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民国演义
- ▪ 序
- ▪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
- ▪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
- ▪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
- ▪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
- ▪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
- ▪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
- ▪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
- ▪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
- ▪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
- ▪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
- ▪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
- ▪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
- ▪ 第十三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
- ▪ 第十四回 武赴京伏法黎宋卿通电辨诬 张振
- ▪ 第十五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
- ▪ 第十六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
- ▪ 第十七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
- ▪ 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
- ▪ 第十九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
- ▪ 第二十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
- ▪ 第二十一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
- ▪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
- ▪ 第二十四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
- ▪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
- ▪ 第二十七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
- ▪ 第二十八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
- ▪ 第二十九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
- ▪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
- ▪ 第三十一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
- ▪ 第三十二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
- ▪ 第三十三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
- ▪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
- ▪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
- ▪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
- ▪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
- ▪ 第三十八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
- ▪ 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
- ▪ 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
- ▪ 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
- ▪ 第四十二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十九省拒约联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
- ▪ 第四十四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
- ▪ 第四十五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
- ▪ 第四十六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
- ▪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
- ▪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
- ▪ 第五十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
- ▪ 第五十一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
- ▪ 第五十二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
- ▪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
- ▪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
- ▪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
- ▪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
- ▪ 第五十八回 庆纪元于夫人闹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师
- ▪ 第五十九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
- ▪ 第六十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
- ▪ 第六十一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
- ▪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
- ▪ 第六十三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
- ▪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
- ▪ 第六十五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
- ▪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
- ▪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
- ▪ 第六十九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
- ▪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
- ▪ 第七十一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
- ▪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
- ▪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
- ▪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
- ▪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
- ▪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
- ▪ 第七十八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
- ▪ 第七十九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
- ▪ 第八十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
- ▪ 第八十一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
- ▪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
- ▪ 第八十三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
- ▪ 第八十四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
- ▪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
- ▪ 第八十六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
- ▪ 第八十七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
- ▪ 第八十八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
- ▪ 第八十九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
