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民国演义
- ▪ 序
- ▪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
- ▪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
- ▪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
- ▪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
- ▪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
- ▪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
- ▪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
- ▪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
- ▪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
- ▪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
- ▪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
- ▪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
- ▪ 第十三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
- ▪ 第十四回 武赴京伏法黎宋卿通电辨诬 张振
- ▪ 第十五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
- ▪ 第十六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
- ▪ 第十七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
- ▪ 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
- ▪ 第十九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
- ▪ 第二十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
- ▪ 第二十一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
- ▪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
- ▪ 第二十四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
- ▪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
- ▪ 第二十七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
- ▪ 第二十八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
- ▪ 第二十九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
- ▪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
- ▪ 第三十一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
- ▪ 第三十二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
- ▪ 第三十三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
- ▪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
- ▪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
- ▪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
- ▪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
- ▪ 第三十八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
- ▪ 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
- ▪ 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
- ▪ 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
- ▪ 第四十二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十九省拒约联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
- ▪ 第四十四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
- ▪ 第四十五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
- ▪ 第四十六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
- ▪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
- ▪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
- ▪ 第五十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
- ▪ 第五十一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
- ▪ 第五十二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
- ▪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
- ▪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
- ▪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
- ▪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
- ▪ 第五十八回 庆纪元于夫人闹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师
- ▪ 第五十九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
- ▪ 第六十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
