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后汉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
- ▪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
- ▪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
- ▪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
- ▪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
- ▪ 第六回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
- ▪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
- ▪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
- ▪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
- ▪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
- ▪ 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
- ▪ 第十二回 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
- ▪ 第十三回 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
- ▪ 第十四回 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
- ▪ 第十五回 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
- ▪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
- ▪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
- ▪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
- ▪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
- ▪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
- ▪ 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
- ▪ 第二十二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
- ▪ 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
- ▪ 第二十四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
- ▪ 第二十五回 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
- ▪ 第二十六回 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
- ▪ 第二十七回 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
- ▪ 第二十八回 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
- ▪ 第二十九回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
- ▪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
- ▪ 第三十一回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
- ▪ 第三十二回 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
- ▪ 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
- ▪ 第三十四回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送番母市恩遭反噬 得邓女分宠启阴谋
- ▪ 第三十六回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立继嗣太后再临朝 解重围副尉连毙虏
- ▪ 第三十八回 勇梁慬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
- ▪ 第三十九回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
- ▪ 第四十回 驳百僚班勇陈边事 畏四知杨震却遗金
- ▪ 第四十一回 黜邓宗父子同绝粒 祭甘陵母女并扬威
- ▪ 第四十二回 班长史捣破车师国 杨太尉就死夕阳亭
- ▪ 第四十三回 秘大丧还宫立幼主 诛元舅登殿滥封侯
- ▪ 第四十四回 救忠臣阉党自相攻 应贵相佳人终作后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
- ▪ 第四十六回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
- ▪ 第四十七回 立冲人母后摄政 毒少主元舅横行
- ▪ 第四十八回 父死弟孤文姬托命 夫骄妻悍孙寿肆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忤内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陈龟拜表
- ▪ 第五十回 定密谋族诛梁氏 嫉忠谏冤杀李云
- ▪ 第五十一回 受一钱廉吏迁官 劾群阉直臣伏阙
- ▪ 第五十二回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
- ▪ 第五十三回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
