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后汉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
- ▪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
- ▪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
- ▪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
- ▪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
- ▪ 第六回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
- ▪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
- ▪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
- ▪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
- ▪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
- ▪ 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
- ▪ 第十二回 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
- ▪ 第十三回 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
- ▪ 第十四回 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
- ▪ 第十五回 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
- ▪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
- ▪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
- ▪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
- ▪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
- ▪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
- ▪ 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
- ▪ 第二十二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
- ▪ 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
- ▪ 第二十四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
- ▪ 第二十五回 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
- ▪ 第二十六回 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
- ▪ 第二十七回 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
- ▪ 第二十八回 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
- ▪ 第二十九回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
- ▪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
- ▪ 第三十一回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
- ▪ 第三十二回 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
- ▪ 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
- ▪ 第三十四回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送番母市恩遭反噬 得邓女分宠启阴谋
- ▪ 第三十六回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立继嗣太后再临朝 解重围副尉连毙虏
- ▪ 第三十八回 勇梁慬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
- ▪ 第三十九回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
- ▪ 第四十回 驳百僚班勇陈边事 畏四知杨震却遗金
- ▪ 第四十一回 黜邓宗父子同绝粒 祭甘陵母女并扬威
- ▪ 第四十二回 班长史捣破车师国 杨太尉就死夕阳亭
- ▪ 第四十三回 秘大丧还宫立幼主 诛元舅登殿滥封侯
- ▪ 第四十四回 救忠臣阉党自相攻 应贵相佳人终作后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
- ▪ 第四十六回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
- ▪ 第四十七回 立冲人母后摄政 毒少主元舅横行
- ▪ 第四十八回 父死弟孤文姬托命 夫骄妻悍孙寿肆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忤内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陈龟拜表
- ▪ 第五十回 定密谋族诛梁氏 嫉忠谏冤杀李云
- ▪ 第五十一回 受一钱廉吏迁官 劾群阉直臣伏阙
- ▪ 第五十二回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
- ▪ 第五十三回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
- ▪ 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
- ▪ 第五十五回 驱蠹贼失计反遭殃 感蛇妖进言终忤旨
- ▪ 第五十六回 段颎百战平羌种 曹节一网殄名流
- ▪ 第五十七回 葬太后陈球伸正议 规嗣主蔡邕上封章
- ▪ 第五十八回 弃母全城赵苞破敌 盅君逞毒程璜架诬
