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民国演义
- ▪ 序
- ▪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
- ▪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
- ▪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
- ▪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
- ▪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
- ▪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
- ▪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
- ▪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
- ▪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
- ▪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
- ▪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
- ▪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
- ▪ 第十三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
- ▪ 第十四回 武赴京伏法黎宋卿通电辨诬 张振
- ▪ 第十五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
- ▪ 第十六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
- ▪ 第十七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
- ▪ 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
- ▪ 第十九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
- ▪ 第二十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
- ▪ 第二十一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
- ▪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
- ▪ 第二十四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
- ▪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
- ▪ 第二十七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
- ▪ 第二十八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
- ▪ 第二十九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
- ▪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
- ▪ 第三十一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
- ▪ 第三十二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
- ▪ 第三十三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
- ▪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
- ▪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
- ▪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
- ▪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
- ▪ 第三十八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
- ▪ 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
- ▪ 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
- ▪ 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
- ▪ 第四十二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十九省拒约联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
- ▪ 第四十四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
- ▪ 第四十五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
- ▪ 第四十六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
- ▪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
- ▪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
- ▪ 第五十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
- ▪ 第五十一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
- ▪ 第五十二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
- ▪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
- ▪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
- ▪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
- ▪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
- ▪ 第五十八回 庆纪元于夫人闹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师
- ▪ 第五十九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
- ▪ 第六十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
- ▪ 第六十一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
- ▪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
- ▪ 第六十三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
- ▪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
- ▪ 第六十五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
- ▪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
- ▪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
- ▪ 第六十九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
- ▪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
- ▪ 第七十一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
- ▪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
- ▪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
- ▪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
- ▪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
- ▪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
- ▪ 第七十八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
- ▪ 第七十九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
- ▪ 第八十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
- ▪ 第八十一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
- ▪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
- ▪ 第八十三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
- ▪ 第八十四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
- ▪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
- ▪ 第八十六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
- ▪ 第八十七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
- ▪ 第八十八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
- ▪ 第八十九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
- ▪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
- ▪ 第九十二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
- ▪ 第九十四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
- ▪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
- ▪ 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
- ▪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
- ▪ 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
- ▪ 第九十九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
- ▪ 第一百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
- ▪ 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
- ▪ 第一百二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
- ▪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
- ▪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
- ▪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
- ▪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
- ▪ 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
- ▪ 第一百八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
- ▪ 第一百九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
- ▪ 第一百十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
- ▪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
- ▪ 第一百二十二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
- ▪ 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
- ▪ 第一百二十四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
- ▪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
- ▪ 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
- ▪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
- ▪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
- ▪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
- ▪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
- ▪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
- ▪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
- ▪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
- ▪ 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
- ▪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
- ▪ 第一百四十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
- ▪ 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二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
- ▪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
- ▪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
- ▪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
- ▪ 第一百四十七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
- ▪ 第一百四十八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
- ▪ 第一百四十九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
- ▪ 第一百五十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
- ▪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
- ▪ 第一百五十二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
- ▪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
- ▪ 第一百五十四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
- ▪ 第一百五十五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
- ▪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
- ▪ 第一百五十七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
- ▪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
- ▪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
- ▪ 第一百六十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
却说吴佩孚正在汀泗桥指挥各军,猛烈进攻,蓦听得轰然一声,半空中飞来一粒弹子,正落在他的身边,着地开花,将吴氏身边卫队,尽行炸死。吴氏立处,尚差着十几步路,居然被他幸免。真是侥幸。好个吴佩孚,面上一点没有惊恐神色,他瞧得这等炮弹的力量,远不及梁任公一枝秃笔来得厉害,见他从从容容,若无其事的,照旧督阵。却也不易。他的部下,见他浑身血污,甚至面上也有许多斑斑点点的,望去似红,又似黄,又象灰黑色。原来尽是他卫士的鲜血,以及受炸高飞的灰尘沙土之类。他却毫不顾虑,也不肯稍稍移动地位,这一来,反把全体军心激厉起来,愈加抖擞精神,忘生舍命的向敌阵猛攻。苏老泉云:“泰山颓于前而色不变,方可以为将。”吴氏足以当之。湘军方面,却也不肯示弱,兀自努力抵抗。到了后来,两边愈接愈近,索性舍了枪弹,拔出刺刀,互相肉搏。这才是比较气力,毫无躲闪的战法。在中国古时,没有枪炮以前,向来作战,总是这个样子。后来有了枪炮,便把这等笨法儿丢了。谁知欧战以还,又把这种拚命肉搏的方法,作为最新的战术。近来世事,往往新鲜之极,归于反古,万不料这性命相扑的顽意儿,也会回复古法起来。话虽说得轻松,究竟这等战法,却是死伤的多,幸免的少。不是极忠勇极大胆的兵士,谁肯搅这万无生理的顽儿?只恨这等好兵士,不象欧战时候的用于敌国,却拿来牺牲在这等无意识无作用的内争之中,真正是我们中国一桩大可痛心的事情哪!