- ▪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
- ▪ 第九十二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
- ▪ 第九十四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
- ▪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
- ▪ 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
- ▪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
- ▪ 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
- ▪ 第九十九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
- ▪ 第一百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
- ▪ 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
- ▪ 第一百二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
- ▪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
- ▪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
- ▪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
- ▪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
- ▪ 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
- ▪ 第一百八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
- ▪ 第一百九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
- ▪ 第一百十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
- ▪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
- ▪ 第一百二十二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
- ▪ 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
- ▪ 第一百二十四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
- ▪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
- ▪ 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
- ▪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
- ▪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
- ▪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
- ▪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
- ▪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
- ▪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
- ▪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
- ▪ 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
- ▪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
- ▪ 第一百四十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
- ▪ 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二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
- ▪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
- ▪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
- ▪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
- ▪ 第一百四十七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
- ▪ 第一百四十八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
- ▪ 第一百四十九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
- ▪ 第一百五十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
- ▪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
- ▪ 第一百五十二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
- ▪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
- ▪ 第一百五十四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
- ▪ 第一百五十五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
- ▪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
- ▪ 第一百五十七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
- ▪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
- ▪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
- ▪ 第一百六十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
却说国务总理唐绍仪,正因借款交涉,受了银行团代表的闷气,心中非常懊恼,凑巧来了一个阁员,看官道是何人?便是新任财政总长熊希龄。希龄字秉三,湖南凤凰厅人,素有才名,时人呼为熊凤凰,此时来京任职,当由唐总理与他叙谈,把借款的事件,委他办理。熊亦明知是个难题,但既做了财政总长,应该办理这种事情,诿无可诿,当即允诺。唐总理遂函告银行团,略说:“借款办法,应归财政总长一手经理。”银行团复词照允,于是与熊总长开始谈判。熊总长颇有口才,凭着这三寸不烂的慧舌,说明将来财政计划,及大宗用途与偿还方法,统是娓娓动人。
银行团代表,允先付垫款若干,再议大借款问题,惟遣散军队时,仍须选派外国军官,公同监督。说来说去,仍是咬定监督二字,外人之不肯少让,可见一斑。经熊总长再三辩论,再四磋商,方议定中外两造,各派核计员,每次开支,须由财政部先备清单,送交核计员查核,核计员查对无误,双方签押,始得向银行开支。惟银行团只允先付三百万两,分作南北暂时垫款,支放军饷,但亦须由洋关税司,间接监视,以昭信实。至大借款问题,须俟伦敦会议后解决,看官!你想这三百万两小借款,既须由核计员查对,又须由税务司监视,核计员与税务司,统是洋人参入,显见得洋人有权,中国无权。临时政府,两手空空,也顾不得甚么利害,只好饮鸩止渴,聊救目前。借债者其听之!当下由熊总长至参议院,与各议员开谈话会,讲论此事。议员聚讼纷纭,未曾表决。熊总长返至内阁,即受总统总理密嘱,与银行团草定垫款合同共七章,嗣为参议院闻知,即提出质问。唐总理与熊总长,不得不据情答复。略云:
垫款为借款之一部分,拨付垫款三百万,又为垫款中之一部分,既非正式借款,即不应有此条件。无如该团以拨付垫款,既已逼迫,伦敦会议,又未解决,深恐我得款后,或有翻悔,故于我急于拨款之际,要求载入七条于信函之后,当因南北筹饷,势等燃眉,本总理总长迫于时势,不得不循照旧例,两方先用信函签字拨款,所拨之三百万两,不过垫款之一部分,为暂时之腾挪,且信函草章,并无镑价折扣利息抵押之规定,不能即谓为合同,故于签字以前,未及提出交议,还希原谅!此复。
参议员接此复文,仍有违言,大致以此项条件,虽系草章,就是将来商订正式合同的根据,若非预先研究,终成后患;乃复提出请愿书,要求总统提出草合同,正式交议。袁总统允准,遂将草合同赍交参议院,咨请议决。议员会议三日,各怀党见,没甚结果。唐总理熊总长再出席宣言,略谓:“垫款条件,参议院未曾通过,伦敦会议,亦无复信,虽尚有磋商的机会,惟外人能否让步,实无把握。
贵院能先对大纲,表示同意,再行指出应改条文,本总理等必当尽力磋商,务期有济。”各议员一律拍掌,表示赞成。
于是公同讨论,絮议了好多时,方由议长宣布意见,谓:“垫款一节,既属目前要需,不能不表示同意。但所开草合同七条,如所订核计员查对,及税务司监视,有损国权,应由政府与银行团,再行磋商,挽回一分是一分,不必拘定某条某句,使政府有伸缩余地,当不致万分为难了。”唐、熊两人,巴不得参议院中,有此一语,遂将彼此为国的套语,敷衍数句,即行去讫。
过了数天,由江南一方面,来了两角文书,一角是达总统府,一角是交参议院,内称:“垫款章程,不但监督财政,直是监督军队,万不可行,应即责令熊总长取消草约,一面发行不兑换券,权救眉急,并实行国民捐,组织国民银行,作为后盾”等语。书末署名,乃是南京留守黄兴。接连是江西、四川等省,均通电反对。袁总统置诸度外,参议院也作旁观,只有这位熊凤凰,刚刚凑着这个时候,不是被人咒骂,就是惹人讥评。做财政总长的趣味,应该尝些。他愤无可泄,也拟了一个电稿,拍致各省道:
希龄受职,正值借款谈判激烈,外人要求请派外国武官监督撤兵,会同华官点名发饷,并于财政部内选派核算员,监督财政,改良收支,两次争论,几致决裂,经屡次驳议,武官一节,乃作罢论,然支发款项,各银行尚须信证,议由中政府委派税司经理。至核算员,则议于部外设一经理垫款核算处,财政部与该团各派一人,并声明只能及于垫款所指之用途,至十月垫款支尽后,即将核算处裁撤,此等勉强办法,实出于万不得已,今虽拨款三百万两,稍救燃眉,然所约七款大纲,并非正式合同,公等如能于数月内设法筹足,或以省款接济,或以国民捐担任,以为后盾,使每月七百万之军饷,有恃无恐,即可将银行团垫款借款,一概谢绝,是正希龄之所日夕期之也。希即答复!