- ▪ 第六十一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
- ▪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
- ▪ 第六十三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
- ▪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
- ▪ 第六十五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
- ▪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
- ▪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
- ▪ 第六十九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
- ▪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
- ▪ 第七十一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
- ▪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
- ▪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
- ▪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
- ▪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
- ▪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
- ▪ 第七十八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
- ▪ 第七十九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
- ▪ 第八十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
- ▪ 第八十一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
- ▪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
- ▪ 第八十三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
- ▪ 第八十四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
- ▪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
- ▪ 第八十六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
- ▪ 第八十七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
- ▪ 第八十八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
- ▪ 第八十九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
- ▪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
- ▪ 第九十二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
- ▪ 第九十四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
- ▪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
- ▪ 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
- ▪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
- ▪ 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
- ▪ 第九十九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
- ▪ 第一百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
- ▪ 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
- ▪ 第一百二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
- ▪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
- ▪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
- ▪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
- ▪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
- ▪ 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
- ▪ 第一百八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
- ▪ 第一百九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
- ▪ 第一百十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
- ▪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
- ▪ 第一百二十二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
- ▪ 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
- ▪ 第一百二十四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
- ▪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
- ▪ 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
- ▪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
- ▪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
- ▪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
- ▪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
- ▪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
- ▪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
