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民国演义
- ▪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
- ▪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
- ▪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
- ▪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
- ▪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
- ▪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
- ▪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
- ▪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
- ▪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
- ▪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
- ▪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
- ▪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
- ▪ 序
- ▪ 第十三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
- ▪ 第十四回 武赴京伏法黎宋卿通电辨诬 张振
- ▪ 第十五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
- ▪ 第十六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
- ▪ 第十七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
- ▪ 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
- ▪ 第十九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
- ▪ 第二十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
- ▪ 第二十一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
- ▪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
- ▪ 第二十四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
- ▪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
- ▪ 第二十七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
- ▪ 第二十八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
- ▪ 第二十九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
- ▪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
- ▪ 第三十一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
- ▪ 第三十二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
- ▪ 第三十三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
- ▪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
- ▪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
- ▪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
- ▪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
- ▪ 第三十八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
- ▪ 第三十九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
- ▪ 第四十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
- ▪ 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
- ▪ 第四十二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十九省拒约联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
- ▪ 第四十四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
- ▪ 第四十五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
- ▪ 第四十六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
- ▪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
- ▪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
- ▪ 第五十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
- ▪ 第五十一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
- ▪ 第五十二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
- ▪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
- ▪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
- ▪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
- ▪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
- ▪ 第五十八回 庆纪元于夫人闹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师
- ▪ 第五十九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
- ▪ 第六十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
