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后汉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
- ▪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
- ▪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
- ▪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
- ▪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
- ▪ 第六回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
- ▪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
- ▪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
- ▪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
- ▪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
- ▪ 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
- ▪ 第十二回 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
- ▪ 第十三回 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
- ▪ 第十四回 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
- ▪ 第十五回 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
- ▪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
- ▪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
- ▪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
- ▪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
- ▪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
- ▪ 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
- ▪ 第二十二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
- ▪ 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
- ▪ 第二十四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
- ▪ 第二十五回 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
- ▪ 第二十六回 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
- ▪ 第二十七回 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
- ▪ 第二十八回 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
- ▪ 第二十九回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
- ▪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
- ▪ 第三十一回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
- ▪ 第三十二回 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
- ▪ 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
- ▪ 第三十四回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送番母市恩遭反噬 得邓女分宠启阴谋
- ▪ 第三十六回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立继嗣太后再临朝 解重围副尉连毙虏
- ▪ 第三十八回 勇梁慬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
- ▪ 第三十九回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
- ▪ 第四十回 驳百僚班勇陈边事 畏四知杨震却遗金
- ▪ 第四十一回 黜邓宗父子同绝粒 祭甘陵母女并扬威
- ▪ 第四十二回 班长史捣破车师国 杨太尉就死夕阳亭
- ▪ 第四十三回 秘大丧还宫立幼主 诛元舅登殿滥封侯
- ▪ 第四十四回 救忠臣阉党自相攻 应贵相佳人终作后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
- ▪ 第四十六回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
- ▪ 第四十七回 立冲人母后摄政 毒少主元舅横行
- ▪ 第四十八回 父死弟孤文姬托命 夫骄妻悍孙寿肆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忤内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陈龟拜表
- ▪ 第五十回 定密谋族诛梁氏 嫉忠谏冤杀李云
- ▪ 第五十一回 受一钱廉吏迁官 劾群阉直臣伏阙
- ▪ 第五十二回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
- ▪ 第五十三回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
- ▪ 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
- ▪ 第五十五回 驱蠹贼失计反遭殃 感蛇妖进言终忤旨
- ▪ 第五十六回 段颎百战平羌种 曹节一网殄名流
- ▪ 第五十七回 葬太后陈球伸正议 规嗣主蔡邕上封章
- ▪ 第五十八回 弃母全城赵苞破敌 盅君逞毒程璜架诬
- ▪ 第五十九回 诛大憝酷吏除奸 受重赂妇翁嫁祸
- ▪ 第六十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