- ▪ 第五十九回 诛大憝酷吏除奸 受重赂妇翁嫁祸
- ▪ 第六十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
- ▪ 第六十一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
- ▪ 第六十二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
- ▪ 第六十三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
- ▪ 第六十四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
- ▪ 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谋被害 权阉伏罪奉驾言归
- ▪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
- ▪ 第六十七回 议迁都董卓营私 遇强敌曹操中箭
- ▪ 第六十八回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
- ▪ 第六十九回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
- ▪ 第七十回 元恶伏辜变生部曲 多财取祸殃及全家
- ▪ 第七十一回 攻濮阳曹操败还 失幽州刘虞絷戮
- ▪ 第七十二回 糜竺陈登双劝驾 李傕郭汜两交兵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御跸蒙尘沿途遇寇 危城失守抗志捐躯
- ▪ 第七十四回 孟德乘机引兵迎驾 奉先排难射戟解围
- ▪ 第七十五回 略横江奋迹兴师 下宛城痴情猎艳
- ▪ 第七十六回 策十胜郭嘉申议 劝再进贾诩善谋
- ▪ 第七十七回 愎谏招尤吕布殒命 推诚待士孙策知人
- ▪ 第七十八回 穿地道焚死公孙瓒 害国戚勒毙董贵妃
- ▪ 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
- ▪ 第八十回 焚乌巢曹操屡施谋 奔荆州刘备再避难
- ▪ 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
- ▪ 第八十二回 出塞外绕途歼众虏 顾隆中决策定三分
- ▪ 第八十三回 入江夏孙权复仇 走当阳赵云救主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召周郎东吴主战 破曹军赤壁鏖兵
- ▪ 第八十五回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
- ▪ 第八十六回 拒马儿许褚效忠 迎虎主刘璋失计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冀城马超奔难 逼许宫伏后罹殃
- ▪ 第八十八回 见外使奸雄代捉刀 察重伤功臣邀赐盖
- ▪ 第八十九回 得汉中刘玄德称王 失荆州关云长殉义
- ▪ 第九十回 济父恶曹丕篡位 接宗祧蜀汉开基
- ▪ 第九十一回 陆伯言定计毁连营 刘先主临危传顾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尊西蜀难倒东吴使 平南蛮表兴北伐师
- ▪ 第九十三回 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返汉中授计戮王双
- ▪ 第九十四回 木门道张郃毙命 五丈原诸葛归天
- ▪ 第九十五回 王子均昌言平乱 公孙渊战败受擒
- ▪ 第九十六回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
- ▪ 第九十七回 猛姜维北伐丧师 老丁奉东兴杀敌
- ▪ 第九十八回 司马师擅权行废立 毋丘俭失策致败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
- ▪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
却说王元奉着隗嚣命令,出据陇坻,阻遏汉军。汉军尚未知确音,贸然前往,途次遇着来歙,也不过说是隗嚣拒命,未及王元出兵情形。耿弇盖延诸将,以为陇坻一带,尚无阻碍,待至来歙别归,即匆匆赶路,期在速进。哪知王元已安排妥当,静待汉军。汉军行近陇坻,见前途塞住木石,已觉惊心,但尚未遇兵将,还想进去。当下将木石搬徙,徐徐引入,好容易开通一路,走了一程,又是七丫八杈,横截道路;再辟再走,费去了许多气力,还是不能尽通。并且羊肠峻阪,逐步崎岖,害得军不成伍,马不成群。蓦闻陇上鼓角齐鸣,一彪军从高趋下,持着长枪大戟,奔向汉军。汉军已人困马倦,如何抵敌?没奈何倒退下去。那敌势很是凶悍,再加领兵主将,就是隗嚣部下主战的王元,锐气方张,迫人险地,满望一鼓荡平汉军,怎肯轻轻放过?汉军叫苦连天,慌忙退走,已是不及,前队多被杀死,后队自相蹴踏,又伤毙了许多。耿弇盖延,虽都是能征惯战,怎奈势不相敌,无法可施,也只好引兵出险,且战且行。何故轻进?王元紧追不舍,又来了隗嚣大队,漫山蔽谷,悉众前来。汉军只恨脚短,逃得不快。嚣与元步步进逼,一些儿不肯放松,恼了汉捕虏将军马武,激厉勇士,返身断后,手持一干长戟,向嚣兵冲杀过去,勇士一齐随上,击毙追兵数百人。嚣兵乘兴进来,不防有这场回马阵,倒吓得脚忙手乱,一齐退去,嚣与元也恐有失,鸣金收回,汉军才得退入长安。
光武帝时已还都,闻诸将败还,亟令耿弇移军漆邑,祭遵移军汧城,使吴汉等保守长安,另遣冯异出屯栒邑。异奉命即往,行至半路,有探马报称嚣将行巡,来攻栒邑,兵已下陇。异申令将士,倍道亟进。部将统言虏兵方盛,不可与争,宜择地安营,徐思方略。异勃然道:“虏兵临境,幸得小胜,便思深入,若栒邑被取,三辅动摇,岂不可虑?兵法有言:‘攻者不足,守者有余。’我若得先至据城,用逸待劳,便可阻住虏马,并不是急欲与争呢!”确是有识之言。乃长驱急驰,竟得入城,但使将士静守,偃旗息鼓,待着敌军。行巡引众至城下,见城上毫无守备,总道是唾手可取,不如休息片时,再行督攻。部众得令,并皆下马散坐,无复纪律。异从城楼上悄望,备悉虏情,当即击鼓扬旗,麾兵杀出。行巡未及防备,当然着忙,部下越加惊乱,上马亟奔,被异追杀数十里,斩获无算,方才收军回城。同时祭遵在汧,亦得击走王元军,汉军复振。北地诸豪长耿定等,俱闻风献表,背嚣降汉。马援在上林苑屯田,上书阙廷,具陈破嚣计划,且言,“臣非负嚣,嚣实负臣,臣初次诣阙,嚣曾与约事汉,不料他反复如此,所以臣愿献密议,决除此虏。”光武帝因召援进见,面询方略。援请先翦羽翼,继攻腹心。光武帝乃给发突骑五千,带领前往,便宜从事。援即往来游说,离间嚣将高峻任禹等人。
嚣自觉势孤,始上书谢过,略云:
吏民闻大兵猝至,惊恐自救,臣嚣不能禁止。兵有大利,不敢废臣子之节,亲自追还。昔虞舜事父,大杖则走,小杖则受。臣虽不敏,敢忘斯义!今臣之事,在于本朝,赐死则死,加刑则刑,如遂蒙恩,更得洗心,死骨不朽!