- ▪ 第六十一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
- ▪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
- ▪ 第六十三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
- ▪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
- ▪ 第六十五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
- ▪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
- ▪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
- ▪ 第六十九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
- ▪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
- ▪ 第七十一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
- ▪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
- ▪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
- ▪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
- ▪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
- ▪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
- ▪ 第七十八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
- ▪ 第七十九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
- ▪ 第八十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
- ▪ 第八十一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
- ▪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
- ▪ 第八十三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
- ▪ 第八十四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
- ▪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
- ▪ 第八十六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
- ▪ 第八十七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
- ▪ 第八十八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
- ▪ 第八十九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
- ▪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
- ▪ 第九十二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
- ▪ 第九十四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
- ▪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
- ▪ 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
- ▪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
- ▪ 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
- ▪ 第九十九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
- ▪ 第一百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
- ▪ 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
- ▪ 第一百二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
- ▪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
- ▪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
- ▪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
- ▪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
- ▪ 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
- ▪ 第一百八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
- ▪ 第一百九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
- ▪ 第一百十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
- ▪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
- ▪ 第一百二十二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
- ▪ 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
- ▪ 第一百二十四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
- ▪ 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
- ▪ 第一百二十七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
- ▪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
- ▪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
- ▪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
- ▪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
- ▪ 第一百三十三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