这湘鄂两军,又相拚了几个小时,鄂军援兵大至,湘军死伤殆尽,且战且退。直军乘势夺回汀泗桥,统计两天战事,直军得了最后胜利,却失去旅长一人,团长团副各一人,营长二人,连排长以下,更属不可胜记。合到湘军方面,共死伤兵士官佐达七八千人。最可痛的,是两方主帅尽是开口爱国,闭口保民的英雄贤哲,弄得这批忠勇的部属,直到死亡俄顷,还不晓得自己为谁而死,为甚而亡。因为中外今古,从来没有听得同为爱国保民,反以兵戎相见,性命相扑的,别说当局者莫名其妙,就是作书的人,旁观之下,也还识不透他们的玄虚诡秘咧。言之慨然。
吴军既得胜利,又值廿四师长张福来,同时报告前来,说已联络海陆军,夺得城陵矶,从此直至岳州,险要全无。吴氏派探察勘前方,回报已无湘军踪迹。吴氏尚恐有诈,逐步前进,直簿岳城,早有城中绅商代表,带着满面惨容,前来欢迎吴氏入城。欢迎之上,系以惨容二字,是皮里阳秋之笔。吴氏才知赵恒惕已经退保长沙去了。吴氏进住岳州,见城内商民受灾状况,心中也觉有点难过。部下将士,请乘胜进窥长沙,戡定全湘,吴氏喟然道:“人心不知足,得陇又望蜀,做了皇帝想登仙,同是中国人,何苦逼得人没处走。况我和赵炎午私交极深,此番之事,已出于万不得已,还能穷兵黩武,把他弄得无处容身么?依我之见,现在湘军已退出岳境,我们原来目的已算达到,趁此机会,还是和平解决为是。”吴氏此语,宛然仁人之言,造福湘民不浅。此言一出,三湘七泽间,登时布满了和平空气。湖北督军萧耀南,已经到了岳州,并有南北代表张一麟、张绍曾、张舫、孙定远、叶开鑫、王承斌等,均已到齐,便定本月三十一日,开了一个和平会议,公推吴氏主席,大家协定四事:
第一,岳州、临湘一带,归湖北军管辖。
第二,平江、临湘以南,归湖南军管辖。
第三,保留湖南总司令赵恒惕地位,援助湖南自治。
第四,两湖联防,照旧继续。
协议既定,干戈斯戢。湘、鄂人民,当水深火热之余,得此福音,借息残喘,倒也额手相庆,共乐昇平。那吴佩孚原主张联省自治,今既得两湖地方,作为根据,便想乘此时机,劝导各省,一致进行。不料鄂西方面,又被川军侵入宜昌,危在旦夕,声势十分浩大。吴氏只好把岳州防守事宜,暂归萧督兼理,自己带队赴宜。施宜镇守使开城迎接,里应外合的,杀退围城之兵。川军将领但懋辛、蓝文蔚等,听说吴氏亲到,不敢轻敌,一面电请刘湘派兵应援,一面召齐全队人马,共有万余,协力迎战。川军虽然骁勇,因久震于吴氏威名,见他自己督队,心中先存了怕惧。大凡作战,最贵是一股勇气,如今吴军是得胜之兵,气势正盛,川军却未战先馁,这等战事,不待交锋,而胜负已决。果然一场交锋,川军大溃,但懋辛率领残部,遁归重庆,吴氏却也不敢深迫,只吩咐赵荣华好生防守,自己仍乘楚豫兵舰,整队而归。
这时的吴子玉威名四震,有举足重轻之势,本人心中,亦觉得意非凡。而且吴氏人格颇高,私人道德亦颇注意,政治虽非所长,至如寻常军阀的通病,如拥兵害民,贪婪无厌,以至吸大烟、狎女色、赌博纵饮之类,他却一无所犯。至于治军之严,疾恶如仇,尤为近时军人所罕见。治事之余,惟与幕府白坚武、杨云史等,饮酒赋诗,驰马试剑,颇有古来儒将之风。可惜他屡战屡胜,不免把武力看得太重,竟合了太史公论项王句,欲以力征经营天下,卒之一败涂地而不可收拾,恰恰给梁任公说得一个准着,这也真个可惜极了。