书至阙下,诸将以嚣虽陈谢,言仍不逊,请光武帝诛嚣质子,大举入讨。光武帝心尚未忍,复使来歙至汧,传递复谕。谕云:
昔柴将军柴武。与韩信书云:信系韩王信,非淮阴侯。“陛下宽仁,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,辄复位号,不诛也。”以嚣文吏晓义理,故复赐书,深言则似不逊,略言则事不决。今若束手听命,复遣恂弟诣阙,则爵禄获全,有浩大之福矣。吾年垂四十,在兵中十载,不为浮语虚词,如不见听,尽可勿报!
嚣得谕后,已知光武帝察破诈谋,竟不作答。凉州牧窦融,遣弟友上书,自陈忠悃。适因隗嚣叛命,道梗不通,友从中途折回,另遣司马席封,从间道至长安,呈上书奏。光武帝答书慰藉,情意兼至。融乃贻书责嚣,语多剀切,由小子再录如下:
伏维将军国富政修,士兵怀附,亲遇厄会之际,国家不利之时,守节不回,承事本朝。后遣伯春即嚣子恂,见上。委身于国,无疑之诚,于斯有效。融等所以欣服高义,愿从役于将军者,良为此也。而忿悁之间,改节易图,君臣分争,上下接兵,委成功,造难就,去纵义,为横谋,百年累之,一朝毁之,岂不惜乎?殆执事者贪功建谋,以至于此,融窃痛之。当今西州地势局迫,民兵离散,易以辅人,难以自建。计若失路不返,闻道犹迷,不南合子阳,则北入文伯耳。夫负虚交而易强御,恃远救而轻近敌,未见其利也。融闻智者不违众以举事,仁者不违义以要功,今以小敌大,于众何如?弃子徼功,于义何如?且初事本朝,稽首北面,忠臣节也。及遣伯春,垂涕相送,慈父恩也。俄而背之,谓吏士何?忍而弃之,谓留子何?自起兵以来,转相攻击,城郭皆为邱墟,生民转于沟壑,今其存者,非锋刃之余,则流亡之孤。迄今伤痍之体未愈,哭泣之声尚闻,幸赖天运少还,而将军复重其难,且使积疴不得遂瘳,幼孤复将流离,其为悲痛,尤足愍伤,言之可为酸鼻,庸人且犹不忍,况仁者乎?融闻为忠甚易,得宜实难。忧人太过,以德取怨,知且以言获罪也。区区所献,惟将军省焉!
想是班彪手笔。
融既贻嚣书,专待使人返报。过了旬日,使人回来,甚是懊怅,报称被嚣斥归。融也觉动怒,召集河西五郡太守,部署兵马,并上疏行在,请示师期。光武帝优诏褒美,且因融七世祖广国,为孝文皇后亲弟,文帝后窦氏,见《前汉演义》。曾封章武侯,谊关姻戚,特赐汉祖外属图等,表示情好。一面敕令右扶风太守,修理融父坟墓,祭用太牢。所有四方贡献珍物,往往转赐与融,使命不绝。融当然感激,毁去嚣所给将军印绶,令武威太守梁统,刺死嚣使张玄,更发兵攻入金城,大破嚣党先零羌封何,夺得牛马羊万头,谷数万斛,充作军实,守候车驾西征。嚣因汉军压境,河西失和,自觉孤立无助,不得已遣使诣蜀,称臣乞援。仍要向人称臣,何苦背汉?述封嚣为朔宁王,遣兵往来,与为犄角。嚣正拟发兵内犯,又闻得汉将冯异,夺去安定上郡各城,因即率步骑三万人,往攻安定。行抵阴繁,适与冯异相遇,交战数次,不获一胜,怏怏引还。再令别将攻悁,又为祭遵所破,退回天水。两番跋涉,统是空劳,反丧失了若干士卒,若干刍粮。嚣将王遵,屡次进谏,俱不见纳,会得来歙招降书,因潜挈家属径投洛阳,诣阙请降,得拜大中大夫,封向义侯。光武帝欲亲往讨嚣,偏遇日食告变,乃暂罢军事。诏求直言,并敕公卿以下,举贤良方正各一人。先是建武五年,光武帝尝访求高士,得周党王良等人,三征始至。周党字伯况,籍隶太原,素有清节,王莽篡位,更托疾杜门,足迹不涉乡里。及征车迭至,不得已奉命诣阙,布衣敝巾,坦然入见。到了光武帝座前,虽然跪伏,却是未尝呼谒,但自言山野布衣,不谙政事,仍请放还云云。光武帝并未加责,叫他退朝候命。独博士范升,上疏奏劾道:
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,而建号天下;周不待伯夷叔齐,而王道以成。伏见太原周党等,蒙受厚恩,使者三聘,乃肯就车;及陛见帝廷,党不以礼屈,伏而不谒,偃蹇骄悍,有失臣道。党等文不能演义,武不能死君,钓采华名,希得三公之位。臣愿与坐云台之下,考试图国之道,倘不如臣言,臣愿伏虚妄之罪;果党等敢私窃虚名,夸上求高,亦当罪坐不敬,为天下戒。臣昧死上闻。
光武帝览毕,将原疏颁示公卿,另行下诏道:
自古明王圣主,必有不宾之士,伯夷叔齐,不食周粟;
太原周党,不受朕禄,亦各有志焉。其赐帛四十匹,许遂所志。
党受诏即归,与妻子隐居渑池,著书成上下篇,寿考终身。邑人共称党为贤,设祠致祭,岁时不绝。惟东海人王良,受官沛郡太守,迁任大中大夫,进为大司徒司直,在位恭俭,妻子不入官舍,布被瓦器,如寒素时。司徒史鲍恢,因事至东海,过候王家,良妻布裾曳柴,方从田间归来,恢素未相识,错疑是良家佣妇,便昂然与语道:“我为司徒掾属,便道至此,欲见王司直夫人!”良妻答道:“妾身便是!掾史得无劳苦么?”恢不禁惊讶,慌忙下拜,并问良妻有无家书。良妻答称:“在官言官,不敢以家事相烦。”恢叹息而还。贤妇风范,比义夫尤为难得。后来良因病辞归,病愈后应征复起,道出荥阳,探访故友。故友不肯出见,但传语道:“不有忠言奇谋,乃窃取大位,岂不可耻?奈何尚仆仆往来,不自惮烦呢?”良听了此言,未免自惭,乃谢病归里,终不就征。此外尚有太原人王霸,隐居养志,亦被征入都,引见时称名不称臣,有司向霸诘问,霸答道:“天子有所不臣,诸侯有所不友,原是儒生本分呢!”时大司徒伏湛免官,进用尚书令侯霸为大司徒,侯霸素重王霸名,情愿推贤让能,王霸独乞病告归,偕妻逃隐,茅屋蓬户,安享余年。又如北海人逄萌,雁门人殷谟,累征不起,并为逸民。
最著名的乃是七里滩边的钓夫,羊裘一袭,遗范千秋,小子述及姓名,想看官应亦早有所闻,此人非别,本姓是庄,单名为光,表字子陵,会稽郡余姚县人。汉史避明帝名讳,改庄为严。因此后人只称他为严子陵先生,不叫他做庄子陵。特别提出,复特别辨明。光武帝少时游学,曾与他一同肄业,到了光武即位,他却移名改姓,避家他去。光武帝忆念故人,令会稽太守访问踪迹,不见下落;再令海内各处搜求,亦无影响。光武帝终不肯忘怀,口述形容,使画工绘成肖像,到处物色。
“天下无难事,总教有心人。”果然有人奏报,说在齐国境内,有一男子身披羊裘,屡钓泽中,面目与画图相似。光武帝大喜道:“这定是子陵无疑了!”仿佛得宝。忙命有司备安车,携玄纁,往齐礼聘。严光接着,尚未肯自道姓名,只说是:“朝廷误征。”使臣哪里肯放?不论他是真是假,定要请他上车,三请三却,毕竟一难当十,被朝使手下的随员,前推后挽,竟将他拥至车上,飞驰入都。光武帝闻光到来,尚防他乘间逸去,特命就舍北军,妥给床褥,使太官主膳之官。朝夕进膳,奉若神明。大司徒侯霸,与光为旧识,忙使部属侯子道,奉书问候。光踞坐床上,启书读讫,半晌才顾问道:“我与君房相别已久,侯霸字君房。君房素有痴疾,今得为三公,痴疾可少愈否?”奇人奇语。子道答道:“位居鼎足,怎得再痴?”光正色道:“既无痴疾,为何遣汝来此?”子道接口道:“司徒闻先生辱临,本欲即来问候,适因公务匆忙,未能脱身,愿俟日暮稍闲,前来受教。”光又笑道:“汝言君房不痴,这岂不是痴想么?天子使人征我,三请方来,我尚不欲见人主,难道就先见人臣?”子道听罢,也不便多与絮聒,但求光复书还报。光托言手不能书,只好口授,因接说道:“君房足下,位至鼎足,甚善。怀仁辅义天下悦,阿谀顺旨要领绝!”说到末语,便即住口。子道再欲请益,光大笑道:“君莫非来买菜么?求益何为?”原是够了。子道乃返报侯霸。霸将光语录出,封奏进去。