- ▪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
- ▪ 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
- ▪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
- ▪ 第一百四十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
- ▪ 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二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
- ▪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
- ▪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
- ▪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
- ▪ 第一百四十七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
- ▪ 第一百四十八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
- ▪ 第一百四十九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
- ▪ 第一百五十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
- ▪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
- ▪ 第一百五十二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
- ▪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
- ▪ 第一百五十四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
- ▪ 第一百五十五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
- ▪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
- ▪ 第一百五十七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
- ▪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
- ▪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
- ▪ 第一百六十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
却说周自齐奉命出使,本受老袁密嘱,要他联络日本,愿将从前中日悬案的第五款,再予让步,作为承认帝制的交换品。相传密嘱中有七种条件:(一)是将吉林割归日本,(二)是将奉天司法权让与日本,(三)是将津浦铁路北段,割归日本,(四)是将天津、山东沿海权,划归日本,(五)是聘日本人为财政顾问,(六)是聘日本人教练军队,(七)是中国枪炮厂,由中日合办。这七种条件,差不多是三国时候的张松,把益州地图献与刘备的模样。丧心病狂,一至于此!巧值日使日置益,仍到京都,复回原任,他本与老袁密商,订有口头契约,特地归国,向政府说明,大隈内阁,颇有承认交换的意思,因此日置益复任后,转语老袁,袁即遣周自齐为专使,赍送一份大礼券,献与日本政府。日置益已探悉行期,即于一月十四日,邀自齐至使署,备了盛馔,把酒饯行,宾主尽欢而散。自齐即遣农商视察团,先日启程,自己亦召集随员,正要东渡。不意十六日辰刻,由外交部接到日使照会,略云:
现因有若干之情,致日本天皇不便于此际接待中国专使,故帝国政府请中国政府,将周专使自齐之行期,暂为展缓,特此知照。
陆徵祥接着照会,慌忙禀达老袁。看官!试想皇皇钦命的专使,被他半路撵回,这是国际上少有的怪事,就是老袁就任元首后,也是破题儿第一遭。老袁看了照会,几半晌说不出话来,惊疑了好一歇,方向陆徵祥道:“这……这是何故?”徵祥道:“闻得外人议论,却有三说:一说是俄日协约,正在磋议,无暇接待我国的专使。”老袁摇首道:“恐未必为此。”我也说是不确。徵祥复道:“第二说是日皇离京,不便招待。“老袁又道:“此语越离奇了。”甚是,甚是。徵祥接着道:“第三说是大隈被刺,国中恐有他变,所以却回我使。”老袁道:“日本新闻纸中,却亦载着此事,据言本月十二日,大隈至丰明殿中,陪宴俄太公,宴毕归邸,途经山次町,猝遭弹击,幸尚未中。照此看来,大隈并未受伤,昨今两日东京新闻,也没有记着内变消息,如何拒却我使哩?”袁氏心目中只防日本,故于日本报纸,格外留意。徵祥道:“现在日本国中,也分党派,有几个是赞成陛下,有几个是首鼠两端的。”老袁怅然道:“外交事真难办得很,我国明明自主,并不受外人节制,偏偏我要改革国体,他竟出来瞎闹。暗指五国警告。看他照会上面,还说是友好邻邦,并非干涉中国内政。为什么出年以来,投递各使馆文件,只为了洪宪元年四字,尽被却还。日使日置益,且说是总好商量,但教日本承认帝制,各国亦自然照行。今乃拒绝我国的专使,显是前后不符,自相矛盾,别国还不必怪他,日本真欺我太甚呢。”你要欺人,人亦欺你,这是人事循环,何必懊恨。借老袁口中,补出却还文件,及日使面允事,都是省文之法。徵祥连声称是。老袁又道:“你且去邀了日置益来,看他何说。”
徵祥应命而去,即备柬去请日使,日使只说就来,偏偏待了一日,未见足音。翌日,复由老袁着人往邀,又是“就来”两字,做了回话手本;好容易盼到薄暮,才见日置益乘轩而来,既至新华宫,昂然直入。老袁与他相见,正要开口诘问,但见日置益已沈着脸儿,淡淡的说着道:“秘密秘密,好似鸣锣击鼓一般,这样叫做秘密,我今日才得领教了。”老袁听着,几乎摸不着头脑,只好还问日置益,要他说明。日置益道:“袁大总统,你既要我国帮忙,与我订定条约,彼此应各守秘密,为什么英、法诸国,均已知晓呢?”老袁被他一诘,不由的发怔起来。日置益又道:“英、法、美、俄、意五国,将中日秘密结约,与前此密谈的话儿,统探听得明明白白,竟向我国政府提出质问。袁总统,你想我国政府,还是承认呢?还是不承认呢?”句句要他自答,煞是厉害。老袁听了许多冷语,才道:“我处是严守秘密,并未曾走漏风声。”日置益又冷笑道:“照总统说来,简直是要归咎他人了。现在我国政府,已不想甚么权利,所以请总统不必费心,周使不必过去。”这数句话,说得老袁愧愤交并,无词可答,只目炯炯的望着日置益。形容尽致。日置益又道:“本使拟效忠总统,费了一番跋涉,坏了若干唇舌,徒落得一事无成,这正叫作画饼充饥哩。”老袁才嚅嚅的说道:“贵使替我尽力,我是很感激的,但事体已办到这个地步,好歹总请帮忙。”日置益不俟说罢,便摇着首道:“这事莫怪!本使已爱莫能助了。”言至此,即出座告别,掉头自去。