- ▪ 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
- ▪ 第五十五回 驱蠹贼失计反遭殃 感蛇妖进言终忤旨
- ▪ 第五十六回 段颎百战平羌种 曹节一网殄名流
- ▪ 第五十七回 葬太后陈球伸正议 规嗣主蔡邕上封章
- ▪ 第五十八回 弃母全城赵苞破敌 盅君逞毒程璜架诬
- ▪ 第五十九回 诛大憝酷吏除奸 受重赂妇翁嫁祸
- ▪ 第六十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
- ▪ 第六十一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
- ▪ 第六十二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
- ▪ 第六十三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
- ▪ 第六十四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
- ▪ 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谋被害 权阉伏罪奉驾言归
- ▪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
- ▪ 第六十七回 议迁都董卓营私 遇强敌曹操中箭
- ▪ 第六十八回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
- ▪ 第六十九回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
- ▪ 第七十回 元恶伏辜变生部曲 多财取祸殃及全家
- ▪ 第七十一回 攻濮阳曹操败还 失幽州刘虞絷戮
- ▪ 第七十二回 糜竺陈登双劝驾 李傕郭汜两交兵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御跸蒙尘沿途遇寇 危城失守抗志捐躯
- ▪ 第七十四回 孟德乘机引兵迎驾 奉先排难射戟解围
- ▪ 第七十五回 略横江奋迹兴师 下宛城痴情猎艳
- ▪ 第七十六回 策十胜郭嘉申议 劝再进贾诩善谋
- ▪ 第七十七回 愎谏招尤吕布殒命 推诚待士孙策知人
- ▪ 第七十八回 穿地道焚死公孙瓒 害国戚勒毙董贵妃
- ▪ 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
- ▪ 第八十回 焚乌巢曹操屡施谋 奔荆州刘备再避难
- ▪ 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
- ▪ 第八十二回 出塞外绕途歼众虏 顾隆中决策定三分
- ▪ 第八十三回 入江夏孙权复仇 走当阳赵云救主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召周郎东吴主战 破曹军赤壁鏖兵
- ▪ 第八十五回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
- ▪ 第八十六回 拒马儿许褚效忠 迎虎主刘璋失计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冀城马超奔难 逼许宫伏后罹殃
- ▪ 第八十八回 见外使奸雄代捉刀 察重伤功臣邀赐盖
- ▪ 第八十九回 得汉中刘玄德称王 失荆州关云长殉义
- ▪ 第九十回 济父恶曹丕篡位 接宗祧蜀汉开基
- ▪ 第九十一回 陆伯言定计毁连营 刘先主临危传顾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尊西蜀难倒东吴使 平南蛮表兴北伐师
- ▪ 第九十三回 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返汉中授计戮王双
- ▪ 第九十四回 木门道张郃毙命 五丈原诸葛归天
- ▪ 第九十五回 王子均昌言平乱 公孙渊战败受擒
- ▪ 第九十六回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
- ▪ 第九十七回 猛姜维北伐丧师 老丁奉东兴杀敌
- ▪ 第九十八回 司马师擅权行废立 毋丘俭失策致败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
- ▪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
却说袁谭出屯黎阳,才阅数日,即闻曹军杀到。谭手下不过数千人马,如何抵得住大队曹军?只好向袁尚处告急。尚本不欲救谭,只因黎阳一失,关系非轻,乃自率兵往援,与谭共战曹军;连败数次,没奈何闭城固守。另遣河东太守郭援,会同并州刺史高干,共向平阳进兵,意图牵制曹军;且阴与关中将马腾通书,使他遥应。腾颇有允意。司隶校尉锺繇,方出督关中,见七十六回。探闻消息,也亟遣使往抚马腾,极陈利害,并约腾同御敌兵,腾乃遣子超领兵万人,与繇相会。繇即偕超出发,行抵汾河,适值郭援渡河西来。援本为繇外甥,繇专心助曹,不暇顾及私谊,便麾兵急击,掩他不备;校尉庞德,素有勇力,执刀前驱,兜头遇着郭援,当即交锋,不到十合,已将援首级取去。援众大乱,无论已渡未渡,一古脑儿逼入水中,溺死过半;高干闻败,也即退回。庞德携着郭援首级,向繇报功,繇见了援首,不禁下泪。德深为诧异,嗣知繇与援有甥舅谊,复入帐谢罪。繇怃然道:“援虽我甥,今为国贼,理应加诛,何故言谢?”繇徒知援为国贼,不知操亦一国贼。徒忠于操,殊不足道。遂驰书告操,请操免忧。操接得捷音,不必西顾,便猛攻黎阳,谭尚两人保守不住,走还邺城。操督兵追击,刈麦为粮,还想乘胜攻邺,会闻祢衡为黄祖所杀,且喜且愤,召语将佐道:“祢衡狂士,我能容受,他人怎肯相寄?我已料他必死了!明是借刀杀人。但衡是由我遣去,黄祖敢杀我使,也是藐我;我总要前去问罪。免致小视。”衡赴荆州,见七十六回。郭嘉即乘间进说道:“何不就移讨荆州?”语尚未毕,诸将谓谭尚将灭,奈何移师?嘉又说道:“谭尚本不相睦,急乃连兵,缓必生变,我正好乘此退去,南向荆州;待他兄弟阋墙,然后再进,庶一鼓可灭了。”家必自毁,然后人毁之。操拈须称善。但留部将贾信,屯守黎阳,自率大军还许,搜乘补卒,南攻刘表。表前时接见祢衡,也知衡为北方才士,优礼相待;嗣因衡傲慢不恭,乃遣往江夏,使见黄祖;祖亦慕衡名,命掌文牍。长子射音亦。尤好文辞,尝托衡作《鹦鹉赋》,文不加点,援笔立成,词旨甚是典赡,大为射所赞赏,视衡如宾师一般。后来黄祖在舰中宴客,衡亦与座,酒后抢白起来,衡骂祖为死么,祖性褊急,欲令军士挞衡;谁知衡骂詈不休,惹动祖怒,竟将衡一刀杀死,年止二十六。祖子射,徒跣来救,已是不及;祖亦酒醒知悔,厚加棺殓。但死已无知,有何益处?