光武帝微哂道:“这也是狂奴故态,不足计较!”说着,即命驾出宫,亲往访光。早有人向光报闻,光置诸不理,高卧如故,佯作闭目熟睡状。亦太矫情。光武帝亲至床前,见光坦腹卧着,因用手抚腹道:“咄咄子陵,何故不肯相助为理?”光仍然不起,良久始张目熟视,也不陈谢,但答说道:“从前唐尧有天下,帝德远闻,尚有巢父洗耳。士各有志,奈何相迫如是?”光武帝喟然道:“子陵,我竟不能屈汝么?”乃升舆还宫。既而令侯霸邀光入阙,略迹谈情,与叙旧事,光始从容坐论,不复倨傲。光武帝婉颜问光道:“君看我比前日何如?”光答道:“似胜往时!”光武帝鼓掌大笑,留光食宿,与同寝卧。光用足加帝腹上,伪作鼾声,好一歇方才移去。到了诘旦,即由太史入奏,谓客星侵犯御座,状甚危迫。光武帝笑说道:“朕与故人子陵共卧,难道便上感天象么?”因面授光为谏议大夫,光并不称谢,亦不辞行,拂袖自去。返至富春山中,仍旧做那耕钓生涯,年至八十乃终。今浙江省桐庐县南,有严陵濑,与七里滩相接,背后有山,叫做严山,山下有石,能容十人,就是严光钓鱼处,俗呼为严子陵钓台。地因人传,流芳百世,可见得亮节高风,比那封侯拜相,还要光荣十倍哩!热中者可以返省。这且搁过不提。
且说渔阳告平以后,光武帝尝使茂陵人郭伋,就任渔阳太守。伋镇抚百姓,纠除群盗,境内咸安。惟卢芳窃据北塞,屡引匈奴兵入寇,大为边患。伋复整勒士马,修缮堡寨,阻绝胡骑南下,一尘不惊,人民得安居乐业,户口日蕃,中外都称为贤太守。会因大司空宋弘,有事免职,朝臣多举伋代任。光武帝以卢芳未平,不便将伋内调,所以未曾允议。建武七年春三月晦日,太史又奏称日食,有诏令百官各上封事,毋得言圣。当时杜林郑兴等人,弃嚣归乡,见前回。统由光武帝闻名召入,各授官职:林为侍御史,兴为大中大夫。此次因变陈言,谓应俯从众议,调任郭伋为大司空,且言日月交会,数应在朔,今日食每多在晦,乃是月行太速,故有此变。君为日象,臣为月象,君元急故臣下促迫,致见咎征,望陛下垂意洪范,勉思柔克等语。光武帝也优诏褒答,惟仍不愿调回郭伋,却令妹夫李通代任。通首先倡义,弼成大业,身尚公主,仍然谦恭自持,不敢骄盈,故得保全爵位,以功名终。富贵寿考,全赖谦冲。太傅褒德侯卓茂,已经病殁,特赐棺茔地,表彰耆硕。叙笔载明生卒,亦无非阐扬名士。并因前侍御史杜诗,累任沛郡汝南各都尉,所在称治,乃更调任南阳太守。南阳为光武帝故乡,从龙诸臣,半出南阳,历任太守,反视为畏途,只恐得罪贵戚。及杜诗莅郡,兴利除害,政治清平,无论贵贱,一体翕服。又修治陂池,广拓土田,在郡数年,家给人足,时人比诸前汉的召信臣。信臣曾为南阳太守,也是一位施德行惠的好官。南阳人所以传出两语云:“前有召父,后有杜母。”小子亦有一诗,录述于后:
黄堂太守一麾来,万汇全凭只手栽;
召父已亡推杜母,养民毕竟仗贤才。
转眼间又是一年,光武帝顾念陇西,又要遣将往讨了,欲知何人西征,待至下回发表。
隗嚣据有西州,自称上将军,因时乘势,崛起图功,原不必定居人下。迨既受邓禹之承制封拜,则君臣之名义已定,又何得再怀反侧乎?设当光武讨蜀之时,率兵效命,功且十倍窦融,他日即不得封王,公侯可坐致也。乃惑于蜚言,反复不定,始则助汉而诛蜀使,继且叛汉而为蜀臣,同一屈膝,朝秦暮楚胡为者?况洛阳如旭日,而蜀如朝露,一可恃,一不可恃,于可恃者而背之,不可恃者而亲之,甚矣其愚也!彼如严子陵之孤身高蹈,抗礼阙廷,后世不讥其无君,反称其有节,诚以其敝屣富贵,超出俗情,云台诸将,且不能望其项背,遑论隗氏子哉!若周党王霸逄萌诸人,亦子陵之流亚,而王良其次焉者也,然亦足以风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