老袁送出日使,只好饬止周自齐,但一时想不出那走漏秘密的原因。看官,你道这种密约,究竟是何人泄漏呢?古人说得好:“天下无难事,总教有心人。”今人说得好:“天下无难事,总教现银子。”当袁氏求好日使,秘密进行的时候,日使屡至总统府,不防法使康悌氏,冷眼相窥,已料有特别事故,至日置益无端回国,又无端复任,接连是袁氏派遣周自齐,蛛丝马迹,约略相寻,十成中已瞧料五六。螳螂捕蝉,黄雀随后。只没有探听虚实,总不能凭空揣摩。凑巧自己使馆中,有一个华人方璟生,当差有年,遂传召进来,嘱他暗中侦探,且说是得着实据,就使耗费数万金钱,也不足惜。方璟生得此美差,自然惟命是从,竭力报效。这是中国人的坏处,然此次探出秘密,反保全若干权利,却是反恶为善。他有两个莫逆的朋友,都在总统府办事,一是内史沈祖宪,一是内尉勾克明,当下就折柬相邀,请他到宅中小酌。沈、勾两人,自然到来,三人入席狂饮,你一杯,我一盏,相续不已,真个是酒逢知己,千杯嫌少。饮至兴酣且热,渐渐的谈到帝制,又渐渐的谈到赚钱的法儿。沈、勾两人,只恨是所入有限,不敷挥霍,那时方璟生便顺流使篙,竟将法公使嘱托事件,秘密告诉,要他两人代为效劳,将来总有若干金酬谢。两人听到金银两字,不觉垂涎,明知此事由老袁预嘱,不便宣布,但要想发点大财,正好乘此进行,管什么预嘱不预嘱呢。总是银钱要紧。于是共同商酌,先索重资。方璟生以十万为约,两人才承认而去。惟沈、勾两人,虽俱在总统府当差,沈是职司外事,若要探悉秘密,还须仰仗勾克明,勾又与沈酌定,办成此事,须要二八分赃,沈亦含糊答应。看官道勾是何人?他是袁府中乳媪的儿子。乳媪死后,只遗一儿,伶仃孤苦,老袁大发慈悲,将他收作家奴,待勾已长成,模样儿很是俊俏,性情儿又很伶俐,无论什么事件,但教他去办理,无不合老袁心理。老袁很是宠爱,就与他取名克明。居然排入皇子行。至帝制将成,特别加赏,竟封他一个内尉的职衔。那时新华宫中的秘密文件,勾克明多半知晓,有时却交勾收管,勾颇慎密行事,未生歹心,偏此次热心利欲,又受那方、沈二人的怂恿,竟暗将中、日秘密草约,偷录一份,邀同沈祖宪,回报方璟生。方璟生得着密件,喜从天降,急忙取出中法银行的纸币,约莫有一大卷,仔细检点,足足十万金。三人分起肥来,勾得十分之七,沈得十分之二,方只取了一成,总算是一注意外财。勾、沈喜气盈顋,收了此款,洋洋去讫。方璟生入报法使,只称这次用费,不下三四十万金,还算不辱使命,才得将此项底稿,窃取出来。法使见了中日草约,极口赞他灵敏,所有用费,悉听开销。方璟生又赚了二三十万的法币,面团团作富家翁了。能赚外人的金银,我亦赞他灵敏。惟法使既探出秘密,忙去通知英、美、俄、意四公使,四公使也留意此事,只恨无从窥探,今既得法使报告,哪有不喜之理?法使道:“自欧战开手,我等协约国,曾有战事以内,不得与别国私行订约,日本政府,也曾愿入协约国团体,为何与中国秘密订约?”美使道:“日本政府,向来主张暗度金针,我国虽尚守中立,未曾加入协约团体,但日本如此举动,本使也很不赞成。况袁世凯想行帝制,定要生出内乱,内乱一生,我等通商诸国,各有妨碍,不如赶紧去质问他罢。”各国之质问日本,具有绝大理由,法、英、俄、意固为协约上起见,美未加入协约,暗中却嫉视日本,故作者借笔下一一演述,俾看官一一接洽。大众同说道:“我等先去质问日使,看他怎么对答?“说罢,便相偕至日本使馆,向日置益诘问起来。日置益不便承认,只推说未曾与闻,五公使冷笑而出,竟公同拍电去问那日本政府。日本政府领袖大隈伯,正因途中被刺,尚未拿住刺客,默料被刺缘由,多半为日本民党,反对政府默助老袁,所以有此暗杀行为,忽又接到五公使电文,便勃然变计,致电日使,叫他拒绝袁氏专使周自齐,一面电复五公使,否认中日秘约。可怜这踌躇满志的袁皇帝,陡遭这种打击,害得一场空欢喜,且一时想不出那泄漏秘密的叛徒,徒在室中叹息罢了。
谁知不如意事,竟相接而来,新华宫中,跑进了段芝贵,见了老袁,也不及施礼,只叫了一声陛下,何不叫御乾爹?便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来。老袁接入手中,信面上署着姓名,乃是袁瑛密呈张作霖,急忙启视,系约张剋日举义,共讨袁逆等情。看官!你想老袁方惊疑未定,看了此书,能不惊上加惊,疑中生疑?便顾着段芝贵道:“你去叫了袁乃宽来,怎么生出这种逆子,还要潜匿不报。”段芝贵领命去了。不一时,乃宽趋入,面上已带着几分灰色,行至老袁座旁,就扑通跪下,磕头请示。老袁恨恨道:“袁瑛是你的爱子么?他去结连奉天将军张作霖,要来图我,你莫非纵子为恶,坐视不言?”袁瑛、张作霖履历,借此叙明。乃宽闻到此语,已吓得浑身发颤,仿佛似浇冷水一般,口中勉强答道:“臣……臣侄并未知晓。”说到“晓”字,猛觉头上碰着一物,慌忙一摸,那物已随手落下,拾来细瞧,就是一纸逆书,分明是亲儿手笔,那时无可抵赖,只好拚作老头皮,向地毡上接连乱捣,且满口说着该死。胡不遄死?老袁复道:“你的爱子,可曾在家否。”乃宽一面碰头,一面流涕道:“逆子向来游荡,镇日不在家中,臣侄恐他闯祸,时常着人找寻,有时寻了回来,严加训斥,他总是不肯遵行,这几天内,又许久不见他面了,谁料他竟胆敢出此。若疑臣侄与子同谋,臣侄就使病狂,也不至丧心若此。试想陛下恩遇,何等高深,正愧无自报称,难道还敢大逆不道么?”说着时,竟鼻涕眼泪,一古脑儿迸将出来。可与言妾妇之道。老袁见他这副形容,怒气已平了三分,便掉转脸色道:“我也料你未必知情,但我既与你联宗,简直如家人父子一般,今乃闹出这种大事,传将出去,岂非是一场大笑话?你去赶紧追问,休得再事纵容!”乃宽忙磕头谢恩,并面奏道:“这等逆子,应该重惩,臣侄若寻着了他,立刻拘住送案,惟恐他避迹远飏,急切无从追获,还求陛下电饬近畿,一体严拿,休使漏网。”老袁愀然道:“你难道还不知我的用意?我想保全袁家脸面,所以令你追问;你快回去照办。畿辅一带,你自去拍发密电,叫他缉获罢。”乃宽听了,越觉感激涕零,又碰了几个响头,起身驰去。
原来袁瑛字仲德,系乃宽次子,他与乃父宗旨不同,故自号不同,平时尝隐嫉老袁,蓄谋革命,外面却不露声色,有时随父入宫,拜谒老袁,竟以族祖相呼,至谒见老袁妻妾,也称她为族祖母及族庶祖母,彬彬有礼,屡蒙奖赏,其实他想借此入手,刺杀老袁,偏是老袁防卫甚严,无从下手,他竟怀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,暗暗布置,确是袁氏同宗,厉害与袁相似。一面电致各省,令他外溃,一面运动京内模范军,令他内变。怎奈天不做美,奉天将军张作霖,竟将原函封寄段芝贵,托他告发,遂致密谋失败。老袁既打发乃宽出室,又加了一层疑团,暗想外交上的泄漏,尚未查出何人,接连又是这场逆案,莫非宫内的吏役,统是叛徒不成?左思右想,愈觉危险。可巧门外响了一声,不由的吓了一跳,亟令左右出视,返报是寂静无人。老袁不信,遍令搜查,谁知不查犹可,一经查勘,却查出一桩绝大的危险品来。看官,道是何物?乃是铁皮包裹,埋在地中的大炸弹。袁氏未该绝命,所以查出炸弹。这一案非同小可,闹得新华宫里,天翻地覆,你也掘,我也爬,等到宫里宫外,尽行搜勘,竟得了大小炸弹,好几十枚。那时大家诧异,不但袁皇帝惊疑得很,就是一班皇娘妃子,及太子公主等,统吓得魂飞天外,彼此忘餐废寝,只恐还有炸弹埋着,半夜爆裂。好容易过了一宵,忽由天津邮局,寄来一函,外面写着袁大总统亲启,书内却有一篇绝妙好词,略云:
伪皇帝国贼听者!吾袁氏清白家声,乌肯与操莽为伍,况联宗乎?余所以腼颜族祖汝者,盖挟有绝大之目的来也。其目的维何?即意将手刃汝,而为我共和民国,一扫阴霾耳。不图汝防范谨严,余未克如愿,因以炸弹饷汝,亦不料所谋未成,殆亦天助恶奴耶?或者汝罪未满盈,彼苍特留汝生存于世间,以待多其罪,予以显戮乎?是未可料。今吾已脱身远去,自今而后,吾匪惟不认汝为同宗,即对于我父,吾亦不甘为其子。汝欲索吾,吾已见机而作,所之地址,迄未有定,吾他日归来,行见汝悬首都门,再与汝为末次之晤面。汝脱戢除野心,取销帝制,解职待罪,静候国民之裁判,或者念及前功,从宽末减,汝亦得保全首领。二者惟汝自择之!匆匆留此警告,不尽欲言。
老袁阅毕,怒不可遏,又欲促召袁乃宽。巧值乃宽进来,奏称逆子袁瑛,已由天津警察厅拘住,即日解京来了。正是:
昨日搜宫忙未罢,来朝绑子戏重排。
欲知老袁如何答话,且看下回便知。
中国既为民主国,则袁氏之为总统,不过一民国代表,其实一民国公仆耳。袁氏可以欺民,则沈、匀诸人,何不可欺袁氏?同一主仆名义,无惑乎其效尤也。袁乃宽甘作华歆,而其子袁瑛,偏欲作祢正平,是又一绝大怪事。然吾宁取袁瑛,不欲取乃宽,袁瑛犹知大义,乃宽直一小人而已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