- 民国演义
- ▪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
- ▪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
- ▪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
- ▪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
- ▪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
- ▪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
- ▪ 序
- ▪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
- ▪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
- ▪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
- ▪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
- ▪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
- ▪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
- ▪ 第十三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
- ▪ 第十四回 武赴京伏法黎宋卿通电辨诬 张振
- ▪ 第十五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
- ▪ 第十六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
- ▪ 第十七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
- ▪ 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
- ▪ 第十九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
- ▪ 第二十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
- ▪ 第二十一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
- ▪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
- ▪ 第二十四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
- ▪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
- ▪ 第二十七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
- ▪ 第二十八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
- ▪ 第二十九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
- ▪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
- ▪ 第三十一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
- ▪ 第三十二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
- ▪ 第三十三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
- ▪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
- ▪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
- ▪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
- ▪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
- ▪ 第三十八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
- ▪ 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
- ▪ 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
- ▪ 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
- ▪ 第四十二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十九省拒约联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
- ▪ 第四十四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
- ▪ 第四十五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
- ▪ 第四十六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
- ▪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
- ▪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
- ▪ 第五十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
- ▪ 第五十一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
- ▪ 第五十二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
- ▪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
- ▪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
- ▪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
- ▪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
- ▪ 第五十八回 庆纪元于夫人闹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师
- ▪ 第五十九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
- ▪ 第六十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
- ▪ 第六十一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
- ▪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
- ▪ 第六十三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
- ▪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
- ▪ 第六十五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
- ▪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
- ▪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
- ▪ 第六十九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
- ▪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
- ▪ 第七十一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
- ▪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
- ▪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
- ▪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
- ▪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
- ▪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
- ▪ 第七十八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
- ▪ 第七十九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
- ▪ 第八十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
- ▪ 第八十一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
- ▪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
- ▪ 第八十三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
- ▪ 第八十四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
- ▪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
- ▪ 第八十六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
- ▪ 第八十七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
- ▪ 第八十八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
- ▪ 第八十九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
- ▪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
- ▪ 第九十二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
- ▪ 第九十四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
- ▪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
- ▪ 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
- ▪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
- ▪ 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
- ▪ 第九十九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
- ▪ 第一百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
- ▪ 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
- ▪ 第一百二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
- ▪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
- ▪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