- ▪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
- ▪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
- ▪ 第一百三十六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
- ▪ 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
- ▪ 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
- ▪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
- ▪ 第一百四十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
- ▪ 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二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
- ▪ 第一百四十三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
- ▪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
- ▪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
- ▪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
- ▪ 第一百四十七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
- ▪ 第一百四十八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
- ▪ 第一百四十九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
- ▪ 第一百五十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
- ▪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
- ▪ 第一百五十二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
- ▪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
- ▪ 第一百五十四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
- ▪ 第一百五十五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
- ▪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
- ▪ 第一百五十七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
- ▪ 第一百五十八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
- ▪ 第一百五十九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
- ▪ 第一百六十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
却说张勋主张复辟,仓猝办就,诸事统皆草率,所有手续,概不完备。就是草诏中所叙各奏,都是凭空捏造,未曾预办,因此又劳那康圣人费心,先将自己奏折草就,补呈进去,再把瞿鸿等奏请听政的折子,亦缮定一分,作为备卷。其实冯国璋、陆荣廷、瞿鸿等,尚未接洽,全凭文武两圣人,背地告成。这数种奏折原文,小子无暇详录,惟当时张勋有一通电,宣告中外,录述如下:
自顷政象谲奇,中原鼎沸,蒙兵未解,南耗旋惊,政府几等赘旒,疲氓迄无安枕。怵内讧之孔亟,虞外务之纷乘,全国漂摇,靡知所届。勋惟治国犹之治病,必先洞其症结,而后攻达易为功;卫国犹之卫身,必先定其心君,而后清宁可长保。既同处厝火积薪之会,当愈励挥戈返日之忠,不敢不掬此血诚,为天下正言以告。溯自辛亥武昌兵变,创改共和,纲纪隳颓,老成绝迹,暴民横恣,宵小把持,奖盗魁为伟人,祀死囚为烈士,议会倚乱民为后盾,阁员恃私党为护符,以剥削民脂为裕课,以压抑善良为自治,以摧折耆宿为开通;或广布谣言,而号为舆论,或密行输款,而托为外交,无非恃卖国为谋国之工,借立法为舞法之具。驯至昌言废孔,立召神恫,悖礼害群,率由兽行,以故道德沦丧,法度凌夷,匪党纵横,饿莩载道。一农之产,既厄于讹诈,复厄于诛求,一商之资,非耗于官捐,即耗于盗劫。凡在位者,略吞贿赂,交济其奸,名为民国,而不知有民,称为国民,而不知有国。至今日民穷财尽,而国本亦不免动摇,莫非国体不良,遂至此极。即此次政争伊始,不过中央略失其平,若在纪纲稍振之时,焉有轇輵不解之虑?乃竟兵连方镇,险象环生,一二日间,弥漫大地。乃公亦局中人,何徒责人而不自责。迄今外蒙独立,尚未取消,西南乱机,时虞窃发,国会虽经解散,政府久听虚悬,总理既为内外所不承认,仍即靦然通告就职,政令所及,不出都门,于是退职议员,公诋总统之言为伪令,推原祸始,实以共和为之厉阶。且国体既号共和,总统必须选举,权利所在,人怀幸心,而选举之期,又仅以五年为限,五年更一总统,则一大乱,一年或数月更一总理,则一小乱,选举无已时,乱亦无已时。此数语颇亦动听。小民何辜,动罹荼毒,以视君主世及,犹得享数年或数十年之幸福者,相距何啻天渊?利病较然,何能曲讳?或有谓国体既改共和,倘轻予更张,恐滋纷扰,不若拥护现任总统,或另举继任总统之为便者。不知总统违法之说,已为天下诟病之资,声誉既隳,威信亦失,强为拥护,终不自安;倘日后迫以陷险之机,曷若目前完其全身之术?
爱人以德,取害从轻,自不必佯予推崇,转伤忠厚。亏他自圆其说。至若另行推选,克期继任,讵敢谓海内魁硕,并世绝无其人?还是请辫帅登台何如?然在位者地丑德齐,莫能相下,在野者资轻力薄,孰愿率从?纵欲别选元良,一时亦难其选。盖总统之职,位高权重,有其才而无其德,往者既时蓄野心,有其德而无其才,继者乃徒供牵鼻,重以南北趋向,不无异同,选在北则南争,选在南则北争,争端相寻,而国已非其国矣。默察时势人情,与其袭共和之虚名,取灭亡之实祸,何如屏除党见,改建一巩固帝国,以竞存于列强之间,此义近为东西各国所主张,全球几无异议。中国本为数千年君主之制,圣贤继踵,代有留贻,制治之方,较各国为尤顺,然则为时势计,莫如规复君主,为名教计,更莫如推戴旧君,此心此理,八表攸同。伏思大清忠厚开基,救民水火,其得天下之正,远迈汉、唐,二祖七宗,以圣继圣,至我德宗景皇帝,时势多艰,忧勤尤亟,试考史宬载笔,如普免钱粮,叠颁内帑,多为旷古所无,即至辛亥用兵,孝定景皇后宁舍一姓之尊荣,不忍万民之涂炭,仁慈至意,沦浃人心,海内喁喁,讴思不已。前者朝廷逊政,另置临时政府,原谓试行共和之后,足以弭乱绥民,今共和已阅六年,而变乱相寻未已,仍以谕旨收回成柄,实与初旨相符。况我皇上冲龄典学,遵时养晦,国内迭经大难,而深宫匕鬯无惊,近且圣学日昭,德音四被,可知天佑清祚,特畀我皇上以非常睿智,庶应运而施其拨乱反正之功。祖泽灵长,于兹益显。勋等枕戈励志,六载于兹,横览中原,陆沈滋惧,比乃猝逢时变,来会上京。窃以为暂偷一日之安,自不如速定万年之计,业已熟商内外文武,众议佥同,谨于本日合词奏请皇上复辟,以植国本而固人心,庶几上有以仰慰列圣之灵,下有以俯慰群生之望。风声所树,海内景从。凡我同袍,皆属先朝旧臣,受恩深重,即军民人等,亦皆食毛践土,世沐生成,接电后,应即遵用正朔,悬挂龙旗。国难方殷,时乎不再,及今淬厉,尚有可为。本群下尊王爱国之至心,定大清国阜民康之鸿业。凡百君子,当共鉴之。