各省长官,接到熊总长这般电诘,都变做反舌无声,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留守,也变不出这么多银子,前时所拟方法,统能说不能行,要他从实际上做来,简直是毫无效果,因此也无可答复,同做了仗马寒蝉。近时人物,大都如此,所以无一足恃。熊总长复上书辞职,经袁总统竭力慰留,始不果行。再与银行团磋议,商请取消核计员,及税司监视权,银行团代表,以垫款期限,只有数月,且俟伦敦会议后,如何解决,再行酌改云云。看官听着!这伦敦会议的缘起,系是四国银行团,借英京伦敦为会议场,研究中国大借款办法,及日、俄加入问题,小子于前回中,曾说日俄银行,出来调解,他的本旨,并非是惠爱我国,但因地球上面,第一等强国,要算英、法、俄、美、日、德六大邦,英、法、美、德既集银行团,日、俄不应落后,所以与四国团交涉,也要一并加入。强中更有强中手。四国团不便力阻,只得函问中政府,愿否日、俄加入。中政府有何能力,敢阻日、俄,况是请他来的帮手,当然是答一“可”字。哪知俄人别有用意,以为此项借款,不能在蒙古、满洲使用,自己方可加入。明明视满、蒙为外府。日本亦欲除开满洲,与俄人异意同词。各存私意。四国团当然不允,且声言:“此次借款,发行公债,应由本国银行承当,英为汇丰银行,法为汇理银行,德为德华银行,美为花旗银行,此外的四国银行,及四国以外的银行,均不得干预。”这项提议,与日、俄大有妨碍,日、俄虽加入银行团,发行债票,仍须借重四国指定的银行,与未加入何异,因此拒绝不允,会议几要决裂了。法国代表,从中调停,要想做和事佬,怂恿五国银行团代表,由伦敦移至巴黎,巴黎为法国京都,当由法代表主席。法代表亦自张势力。磋商月余,俄国公债票得在俄比银行发行,日本公债票得在日法银行发行。至日、俄提出的满、蒙问题,虽未公认,却另有一种条件订就,系是六国银行团中,有一国提出异议,即可止款不借,此条明明为日、俄留一余地,若对于中国,须受六银行监督,须用盐税抵押。
彼此议定,正要照会中国,适中政府致书银行团,再请垫款三百万两,否则势不及待,另筹他款,幸勿见怪。银行团见此公文,大家疑为强硬,恐有他国运动,即忙复书承认,即日支给。也受了中国的赚,但得握债权,总占便宜。中政府复得垫款。及挨过了好几天,六国银行团,遂相约至外交部,与外交总长陆征祥晤谈,报告银行团成立。越日,又与陆、熊两总长开议借款情形。陆总长已探悉巴黎会议,所定条件,厉害得很,遂与熊总长密商,只愿小借款,不愿大借款,熊总长很是赞成,当下见了银行团代表,便慨然道:“承贵银行团厚意,愿借巨款,助我建设,但敝国政府,因债款已多,不敢再借巨项,但愿仿照现在垫款办法,每月垫付六百万两,自六月起,至十月止,仍照前约办理便了。”看官!你想六国银行团,为了中国大借款,费尽唇舌,无数周折,才得议妥,谁料中国竟这般拒绝,反白费了两月心思,这班碧眼虬髯的大人物,哪肯从此罢休,便齐声答道:“贵政府既不愿再借巨款,索性连垫款也不必了。索性连六百万垫款,也还了我罢。”陆、熊两总长也自以为妙计,那外人的手段,却来得更辣。陆总长忙答辩道:“并非敝国定不愿借,但贵银行团所定条件,敝国的人民,决不承认,国民不承认,我辈也无可如何,只好请求垫款,另作计划罢了。”银行团代表,见语不投机,各负气而去。陆、熊两总长以交涉无效,拟与唐总理商议一切。唐总理已因病请假,好几日未得会叙,两人遂各乘马车,径至唐总理寓所。名刺方入,那阍人竟出来挡驾,且道:“总理往天津养病去了。“去得突兀。两人不禁诧异,便问道:“何日动身,为何并不见公文?”阍人只答称去了两日,余事一概未知,两人方怏怏回来。