- ▪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
- ▪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
- ▪ 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
- ▪ 第一百八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
- ▪ 第一百九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
- ▪ 第一百十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
- ▪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
- ▪ 第一百二十二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
- ▪ 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
- ▪ 第一百二十四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
- ▪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
- ▪ 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
- ▪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
- ▪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
- ▪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
- ▪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
- ▪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
- ▪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
- ▪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
- ▪ 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
- ▪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
- ▪ 第一百四十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
- ▪ 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二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
- ▪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
- ▪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
- ▪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
- ▪ 第一百四十七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
- ▪ 第一百四十八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
- ▪ 第一百四十九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
- ▪ 第一百五十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
- ▪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
- ▪ 第一百五十二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
- ▪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
- ▪ 第一百五十四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
- ▪ 第一百五十五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
- ▪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
- ▪ 第一百五十七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
- ▪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
- ▪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
- ▪ 第一百六十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
却说曹总统贿选成功后,到双十节入京,就职那一天,满路上都铺着黄沙,专制时代帝王所用之礼。步哨从车站一直放到总统府,行人车辆,都不准自由来往。欢迎的要人,一个个乘着汽车,中间夹着一辆曹锟坐的黄色汽车,两旁站着几对卫队,前面坐着两个马弁,后面也背坐着一个马弁,都执着实弹的木壳枪,枪口朝着外面,仿佛就要开放的样子。一路上好不威风热闹,和黎元洪入京时大不相同。又点黎氏入京。相形之下,使人慨然。就职之后,便下了一道谋和平统一的命令。那命令的原文道:
国于天地,所贵能群,惟宏就一之规,斯有和平之治。历稽往牒,异代同符。共和建国,十有二年,而南北睽张,纠纷屡启,始因政见之牴迕,终至兵祸之缠连。哀我国民,无辜受累,甚非所以强国保民之道也。不知何人使国不能强,民不能保也,出诸斯人之口,令吾欲呕。本大总统束发从戎,何不曰束须贸丝乎?即以保护国家为志。兹者谬膺大任,自愧德薄,深惧弗胜,甚欲开诚布公,与海内贤豪更始,共谋和平之盛业,渐入统一之鸿途,巩固邦基,期成民治。着由国务院迅与各省切实筹商,务期各抒伟筹,永祛误惑,庶统一早日实现,即国宪于以奠安。兼使邦人君子,共念本大总统爱护国家,老着脸皮说谎语。蕲望郅治之意。此令。其次便是裁撤直隶督军,原系曹自兼。特派王承斌兼督理直隶军务善后事宜,以酬其夺印之功。隔了半个多月,又特派他兼任直、鲁、豫巡阅副使,真是连升三级,荣耀非凡。军人中除王承斌之外,如吴佩孚则升任为直、鲁、豫巡阅使,原系曹三自兼,吴为副使,免去了两湖巡阅使,也并没便宜。齐燮元为苏、皖、赣巡阅使,齐原江苏督军。萧耀南为两湖巡阅使,原系吴佩孚兼。杜锡珪为海军总司令,一切位置定妥,军人的酬庸,总算办得个四平八稳。只有政治人才,却不易安排。因为奔走大选的政客,非常之多,光是想做总理的,也有高凌霨、吴景濂、张绍曾、颜惠庆等四人之多。津、保派政客,在大选没有成功以前,第一个约定的是张绍曾,因那时张为国务总理,最早拆黎元洪的台,再则又叫他不反对,摄政内阁,所以这新总统就职后的第一位总理,就约定了他。两件都是大功,不能不约定他。后来又因高凌霨维持北京的功劳很大,所以又把第一任总理约了他。确是大功,又不能不约定他。但是那时最重要的,莫过于财政和外交,能够支持这两面的,除却颜惠庆外,又没有别人,所以第三个又约了他。确是要事,更不能不约定他。若在大选方面说起来,假使没有吴景濂,便也不易成功,所以又不能不把这把交椅约定给吴景濂,使他好格外卖力。确是非常重要,更不能不将这把交椅许他。上述四个人各有理由,乃见权利之不易支配也。四人都有了预约券,自然加倍用力,不肯落后,在着大选没有成功以前,各做各的事,倒还没有什么冲突,及大选成功以后,究竟谁应照约做总理,就大费周折了。小人之离合,大都以利害为归,在利益无冲突之时,或能合作,若在权利冲突之时,则不易措置矣。从曹三一方面说起来,约不约,本来毫无问题,约者所以骗骗猪头三者也。于信义何有哉?只要看谁的能力大,就给谁做总理,谁的能力小,谁就没份。这四人里面,吴大头有几百猪仔罗汉给他撑腰,自然不易轻侮。这一个能力,大有做总理的资格。高凌霨呢,内阁还在他的手中,也还有相当的能力。这位也有做总理的资格。颜惠庆虽没有如他两人的凭借,然而在外交和财政上面,曹三确实还不能轻易撂下他。这位又有做总理的资格。只有张绍曾一个人,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力,因此算来算去,只有他可以先牺牲,便先向他疏通,请他暂时退后。你想他当时牺牲了现成总理,希望些什么?如今吃了颗空心汤团,一场瞎巴结,反成全了别人的地位,如何气得过?但权力现在别人手里,没法抵抗,只得以不署名于摄政内阁总辞职为要挟。凡内阁总辞职,须全体阁员署名,而以总理为尤要。在实际上,张虽并未参加摄政,而在名义上,则张犹为国务总理,张如不署名,则总辞职之辞呈,将无效,故张得以为要挟耳。曹三派人疏通了几次,毫无结果,惹得曹三发恨,便也不顾一切的,发表高凌霨代阁的命令。张内阁复活的消息,便从此消灭了。
高凌霨既得了这代阁的命令,能力愈增,大有和吴、颜争长之势,可是洛阳的吴佩孚,南京的齐燮元,团河的冯玉祥,都主张请颜惠庆做第一任的总理,以排斥吴景濂。吴景濂久已怀着总理一席非我莫属的念头,而今竟被别人夺去,不觉又气又恨,一面大放其国会决不通过的空气,以显自己的能力,一面又向王承斌求援。王承斌当时因自己曾一口答应过他,免不得代他力争,并请曹锐进京和曹三强硬交涉。可是这般一做,倒反引起了曹三厌恶之心,发生了许多阻碍。那曹三除却派王毓芝赴津示意外,又把个王承斌连升三级,使他得点实利,免得再替吴大头帮忙,因此吴大头的总理梦,反倒近于天亮了。吴景濂当大骂曹三忘恩。在颜惠庆本人,虽也很想过一过总理的瘾,但怕国会不予通过,反而坍台,因此不敢争执,情愿退让。从表面言之,仿佛淡于荣利,而颜非其人也,盖其所以不敢争,由于情弱耳。所以四个人中,只剩了吴、高两个,尚在大斗其法。
吴景濂既以国会的势力,恐吓高凌霨,高凌霨便也利用取消国会的空气,以恐吓议员,使他们不敢助吴,并且即用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身之法,利用反对吴景濂的议员,运动改选议长以倒吴。在十月二十六日按:是时尚为十二年。那一天,众议院开临时会的时候,就有陈纯修提出依据院法,改选议长的意见,便把个吴景濂吓得不敢开会。太不经吓。曹三既然厌恶吴景濂,不愿意给他做总理,又恐怕高凌霨不能通过于国会,因此找出一个接近颜惠庆的孙宝琦来做试验品,提出国会,征求同意。吴景濂得了这个咨文,自不免通告议员,定于十一月五日投孙阁同意票,而吴派议员,便在前一日议定了办法。到第二天开会,反对吴派的议员,便指斥吴景濂任期已满,依法应即改选,不能再当主席,大发其通知书。吴派的议员,哪里肯让?始则舌战,既而动武,终至痰盂墨盒乱飞,混战一阵而散。经了这次争执以后,反对派时时集会讨论倒吴办法,和惩戒老吴的意见,并拟在众院自由开会,把个吴景濂吓得无办法,只得紧锁院门,防他们去自由集会;又恐怕他们强行开锁,不敢把钥匙交给院警,每天都紧紧的系在裤带上,一面又倩人疏通,以期和平了结。不料反对派由保派的王毓芝组合为宪政党,已成反吴的大团结,吴氏的疏通,如何有效?吴景濂没了办法,请王承斌补助款项,也想组织一个大政党,和他们对抗,这事还不曾成功,曹三催投孙阁同意票的公文又来。吴景濂不得不再召集会议,在议席上仍免不了争执,由争执而相打。吴景濂竟令院警和本派的议员拳师江聪,打得反吴派头破血流,并且把反对派的中坚份子,加以拘禁,一面又关起大门,强迫议员投同意票。恰好检察厅得了报告,派检察官来验伤,吴景濂因他验得不如己意,竟把检察官一同拘禁起来。这议长的威风,可谓摆得十足了。散会以后,反对派的议员,一面公函国务院,请撤换卫队,一面向检察厅起诉。高凌霨就趁此大下辣手,把众议院的警卫队,强迫撤换。吴景濂失了这个武器,已经胆寒,更兼检察厅方面,也以妨碍公务,毁坏文书,提起公诉,因此把吴大头吓得不敢在北京居住,忙忙带着众院印信,逃到天津去了。
高凌霨到了这时,已算大功告成,不料千虑一失,在十三年元旦,突然发表了一道众议院议员改选的命令,激起了多数议员的反感,要打破他们的饭碗,如何不激起反感?弄成大家联合倒阁的运动。孙宝琦署阁的同意案,便在众议院通过。高凌霨本来料定孙阁决不能通过,可以延长自己寿命,不料轻轻一道命令,竟掀翻了自己的内阁,促成了孙宝琦的总理,免不得出诸总辞职的一途,和吴大头同一扫兴下台。孙宝琦既被任为总理,阁员方面,则以程克长内务,王克敏长财政,吴毓麟长交通,顾维钧长外交,颜惠庆长农商,陆锦长陆军,李鼎新长海军,范源廉长教育,王宠惠长司法,除却王宠惠、范源廉外,大抵都是保派,或和保派有关系的人物。只有一个运筹帏幄之中的张志潭,却毫无所得。原来张志潭本已拟定农商,不料阁员名单进呈给曹三看的时候,却被李彦青一笔抹了,因此名落孙山,不能荣膺大部。