作者久仰吴氏是近代一位英雄,爱之望之,不殊梁公,故演义中对于吴氏,不时露出感喟之意,盖不但痛惜其宗旨之乖深,亦所以痛戒军阀中才德不如吴氏者,大家知所敛迹,莫再蹈吴氏之覆辙,亦犹任公劝吴氏以段派为殷鉴耳。再讲吴氏功高望重,威名日盛,不但关外的张作霖,忌疾甚烈,就是吴氏的主帅恩公曹三爷,也觉有尾大不掉之势,心中好生不快。不过曹本无能,但倚吴为魂魄,吴虽强盛,却也不敢忘曹,双方因此尚得互相维系,不见裂痕。至于两人门下,却免不了挑拨唆惑,对甲骂乙,对乙又说甲,如此不止一日,不仅一人。曹、吴心中,都免不得各存芥蒂,而双方表面上,却反觉格外客气起来。本来客气是真情的反面,所以古人说:“至亲无文”。又道:“情越疏,礼越多。”从前曹、吴情好有逾父子,谁也用不着客气,如今感情既亏,互相猜疑,猜疑之甚,自然要互相客气起来。可巧这年阴历辛酉十月廿一,是曹三爷六旬大庆,民国军政长官,借做寿以敛财,属吏借祝寿以阶进,十年以来,已成风气。现在曹锟已做了四省经略,名义上比巡阅又高一级,只差不曾爬上那张总统的交椅。又值川湘初定,北方宁谧,民国以来,象这等日子,就算太平时世。太平时世而冠以就算两字,辞似庆幸而实沉痛非常。以此老曹格外兴高采烈,预备热热闹闹的做他一个生平未有的荣庆。这等举动,若在平时,吴佩孚定要反对,此际却心存芥蒂,貌为客气,不但不敢讲话,还先期电贺,并将亲自到保祝嘏。曹三本也怕他讲话,今见他如此恭顺,不觉拈须长笑,对幕府中人说道:“子玉生性古怪,却独能推尊老夫,也算前生的缘法咧。”众人听了,便都夺着贡谀说:“吴帅无论怎样威望,怎比得上老帅的勋高望重,震古铄今?此中不但有缘,也是大帅德业所感召啊。”曹三听了,十分开心,即命他们好好拟了电报,欢迎子玉来保,说咱们自己人,祝寿可不敢当,不过好久不见,我正怀念得很,望他早日前来,咱俩可以痛谈几天。话要说得越恳切越好,越合咱俩的身分交况。曹氏才德,虽无足录,然亦颇爽直,与奸诈之流自异。
幕府遵命拟发,吴氏得电,知曹三对他仍极恳挚,倒也欣慰不置。到了寿期相近,他便真个赶到保定,和曹锟弟兄,及一班拜寿团员,尽情欢聚。吴氏并格外讨好,竟以两湖巡阅使、直鲁豫巡阅副使的身分,担任曹氏寿期内的总招待员,也可算得特别屈尊、十分巴结了。只是吴氏生平,为人绝不肯敷衍面子,此番如此作为,在老曹心中,果然百倍开心,嫌怨尽释,而以别人眼光瞧来,却不能不疑心吴氏变节辱身之故。神经过敏者,甚至认为吴氏内部组织妥当,第二步计划,即为对奉开战。曹、张系儿女亲家,感情虽伤,关系难断。吴氏为使老曹毅然绝张助己,对奉开战,不能不将自己对曹情感,比儿女姻亲更坚更厚。古人说:“大丈夫能屈能伸”,吴氏此举,正合丈夫作用,其言虽似太早,却亦未为无见呢。这却慢提。
先叙曹锟此次寿域宏开,寿筵盛设,其繁华热闹,富丽堂皇,不但为千古以来所罕见,就论民国大军阀的寿礼,也可首屈一指。一星期前,就由经略署传谕北省著名男女优伶,来保堂会。此时叫天已死,伶界名人,自以梅兰芳的青衣花旦,堪称第一流人才,其次如余叔岩之老生,杨小楼之武生,以及程砚秋、尚小云、白牡丹、小翠花等四大名旦,也都日夜登台,演唱得意杰作。曹锟出身小贩,困苦备尝,而生性好淫,水陆并进;得意以后,京、津男女伶妓,受他狼藉者,不可数计。即如此次寿辰邀角,亦最注重名旦,赏赉之重,礼遇之隆,足使部下官兵,见而生妒,闻而咋舌。听说演戏七天,犒赏达二十万元。惟五旦所得,在半数以上,即此一端,可以想见曹之为人。小贩子总脱不了小贩子气。但闻曹锟心中,尚不十分满意,原因近来北京伶人,又有男盛于女之势,女伶中又鲜出色人才,曹锟抚今思昔,不禁回想起一个旧人儿来。巫山梦杳,故剑情深,自古英雄,未有不怜儿女,洪承畴为了一个满妃,助成清代三百年基业;吴三桂失了一位爱姬,断送有明三百年天下。象曹锟之所为,也算得深情之英雄,庶几媲美洪、吴,足为千秋佳话呢。佳话云者,恶之极而反言之也。