看官!你道这唐总理如何赴津,当时京中人士,统说是总理失踪,究竟他是因病赴津呢?还是另有他事?小子得诸传闻,唐总理的病,乃是心病,并不是什么寒热,什么虚痨。原来唐总理的本旨,以中国既行内阁制,所有国家重政,应归国务员担负责任,因此遇着大事,必邀同国务员议定,称为国务会议。偏偏各部总长意见不同,从唐总理就职后,开了好几次国务会议,内务总长赵秉钧,未见到会,就是陆海军总长,虽然列席,也与唐总理未合,只有教育总长蔡元培、司法总长王宠惠、农林总长宋教仁,与唐总理俱列同盟会,意气还算相投。又有工商次长王正廷,因陈其美未肯到京,署理总长,也与唐不相反对。交通总长施肇基,与唐有姻戚关系,自然是水乳交融。此外如外交总长陆征祥,是一个超然派,无论如何,总是中立。财政总长熊希龄是别一党派,异视同盟会,为了借款问题,亦尝与唐总理龃龉,恐非全为党见。唐总理已是不安,而且总统府中的秘书员、顾问员,每有议论,经总统承认后,又必须由总理承认,方得施行,否则无效,那时这班秘书老爷,顾问先生,都说总统无用,全然是唐总理的傀儡。看官!试想这野心勃勃的袁项城,岂肯长此忍耐,受制于人?况前此总理一职,有意属唐,无非因唐为老友,足资臂助,乃既为总理,偏以背道分驰,与自己不相联属,遂疑他为倾心革党,阴怀猜忌。其实唐本袁系,不过为责任内阁起见,未肯阿谀从事,有时与老袁叙谈,辄抗争座上,不为少屈。老袁左右,每见唐至,往往私相告语道:“今日唐总理,又来欺侮我总统么?”后来断送老袁的生命,也是若辈酿成。
一夕,唐谒老袁,两下里争论起来,老袁不觉勃然道:“我已老了,少川,你来做总统,可好么?”唐本粤人,字少川,老袁以小字呼唐,虽系老友习惯,然此时已皆以总统总理相呼,骤呼唐字,明明是满腹怒意,借此少泄,语意尤不堪入耳,气得唐总理瞠目结舌,踉跄趋出,乘车回寓。冤冤相凑,距总统府约数百步,忽遇卫队数十人,拥护一高车驷马的大员,吆喝而来。唐车趋避稍迟,那卫队已怒目扬威,举枪大呼道:“快走!快走!不要恼了老子。”
唐不待说毕,忙呼车夫让避。至大员已过,便问车夫道:“他是何人?”车夫道:“他是大总统的拱卫军总司令段大人。”唐总理笑道:“是段芝贵么?我还道是前清的摄政王。“牢骚之至。既而回至寓中,不由的自叹道:“一个军司令,有这么威风,我等身为文吏,尚想与统率海陆军的大总统,计较长短,正是不知分量了。我明日即行辞职,还是归老田间罢。“乐得见几。继又暗忖道:“我友王芝祥,将要到京,来做直隶都督,他一到任,我的心事已了,便决计走罢。”
原来北通州人王芝祥,曾为广西藩司,广西独立,芝祥为桂军总司令,率兵北伐。及到南京,南北已经统一,唐绍仪南下组阁,旧友重逢,欢然道故,自不消说。直隶代表谷钟秀等,时在南京,愿举芝祥为本省都督,浼唐入白袁总统。唐返京,即与老袁谈及,袁已面许,乃电促芝祥入京。唐总理正待他到来,所以有此转念。过了数日,芝祥已在江南,遣还桂军,入京候命。唐总理与王见面,自然入询老袁,请即任王督直,发表命令。哪知袁总统递示电文,乃是直隶五路军界,反对王芝祥,不令督直。又是老袁作怪。唐总理微哂道:“总统意下如何?”袁总统皱眉道:“军界反对,如何是好;我拟另行委任便了。”唐总理道:“军人干涉政治,非民国幸福。”老袁默然不答。唐总理立即辞出,到了次日,即由总统府发出委任状,要唐总理副署盖印。唐总理取过一瞧,系命王芝祥仍返南京,遣散各路军队,不由的愤愤道:“老袁欺人太甚,既召他进京,又令他南返,不但失信芝祥,并且失信直人,这等乱命,我尚可副署么?”言已,即将委任状却还,不肯副署。嗣闻老袁竟直交王芝祥,芝祥即往示唐总理。唐总理益愤懑道:“君主立宪国,所发命令,尚须内阁副署,我国号称共和,仍可由总统自主么?我既不配副署,我在此做甚么?”芝祥去后,即匆匆收拾行囊,待至黎明,竟出乘京津火车,径赴津门去了。小子有诗咏唐总理道:
辞官容易做官难,失职何如谢职安。
双足脱开名利锁,津门且任我盘桓。
唐总理赴津后,如何结果,且看下回说明。
本回叙述垫款,为下文善后大借款张本。外款非不可借,但今日借债,明日借债,徒为一班武夫所垄断,满贮囊橐,逍遥自在,铁血之光,化作金钱之气,徒令全国人民,迭增担负。读史至此,转叹革命伟人,日言造福,不意其造祸至于如此也。袁总统心目中,且以依赖外债为得计,意谓外债一成,众难悉解,受谤者他人,而受益者一己,方将尽以英镑、美元、马克、佛郎为资料,买收武夫欢心,拥护个人权力,亦知上下争利,不夺不餍乎?唐总理就职,未及百日,即与老袁未协,飘然径去,唐犹可为自好士,然一番奔走,徒为袁总统作一傀儡,唐其未免自悔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