衡原自取,祖亦贻讥。八字公评。
曹操计毙祢衡,反得借衡为名,进攻刘表,正是妙策;军至西平,忽由袁谭遣使辛毗,叩营求见。操召毗入问,毗答言谭尚相攻,谭败奔平原,事关危急,情愿向公投诚,乞公援助;操乃召将佐会议。群下多谓谭尚衰乱,已不足忧,刘表方强,应趁早平定,免为后患;独荀攸进说道:“天下多事,群雄逐鹿;刘表坐拥江汉,不能展足四方,无志可知;袁氏据有四州,带甲数十万,若使二子和睦,共守成业,势且永固不摇;今兄弟构衅,理难两全,我不乘隙相图,待他并合为一,力雄势厚,也难制服,机不可失,幸即移师!”见识高人一筹。操也以为然,允即援谭,遣毗先归,自督兵再至黎阳。谭尚本同走邺中,及曹操南还,谭意欲追操,请尚举兵相从,尚又觉动疑,不肯依议,谭当然怀愤;再加郭图辛评两人,在旁撺掇,就不遑后虑,引兵攻尚。尚兵较多,谭兵较少;一场冲突,谭又败走。别驾王修,自青州援谭,谭更欲还军攻尚,修谏阻道:“兄弟犹左右手,譬如与人将斗,自断右手,尚能向人争胜么?况兄弟不亲,何人可亲?彼谗人离间骨肉,为害甚大,愿将军立诛谗佞,讲信修睦,自足安内攘外,横行天下!”语亦激切。谭终执定己见,率兵回攻。哪知尚却已赶来,就南皮城外接仗,谭复失利,败奔平原,尚追至平原城下,督兵围攻。郭图等又劝谭降操,向操求救,谭更为所惑,乃使辛毗乞师;待毗既归报,操亦进兵。尚自然得知消息,忙撤围还邺;部下闻操军大至,俱有惧色,吕旷高翔两将,竟叛尚降操。偏谭谋招致旷翔,阴刻将军印信,使人赍给二人;二人既诚心归操,反取印白操。操微笑不答,欲知言外意,尽在不言中。且派吏至平原,令为子整说婚,愿聘谭女,谭不敢不从;操又借口乏粮,引军暂退。好狡诈。尚总道是操已还军,可以无虑,但留审配守邺,复督军往攻平原。审配更献书与谭道:
配闻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,愿将军缓心抑怒,终省愚辞!盖《春秋》之义,国君死社稷,忠臣死君命,苟图危宗庙,剥乱国家,亲疏一也。是以周公垂涕以毙管蔡之狱,季友欷歔而行叔牙之诛,何则?义重人轻,事不获已故也。昔先公出将军以续贤兄,立我将军以为嫡嗣,上告祖灵,下书谱谍,海内远近,谁不备闻?何意凶臣郭图,妄画蛇足,曲辞谄媚,交乱懿亲,致令将军忘孝友之仁,袭阏沈之迹,阏伯实沈为高辛氏子,日寻干戈,以相征讨。语见《春秋·左传》。放兵钞突,屠城杀吏,冤魂痛于幽冥,创痍被于草棘。我州君臣,若拱默以听执事之图,则惧违《春秋》死命之节。且诒太夫人不测之患,损先公不世之业,岂不痛哉?伏惟将军至孝蒸仁,发于岐嶷,友于之性,生于自然,章之以聪明,行之以敏达。览古今之举措,睹兴败之征符,何意奄然沈迷,堕贤哲之操;积怨肆忿,取破家之祸;翘企延颈,待望仇敌,委慈亲于虎狼之牙,以逞一朝之忿。言之伤心,闻者流涕。若乃天启尊心,革图易虑,则我将军当匍匐呼号于将军股掌之上,配等亦当敷躬布体,以听鑕斧之刑。如又不悛,祸将及之,愿熟详吉凶,以赐环玦!配再拜以闻。