是时京城里面,俱经张勋传令,凡署廨局厂,及大小商场,一应将龙旗悬起,随风飘扬,仿佛仍是大清世界。总算北京的大清帝国。只总统府中,未曾悬挂龙旗,张勋还顾全黎总统面子,不遽用武力对待,但遣清室旧臣梁鼎芬等,清室旧臣四字,加诸梁鼎芬头上,却合身分。先往总统府中,入作说客。鼎芬见了黎总统,即将复辟情形,略述一番,并把一等公的封章,探囊出示。黎总统皱眉道:“我召张定武入都,难道叫他来复辟吗?”鼎芬道:“天意如此,人心如此,张大帅亦不过应天顺人,乃有这番举动,况公曾受过清职,食过清禄,辛亥政变,非公本意,天下共知,前次胁公登台,今番又逼公下场,公也可谓受尽折磨了,今何若就此息肩,安享天禄,既不负清室,亦不负民国,岂非一举两善么?”黎总统道:“我并非恋栈不去,不过总统的职位,乃出国民委托,不敢不勉任所难,若复辟一事,乃是张少轩一人主张,恐中外未必承认,我奈何敢私自允诺呢?”鼎芬复絮说片时,黎总统只是不答。再经鼎芬出词吓迫道:“先朝旧物,理当归还,公若不肯赞成,恐致后悔。“黎总统仍然无语。鼎芬知不可动,悻悻自去。黎总统暗暗着忙,急命秘书拟定数电,由黎总统亲自过目,因闻电报局被定武把守,料难拍发,乃特派亲吏潜出都城,持稿赴沪,方得电布出来:
(第一电)本日张巡阅使率兵入城,实行复辟,断绝交通,派梁鼎芬等来府游说,元洪严词拒绝,誓不承认。
副总统等拥护共和,当必有善后之策。特闻。
(第二电)天不悔祸,复辟实行,闻本日清室上谕,有元洪奏请归政等语,不胜骇异。吾国由专制为共和,实出五族人民之公意,元洪受国民付托之重,自当始终民国,不知其他。特此奉闻,藉免误会。
(第三电)国家不幸,患难相寻,前因宪法争持,恐启兵端,安徽督军张勋,愿任调停之责,由国务总理李经羲,主张招致入都,共商国是。甫至天津,首请解散国会,在京各员,屡次声称保全国家统一起见,委曲相从。刻正组织内阁,期速完成,以图补救。不料昨晚十二点钟,突接报告,张勋主张复辟,先将电报局派兵占领。今日梁鼎芬等入府,面称先朝旧物,应即归还等语。
当经痛加责斥,逐出府外。风闻彼等已发出通电数道,何人名义,内容如何,概不得知。元洪负国民付托之重,本拟一俟内阁成立,秩序稍复,即行辞职以谢国人。今既枝节横生,张勋胆敢以一人之野心,破坏群力建造之邦基,即世界各国承认之国体,是果何事,敢卸仔肩?时局至此,诸公夙怀爱国,远过元洪,佇望迅即出师,共图讨贼,以期复我共和而救危亡,无任迫切。临电涕泣,不知所云。如有电复,即希由路透公司转交为盼。
黎总统既派人南下,复与府中心腹商量救急的方法,大众齐声道:“现在京中势力,全在张勋一人手中,总统既不允所请,他必用激烈手段,对付总统,不如急图自救,暂避凶威,徐待外援到来,再作后图。”黎总统沉吟道:“教我到何处去?”大众道:“事已万急,只好求助外人了。”黎总统尚未能决,半晌又问道:“我若一走,便不成为总统了,这事将怎么处置?”大众听了,还道黎总统尚恋职位,只得出言劝慰道:“这有何虑?外援一到,总统自然复位了。”黎总统慨然道:“我已决意辞职,不愿再干此事,惟一时无从交卸,徒为避匿方法,将来维持危局,究靠何人主张?罢!罢!我记得约法中,总统有故障时,副总统得代行职权,看来只好交与冯副总统罢。“大众又道:“冯副总统远在江南,如何交去?”黎总统也觉为难,为了这条问题,又劳黎总统想了一宵。大众逐渐散出,各去收拾物件,准备逃生。这原是第一要着。可怜这黎总统食不甘味,寝不安席,几乎一夜未能合眼,稍稍困倦,朦胧半刻,又被鸡声催醒,窗隙间已有曙光透入了。当即披衣起床,盥洗已毕,用过早膳,尚没有甚么急警,惟闻有人传报,清宫内又有任官的上谕,瞿鸿、升允并授大学士,冯国璋、陆荣廷并为参预政务大臣,沈曾植为学部尚书,萨镇冰为海军尚书,劳乃宣为法部尚书,李盛铎为农工商部尚书,詹天佑为邮传部尚书,贡桑诺尔布为理藩部尚书。此外尚有许多侍郎、左右丞,及都统、提督、府尹、厅丞诸名目,不胜枚举。随笔带过,较省笔墨。黎总统也无心细听,但安排交卸的手续,尚苦无人担承。
到了晌午,风声已加紧了,午后竟有定武军持械前来,声势汹汹,强令总统府卫队,一律撤换,并即日交出三海,不得迟延。陆军中将唐仲寅,为总统府卫队统领,无法抵推,亟入报黎总统,速请解决。黎总统本疑李经羲与勋同谋,不愿与议,至此急不暇择,便令秘书刘锺秀,往邀经羲,刘奉命欲行,可巧外面递入李经羲辞职呈文,并报称经羲已赴天津。走得好快。黎总统长叹道:“我也顾不得许多了,看来只有仍烦老段罢。“便命刘锺秀草定两令,一是准李经羲免职,仍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,一是请冯国璋代理职权,所有大总统印信,暂交国务总理段祺瑞摄护,令他设法转呈。两令草就,盖过了印,即将印信封固,派人赍送天津,交给段祺瑞,自己随取了一些银币,带着唐仲寅、刘锺秀二人,及仆从一名,潜出府门,竟往东交民巷,投入法国医院中。
时已天暮,院门虽开,里面只有仆从数人住守,问及院长,答称外出未归,无从见客,那时只好怏怏退出,折入日本使馆界内。沿途踯躅,穷无所归,好似倦鸟失巢,惶急无主。亏得唐仲寅记起一人,谓与日本公使武随员斋藤少将,尝相往来,不妨向彼求援,并托保护。当下驰入斋藤少将官舍,投刺请见。幸斋藤少将未曾出门,便即迎入,他本是认识黎元洪,总统印信,已经交出,不能再称总统了。又与唐仲寅交好,当然坦怀相待。仲寅即将避难情形,约略告知,并浼他至日本公使前,善为转达,恳请保护身命。斋藤少将一力担承,遂命役从取出茶点,供饷二人。黎元洪稍稍放心,且因夜膳尚无着落,不得已将东洋茶食,略充饥渴。好在斋藤少将,诚心帮忙,叫他两人坐待,自往日使馆中代为请命,少顷即回报道:“敝公使已如所请,屈就营房数日,当予以相当保护,尽可无忧。”黎、唐二人,当即称谢。斋藤少将,便令卫兵腾出营房一间,导引两人栖宿,黎菩萨才得离开地狱,避入天堂了。还算不幸中之幸。越宿即由日本公使,通告驻京各国公使馆,并及清室道:
黎大总统带侍卫武官陆军中将唐仲寅、秘书刘锺秀及从者一名,于七月二日午后九时半,不预先通知,突至日本使馆域内之使领武随员斋藤少将官舍,恳其保护身命。日本公使馆认为不得已之事情,并顾及国际通义,决定作相当之保护,即以使馆域内之营房,暂充黎总统居所,特此告知。
总统避去,民国垂危,冯国璋远处江南,鞭长莫及,只有段祺瑞留寓天津,闻得京中政变,惹动雄心,即欲出讨张勋。可巧前司法总长梁启超,亦在津门,两下会议,由祺瑞表明己意,启超一力怂恿,决主兴兵。适陈光远在津驻扎,手下兵却有数千,段、梁遂相偕至光远营,商议讨张,光远却也赞同。又值李经羲到津,致书祺瑞,请他挽回大局,就是黎元洪所派遣的亲吏,亦赍送印信到津,交与祺瑞。祺瑞阅过来文,越觉名正言顺,当即嘱托梁启超,草拟通电数道,陆续拍发。梁本当代文豪,先已由自己出名,反对复辟,洋洋洒洒的撰成数千百言,通电全国,不过前时手无寸铁,但凭理想上立论,比张勋为董卓、朱温;好一个正比例。此次由段祺瑞出来兴师,更属理直气壮,乐得借那笔尖儿,横扫千人军。既而冯、段联约,瞿、陆辨诬,祺瑞自任共和军总司令,更靠那煌煌大文,鼓吹义旅,笔伐凶豪。小子有诗咏道:
笔锋也可作兵锋,文武兼优快折冲。
莫道书生无诣力,一枝斑管足褫凶。
欲知文中如何抒写,请看下回录叙。
康有为外,又有一梁鼎芬,是皆为清末之老生,脑筋中只含有事君以忠数语,而未知通变达权之大义者也。夫必有夏少康之英武,然后可以光夏物,必有周宣王之明哲,然后可以复周宗。彼宣统帝尚在冲年,宁能及此?况种族革命,已成常调,君主政体,不克再燃,即令英辟重生,亦未能违反民意,侈然自尊,更何论逊清之余裔乎?康有为出佐张勋,已同笨伯,而梁鼎芬复往说黎元洪,其愚尤甚。惟黎元洪引虎自卫,卒为虎噬,仓猝出走,日暮途穷,幸有日本使馆之营房,及斋藤少将之友谊,尚得借庇一枝,自全身命,否则不为所害者,亦几希矣。虽然,知人则哲,尧舜犹难,吾于黎氏何责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