至于李彦青为什么要和张志潭作对?说来却有一段绝妙的笑史。原来李彦青的封翁李老太爷,原是张志潭府中的老厨役,本书早曾说过,读者诸君,大概还能记忆。曹三既然宠幸李彦青,就职之后,优给了他一个平市官钱局督办,李老太爷更是养尊处优,十分适意。可是有时想起旧主张老太太,却还眷念不忘,便和李彦青说:“要到张公馆去拜望拜望,看看张老太太可还清健?”此等处颇极厚道,读者慎弗以其为李彦青之父而笑之也。李彦青虽则是弥子瑕一流人物,待他父亲,却很孝顺,此等人偏知孝顺父亲,亦是奇事。此是李彦青好处,不可一笔抹杀。见父亲执意要去,便命备好汽车,又叫两个马弁,小心伏侍。李老太爷坐了汽车,带了马弁,威威风风的来到张公馆门口停下车。李老太爷便自己走上前,请门上通报,说要见张大人。门上的见了李老太爷这门气派,不知是什么人,不敢怠慢,便站起来道:“您老可有名片没有?”李老太爷道:“名片吗?这个我可不曾带。不好再用往日的名片。好在我本是这边人,老太太和大人都是知道的,只请你通知一声,说有一个往年的老厨子要见便了。”不说李大人彦青的老太爷,而说一个往年的老厨子,只能说真诚实本色,不可笑其粗蠢。门上的道:“大人已经出去了。”何不早说?管门人往往有此恶习,可恨。李老太爷道:“大人既然出去,就见见老太太罢,好在老太太也是时常见面的,又不生疏,我好久不见她,也想念的紧,你只替我回说,本府里往年的老厨子,要见见老太太,问问安。”门上的见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厨子,又见他带着马弁,坐着汽车,好生诧异,暗想世上哪里有这么阔的厨子。可知现任曹大总统,还是推车卖布的呢。一面想,一面请他坐着,自己便到里面去通报。张老太太听说有如此这般一个人要见他,猜不出是什么人,哪里敢请见。一面命门上把李老太爷请在会客室里坐候,一面急忙命人去找张志潭回来。可巧张志潭正在甘石桥俱乐部打牌,只因风头不好,不到三圈牌,已经输了一底,恰好这副牌十分出色,中风碰出,手里发财一磕,八万一磕,四五六七万各一张,是一副三番的大牌,已经等张听和,正在又担心又得意之时,忽见家中的马弁,气呼呼的赶将进来,倒把众人都吃了一惊,忙问什么事?马弁气吁吁的道:“公馆里有要紧事,老太太特地差小人来寻大人赶快回去。”张志潭忙问道:“有什么要紧事?”不料这马弁是个蠢汉,只知道老太太叫他来找张志潭,却不知找他什么事,只得回说:“这我不知道,不过老太太催得十分紧,叫大人即刻就去呢。“张志潭见他说得如此要紧,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只得托人代碰,自己坐着汽车,匆匆的回到家里。一径跑到上房,问老太太什么事?老太太道:“有个老厨子要见你呢。……”刚说了一句,那张志潭见催他回来,是为着这般一件没要紧的事,心中十分生气,因在老太太面前,不敢发作,便也不等老太太说完底下的话,立刻翻身回到厅上,叫过马弁来,大骂道:“混帐忘八!什么事情,也不问问明白,便急急催我回来,要是一个厨子我也见他,将来乌龟忘八都来见我,我还了得。……”大骂了一顿,便气忿忿的回到甘石桥去了。好赌人行径,往往如此,张志潭其亦好赌者欤?李老太爷正在会客室中等得不耐烦,忽听得张志潭这般大骂,心中也很生气,不得不气。带去的两个马弁,便来扶他起来道:“老太爷,我们回去罢!他们不见我们了。”李老太爷一声不作,慢慢的站了起来,走到门口,又对门上的道:“我今日到这里来,并没什么事儿,不过来望望老太太,问问安罢了。老太太既然不见我,我就回去了,请你代我转致一声罢。”忠厚之至。说完,便坐了汽车回来。这时李彦青还在公馆里,因曹锟的马弁,打电话来喊他去替曹锟洗足,正要起身,恰好李老太爷回来。撞巧之至,可谓张志潭官星无气。李彦青见了父亲回来,免不得又坐下陪父亲谈几句天,见父亲的面上,带着不豫之色,说起话来,也是没甚兴致,暗暗诧异,因搭赸问道:“老太爷今天到张公馆去,张大人可看待得好吗?”李老太爷被他这么一问,一时倒回答不出。同去的马弁,其时也在旁边,因心中气闷,便禁不住代答道:“他们不见老太爷呢。”李彦青诧异道:“呵!他们为什么不见?”马弁道:“他们不但不见,还骂我们呢。”李彦青更觉骇疑道:“呵!他们还骂我们,他们怎么骂的?你快给我说。”马弁正要告诉,忽然电铃大震起来,李彦青便自己过去接听,方知是公府中马弁打来的。李彦青问他什么事?只听那马弁道:“督办!快些来!总统的洗脚水要冷了。”按:李彦青时为平市官钱局督办,总统的洗脚水要冷了,却叫督办,可笑。李彦青答道:“我知道了,立刻就来了。”说完,便又把听筒挂好,叫马弁把张公馆里所骂的话说出来。那马弁积了满肚皮的闷气,正想借此发泄,便一五一十的,说了出来。李彦青听毕,不禁大怒道:“我父亲好意望望他们,他们竟敢这般无理,要是我不报此恨,给外人知道了,不要笑我太无能力吗?”一面说,一面又安慰了他父亲几句。因恐曹三等得心焦,不敢再耽搁,便匆匆的到公府里来。
曹三等了好久,本来有些气急,比及见了他,一股怒气,又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。等李彦青把脚洗好,才问他何故迟来?李彦青乘机说道:“我听说总统叫,恨不得立刻赶来,不料家父忽然得了急病,因此缓了一步。”曹三道:“什么急病?不请个大夫瞧瞧吗?”李彦青做出愁闷的样子道:“病呢,也不算什么急病,因为今天家父到张志潭公馆里,望望他老太太,不料张志潭听说是我的父亲,不但不肯见,而且还骂了许多不堪听的话,还句句联带着总统,因此把他气昏了,一时痰迷了心呢。”曹三生气道:“说什么话?你的父亲,他还敢这样怠慢?谁不知道你是我跟前的人,他敢骂你,不就是瞧不起我吗?居然是同床共命,贴心贴骨之语。那还了得,过几天让我来惩戒他。”正说着,孙宝琦送进阁员的名单来,曹三也不暇细看,想是认不完这些字。便交给李彦青道:“你斟酌着看罢。“李彦青一看,见张志潭也在内,便一笔勾去。可怜张志潭枉自奔走了数月,用尽了娘肚皮里的气力,只因得罪了一位老厨子,便把一个已经到手的农商总长,轻轻送掉。正是:
轻轻送掉农商部,枉自奔波作马牛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孟子有言:“上下交征利而国危”,观于本回所记,岂不信然哉?曹氏欲为总统,既不惜雇用流氓,重金贿选,以偿其欲望矣,在其下者,效其所为,以争总理,固意中事也,而曹乃厌吴之所为而欲去之;亦可谓不恕之甚者矣。呜呼!求总统者如是,求总理者如是,国事前途,尚可问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