看官试想!谭与弟尚,已经势不两立,怎肯为了审配一言,幡然变计?于是再向操乞援,催令进兵攻邺,牵制尚军。操原要待谭求救,然后再进,既接谭使,便麾动人马,直指邺城。审配闻操兵复至,急忙整缮守具,为御敌计,一面使武安长尹楷,屯兵毛城,接济粮饷。配将冯札,阴蓄异志,开门待操,操兵前队千余人,踊跃趋入;才有一小半进城,城上大石如飞,没头没脑的掷击下来,操兵闪避不及,正想退去,猛听得豁喇一声,放下闸板,将门掩住,把操兵内外隔断。操兵陷入城内,约有三百多名,无路可奔,立被守兵围裹,杀得一个不留,连冯札也因此毕命。原来审配闻变,赶急登城,指挥士卒,掷石下堑,所以操兵虽入,并不慌张,反结果了三百人性命。配亦能军。至操随后赶到,奋怒攻城,但见矢石齐下,无缝可钻,乃令大小三军,绕城驻扎,且攻且围,好几日不能得手;因想出许多方法,筑土山,掘地道,仰瞰俯临,伺隙掩击。那审配却是能耐,日夕严防,一些儿没有疏虞;再加尹楷随时运粮,源源不绝,所以全城镇定,累日坚持。极写审配忍耐,反衬曹操智计。操连攻不下,特留曹洪等围邺,自引兵往击毛城;正值尹楷输粮赴邺,被操在途截夺。大破楷军。又分兵拔邯郸,降易阳涉县,剪去邺城羽翼,仍然还军邺城,索性将土山地道,一律毁撤,专命军士凿堑城外,周围四十里,广约丈许,深只数尺。审配在城上遥望,见他开濠甚浅,不以为意;谁知操计中有计,到了夜间,却使军士掘深濠堑,竟至二丈有余,沟通漳水,灌入城中。配至此悔不早争,误中操计,但已是无及,不得已悉众登陴,聊避洪流;又阅数日,粮食垂罄,饿死多人。可巧袁尚率兵回援,前锋已至阳平亭,距邺城只十七里,探马报入操营,诸将谓尚军驰归,必将死斗,不如避彼锐气,再作计较。操扬言道:“尚若从大道趋至,我当避彼;若由小路至此,心已先怯,一战便可成擒了!”料敌甚明。嗣经探马续报,尚果从小路还援,操大喜道:“我料尚是无能为呢!”遂令曹洪等堵住守兵,自去对敌袁尚。尚已至阳平,就夜间举火为号,遥示城中,城中亦举火相应,两下里得通消息,满望内应外合可破曹军;偏偏待至天明,曹军却杀到阳平,并不闻审配影响。尚将马延张顗,望见曹操势盛,未战先降,他将统皆骇走,尚亦只好返奔;所有辎重器械,尽行抛弃,甚至印绶节钺,亦为操兵所得。操也不穷追,引还邺下。
审配曾出兵城北,想去接应袁尚,适被曹洪截回,退守城中;及操又还攻,将阳平所获物件,取示守兵,兵心大沮。审配尚誓众固守道:“操军已疲,料难久持;且幽州必来相援,何患无主?汝等但坚守死战便了!”操再拟猛攻,正值袁谭遣使辛毗,复来操营,操令毗招降审配。毗至城下,呼配与语,配大怒道:“袁氏兄弟,全由汝兄辛评,与郭图党同挑拨,以致失和,甘召外侮,今汝兄家属已系狱中,他日拿住汝曹,当一并枭首,上谢先君!尚敢向我招降么?”说着弯弓欲射,慌得辛毗连忙退回。原来袁谭去邺时,郭图辛毗等家眷,俱得随行,独辛评妻子迟走一步,为尚所收,所以系住狱中,无从逃脱;及辛毗返报曹操,操知配决计不降,冒矢督攻,箭彻车盖,指挥如故,入夜不休。