说起曹锟的情人,大概看官们都该晓得一点,其人非他,便是龙阳才子易实甫愿意做她的草纸月布、冀得常嗅余香的刘喜奎儿啊。北京某大学生,因一香面孔,拘罚五十元,喜谓价廉物美。喜奎大名久传,南北全盛时代,几乎压倒梅、程,推翻荀、尚,余子碌碌,更不足道。那时京、津坤伶势力,駸駸乎驾男伶而上之,其实所赖者,也不过一个喜奎而已。此外虽有鲜灵芝、绿牡丹等数人,究竟无甚出色,所以喜奎一嫁,转瞬坤伶声势,一落千丈,伶界牛耳,又让男伶夺去。莫说小小妮子,举足为伶界重轻,以视今日曹氏军界地位,也正未必多让啦。
喜奎原得陆军次长陆锦一力捧场,才得一鸣惊人,陆锦因此得为喜奎入幕之宾。其实喜奎心中,对于这位陆大人,只有厌恨而无恋爱可言。然而陆锦却哪能看出美人深心,尚且肉麻当有趣的夸耀大众,引为无上光荣。恰值上次曹锟寿辰,陆锦便亲送喜奎,前往祝嘏,并唱堂会戏三天。谁知动了曹锟的食指,赏赐之优厚且不消讲,还把她留进内院,唱了几出秘戏。这一来,才把个陆锦弄得求荣成辱,搔首徬徨。后来又听说曹大帅极爱喜奎,有纳充下陈之说,陆锦更弄得走投无路,如醉如疯,逢人便说:“完了完了,糟透糟透。”人家见了,都暗暗匿笑,他也不觉得羞恶。等得寿期已过,人家都告辞回去,只有陆锦,舍不得喜奎,兀自托故逗留,探听消息。还算他的运气,此时忽然来了一个救星,却是曹三的正室太太。曹三生性长厚,得志后,不忘糟糠,仍旧敬畏太太,因此太太有权支配内政,查得曹氏暱嬖喜奎情形,心中大不为然。明知喜奎决不喜欢曹三,也不暇征求曹三同意,趁他出外之时,把喜奎喊来,问了几句。喜奎竟涕泣陈情,自言已有丈夫。曹太太问丈夫何人?喜奎一时回答不出,只得暂借陆锦牌头一用,说是:“陆军部陆大人。”曹太太听了,回顾侍妾们冷笑道:“你们瞧瞧,老头儿越发荒唐得不成话了。一则是大员的姬人,二则大家还是朋友咧,亏他做出这等禽兽行为。”侍妾们也深愿太太作主,速把喜奎遣去,免她宠擅专房。大家你一言,我一句的,再三怂恿,曹太太竟大开方便,连夜把喜奎放出府门,还派了一个当差,押送回京。陆锦闻讯之下,喜欢得浑身骨头都轻飘飘的,好象站立不住一般,因为他曾几次三番向喜奎求婚,喜奎总是支吾搪塞,不肯允许,把个陆锦急得不晓要怎样改头换面,刮肤湔肠,才能博得美人欢心,相持至今,未得结果;如今听说喜奎在曹宅承认是自己的妻小,不用说,此番回京,必能三星百辆,姻缔美满,倒还十分感激曹三爷玉成之德,绾合之功。预备成婚之后,供他一个长生禄位,早烧香、晚点灯的,祝他千年不老,才能报答鸿慈,稍伸敬意。心中这么想着,一个身子却早糊糊涂涂的趁车回京。一到车站,来不及回家,立刻坐上一部汽车,赶至喜奎家中。谁知一进大门,就有喜奎跟班上来,打了个千,回说,姑娘刚才回来,辛苦得很,预备休养几天,才能见客,求大人原谅。陆锦万料不到会扫这一鼻子灰的,早不觉怔怔发起痴来。怔了多时,忽对喜奎家人说道:“你们姑娘难道不晓得是我来了。”家人笑回:“姑娘原吩咐过,什么客人一概挡驾。”陆锦还不识趣,又说出一句肉麻说话来。正是:
英雄原是多情种,美色怎教急雨催。
未知陆锦更有何言,且看下回分解。
战,气也,故古人有再衰三竭之语,吴、赵汀泗桥之战,吴氏之能胜,亦惟气盛而已。气愈盛则心愈虚,此成功之象也。从此屡胜而骄,遂欲以武力统一中国,而不知骄盈之极,即衰竭之征,迷梦未醒,事功已隳,读卿子冠军之语,不禁感慨系之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