审配自守东南隅,令兄子审荣抵御西北;荣不愿坐毙,竟献门迎操,操军当然拥入。配在东南角楼上,遥见西北失守,亟遣人驰诣狱中。杀毙辛评全家,自率残兵下城巷战,战到兵尽力穷,倒地受擒。时辛毗入救兄家,已嫌太晚,回到操营,巧巧碰着审配,被兵士押解过来,冤家相见,格外眼红,即举起手中马鞭,乱挞配首道:“死奴也有今日么?”配亦反詈道:“狗辈破我冀州,恨不诛汝!”及入见曹操,操颇怜配忠壮,有意劝降。乃故意问配道:“汝知献门为谁?”配答言未知。操说是审荣所献,配愤愤道:“儿辈无行,乃竟至此!”操又说道:“孤至城下督兵,何箭多乃尔?”配厉声道:“恨少恨少!”操尚慰语道:“卿为袁氏尽忠,不得不然;今已成擒,还有何说?”配直答道:“城亡与亡,何必多言?”语可屈铁。操犹豫未忍,辛毗在旁号哭道:“兄家一门遭戮,乞速杀此贼,借慰冤魂!”配瞋目视毗道:“汝为降虏,配作忠臣;生不如死,可速杀我!”操方令左右牵出,置诸死刑。配叱刑士道:“我主在北,不应南面受诛!”乃听令北向引颈受戮。虽死犹生。操命将遗尸棺殓,茔葬城北,然后出营入城。
次子曹丕,年方十八,随父从军,当即跃马先驱,径诣府舍;府中已由操兵监守,见了曹丕进来,当然让入。丕提剑下马,径入后堂,但见一中年妇人,兀坐垂泪,膝下有一少妇跪着,用首枕膝,乱发蓬头,作颤动状;丕瞧入眼中,见少妇发光可鉴,已是动情,遂按剑问道:“汝等为谁?”中年妇人答说道:“我为袁将军妻刘氏。”又用左手遮少妇玉颈,右手指着道:“这是次男熙妻甄氏,年轻胆怯,幸乞垂怜!”妒妇也不能不丢脸了。丕和颜道:“既系刘夫人,我当代为保全;可令新妇举头,不必惊慌。”刘氏乃推起少妇,嘱令道谢。不留心注视,已哭得花容狼藉,脂粉模糊,但一种娇羞情态,已是欲盖弥彰,动人怜惜;当下揽袖近前,替她拂拭,一经去垢,露出庐山真面,端的是桃腮杏脸,妖艳绝伦。烈妇被人牵臂,且断腕全贞,熙妻任令曹丕拭面,其不贞可知。丕即自述姓名,叫她放心,刘氏闻是曹操世子,忙令甄氏下拜裣衽,且与语道:“此后可不至忧死了!”总教人尽可夫,何致遽死?甄氏含羞拜毕,偷觑丕容,正是一位翩翩少年,英姿潇洒,仪表风流,不由的勾动芳心,含情脉脉。丕痴立多时,忽听外面人声嘈杂,乃掉头趋出,往迎乃父;适曹操已入府厅,升帐上坐,问及袁氏家属,丕抢步上前道:“袁家只有姑媳两人,尚存内室,狼狈相依,幸乞怜恕!”操点首道:“我与本初起兵讨逆,誓同患难,不幸为好不终,致兴兵革;如果全家投顺,应该一视同仁,何况妇女呢?”奸雄狡词。这数语正中曹丕心坎,便入内引出袁氏姑媳,使见曹操。操见甄氏花貌雪肤,也为叹赏,便问刘氏道:“汝家如何止留二人?”刘氏答道:“子妇等并皆远出,惟次媳愿侍妾身,所以尚留在此;现蒙世子曲意保全,实为万幸。”操已闻言知意,旁顾曹丕,见他两目钉住甄氏,几不转瞬,益知丕暗里寓情,遂嘱丕引还二妇,安心居住;一面下令安民,豁免租赋一年,百姓自然喜悦,相率安堵。操遂置酒高会,宴集将佐,就是袁氏姑媳,也并馈酒肉,一例看待。将佐饮毕,均向操申谢,独许攸醉意醺醺,顾操大言道:“阿瞒若非我相助,恐未能坐得此州!”操不禁动怒,强颜为笑道:“汝言亦是,当录汝首功!”攸狂笑自去。死期将至,还在梦中。操复上表奏捷,有诏授操为冀州牧,操拜受诏命,愿将兖州让还。将佐俱入帐道贺,惟曹丕却尚怏怏。俗语说得好:“知子莫若父。”当由操使人作伐,愿娶熙妻甄氏为子妇,刘氏不敢不从,商诸甄氏,也无异言,当下就府舍为礼庐,择吉成婚。待至洞房合卺,并蒂谐欢,柳絮随风,轻狂乏力,桃花逐浪,含笑无言;两口儿枕席绸缪,不消絮述。只委屈了幽州刺史袁熙,叫他去做死乌龟,未免不甘。还有将作大匠孔融,已调任大中大夫,闻得操为子娶妇,就是袁熙妻室,因戏致操书道:“昔武王伐纣,尝以妲己赐周公,想明公有心希古,敢不拜贺?”操得书后,还道融博学多闻,定有所见。后来与融晤谈,问及前书来历,融笑答道:“这是由愚衷揣度得来,当时武王明圣,谅不致戮及美人,赐与周公,岂不是两美相谐么?”语足解颐,可惜招尤。操方知融语带讥嘲,蓄恨谋害,事见下文。
且说曹操既得冀州,复想并吞幽并诸州;幽州刺史高干,闻风纳款,自请归降,操仍令干守原职。会闻袁尚窜入中山,为谭所攻,复走幽州,谭收得尚众,还屯龙凑,有自主意;乃遣使贻书责谭背约,与他绝婚,当即出兵进击。谭不能敌操,退保南皮;操追至城下,围攻了一两月,尚未能拔。时已为建安十年正月,腊尽春来,残雪初霁,操为议郎曹纯所激,亲执桴鼓,促兵登城,兵士并力直上,搴旗斩将,齐集城楼。谭下城出走,甫离北门,突被曹洪截住,心慌力怯,由洪大喝一声,劈落马下;郭图辛评尚在城内,俱为操军所擒,操命把郭图斩首,但将辛评贷死。青州别驾王修,正从乐安运粮回来,得知谭已被杀,便下马号哭道:“无主何归?”乃径诣操营,乞收葬谭尸;操嘉修忠义,准如所请,仍使修至乐安运粮。乐安太守管统,不肯降操,操嘱修取统首级,修不忍杀统,执统诣操,代请赦罪,操也即依从,且留修为司空掾。郭嘉劝操延揽名士,借孚众望。操因随处招致,但有才艺可称,即辟为掾属,独不赦袁绍记室陈琳,悬赏购缉,竟得擒来。小子有诗叹道:
下笔千言气亦雄,冀州一破术皆穷;
若非曹氏怜才切,颈上难逃剑血红。
欲知陈琳性命如何,容至下回表明。
审配为袁氏旧臣,始不闻以立长之经劝袁绍,继不闻以友于之义谏袁尚,亡袁之咎,配亦难辞;但观其誓守孤城,死不降曹,亦有足多者。本回于配之守邺,叙述独详,盖即善善从长之意,不忍没其忠也。独于甄氏之再适曹丕,却未肯下一曲笔,可褒则褒,可贬则贬;古称妇人从一而终,夫死尚当守节,胡为袁熙未亡,甄氏即背夫改适耶?至若曹丕之霸占人妻,与曹操之妄纳子妇,皆为名教罪人,贬甄氏,正所以贬操丕也。人情孰不贪生而恶死,况属妇人?而迫命改醮者,实由操丕,操丕之不道可知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