- ▪ 第六十一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
- ▪ 第六十二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
- ▪ 第六十三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
- ▪ 第六十四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
- ▪ 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谋被害 权阉伏罪奉驾言归
- ▪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
- ▪ 第六十七回 议迁都董卓营私 遇强敌曹操中箭
- ▪ 第六十八回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
- ▪ 第六十九回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
- ▪ 第七十回 元恶伏辜变生部曲 多财取祸殃及全家
- ▪ 第七十一回 攻濮阳曹操败还 失幽州刘虞絷戮
- ▪ 第七十二回 糜竺陈登双劝驾 李傕郭汜两交兵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御跸蒙尘沿途遇寇 危城失守抗志捐躯
- ▪ 第七十四回 孟德乘机引兵迎驾 奉先排难射戟解围
- ▪ 第七十五回 略横江奋迹兴师 下宛城痴情猎艳
- ▪ 第七十六回 策十胜郭嘉申议 劝再进贾诩善谋
- ▪ 第七十七回 愎谏招尤吕布殒命 推诚待士孙策知人
- ▪ 第七十八回 穿地道焚死公孙瓒 害国戚勒毙董贵妃
- ▪ 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
- ▪ 第八十回 焚乌巢曹操屡施谋 奔荆州刘备再避难
- ▪ 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
- ▪ 第八十二回 出塞外绕途歼众虏 顾隆中决策定三分
- ▪ 第八十三回 入江夏孙权复仇 走当阳赵云救主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召周郎东吴主战 破曹军赤壁鏖兵
- ▪ 第八十五回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
- ▪ 第八十六回 拒马儿许褚效忠 迎虎主刘璋失计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冀城马超奔难 逼许宫伏后罹殃
- ▪ 第八十八回 见外使奸雄代捉刀 察重伤功臣邀赐盖
- ▪ 第八十九回 得汉中刘玄德称王 失荆州关云长殉义
- ▪ 第九十回 济父恶曹丕篡位 接宗祧蜀汉开基
- ▪ 第九十一回 陆伯言定计毁连营 刘先主临危传顾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尊西蜀难倒东吴使 平南蛮表兴北伐师
- ▪ 第九十三回 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返汉中授计戮王双
- ▪ 第九十四回 木门道张郃毙命 五丈原诸葛归天
- ▪ 第九十五回 王子均昌言平乱 公孙渊战败受擒
- ▪ 第九十六回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
- ▪ 第九十七回 猛姜维北伐丧师 老丁奉东兴杀敌
- ▪ 第九十八回 司马师擅权行废立 毋丘俭失策致败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
- ▪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
却说蜀地告平,全军凯旋,凉州牧窦融,上表称贺,有诏令融与五郡太守,一同入朝。融遂与武威太守梁统、张掖太守史苞、酒泉太守辛彤、敦煌太守竺曾、金城太守库钧,奉诏入都。既抵阙下,即缴上安丰侯凉州牧印绶。光武帝赐还侯印,即日召见,赏赐恩宠,无与伦比。寻拜融为冀州牧,融辞不就任。适大司空李通,因病去职,由扬武将军马成,暂行代理,未尽胜任,乃进融为大司空;并授梁统为大中大夫。凉冀二州,另行简员镇守。好在陇蜀已平,西北无事,只有卢芳伪称刘文伯,连结匈奴乌桓,常为边患。屡见前文。骠骑大将军杜茂等,奉诏往讨,历久未平,芳部将随昱留守九原,阴通汉军,欲胁芳降汉。芳与十余骑逃入匈奴,昱即诣阙请降,得拜五原太守,封镌胡侯。后至建武十六年间,芳复入居高柳,遣使奉上降书。光武帝乃立芳为代王,令他和辑匈奴。芳申请入朝,奉诏批准。及芳南至昌平,又遇朝使传谕,叫他折回。芳不免疑惧,仍背汉投胡,既而病死。自是函夏无尘,全国统一。光武帝增封功臣,得三百六十五人,外戚封侯,计四十五人,惟宗室诸王,却为了将军朱祐计议,反降封为公侯。如赵王良,由广阳徙封。齐王章、即刘縯长子。鲁王兴,縯子过继刘仲,均见前。三人统称为公。长沙王兴、真定王德、即刘杨子。河间王邵、中山王茂四人,俱景帝后裔。统称为侯。更封孔子后裔孔安为宋公,周公后裔姬常为卫公,此外宗室封侯,共一百三十七人。光武帝久在兵间,厌心武事,且知天下疲耗,益欲息肩,自陇蜀平定后,非遇急警,不复言兵。皇太子强,年已十余,有时侍侧,问及攻战方略,光武帝正色道:“从前卫灵公问陈,孔子不对,此事非尔所宜问呢!”此实一权宜之语,并非至训。邓禹贾复,知帝欲偃武修文,不愿功臣拥众京师,乃投戈讲道,修明儒学。耿弇等亦缴还大将军印绶,并以列侯就第。朱祐尝荐贾复端重,可为宰相,光武帝置诸不答。惟移封邓禹为高密侯,使食四县。贾复为胶东侯,使食六县。李通已封固始侯,位兼勋戚,因得与邓禹贾复,参议国家大事,恩遇从隆。其余功臣数百人,不过给与廪禄,令他安享太平,不复重用。保全功臣,莫如此策。至若朝廷宴会,辄召功臣集饮,济济盈堂,无不守礼。光武帝当大宴时,历问群臣道:“卿等若不得遇朕,果有何为?”邓禹起答道:“臣尝学问,可做一文学掾吏。”光武帝笑道:“这也未免太谦了!卿志行修整,可官功曹。”及问至马武,武答言:“臣粗具膂力,可为守尉,督捕盗贼。”光武帝又笑说道:“且自己不为盗贼,做个亭长罢了!”武平素嗜酒,任气使性,常在御前折辱同列,故光武帝随事加诫,略示裁抑。但功臣稍有过失,帝必曲为优容,所有远方进贡珍甘,亦尝先赐列侯,不少悭吝。故功臣皆怀德畏威,不生怨望,安上全下,比那高祖时代,迥然不同。这是光武帝的识量过人,故有是良法美意,卓越古今。应该称扬。
独骠骑大将军杜茂,尚留守北方,备御匈奴。光武帝不欲劳兵,特使吴汉等北往,督徙边民,尽入内地,但谕茂缮治城障,阻住胡烽。茂令兵士屯田筑堡,毋敢少疏。会因军吏冤杀无辜,遂致连带免官,减削食邑,由修侯降为参蘧乡侯,另命蜀郡太守张堪为骑都尉,使他往领茂营。匈奴闻茂去职,乘隙进攻,兵至高柳,被张堪督兵邀击,大破胡兵,飞章告捷。光武帝因令茂为渔阳太守,兼辖军民。茂赏善罚恶,公正无私,吏士并乐为用。匈奴以高柳被挫,再图报复,竟发万骑入渔阳。才入境内,即有数千健卒,当头截住,仿佛与长城相似,丝毫不能动摇。再加张堪领着后队,鸣鼓继进,锐厉无前,把胡骑冲得七零八落。匈奴将帅,连忙奔还,十成中已丧失了四五成,从此畏堪如神,不敢近塞。堪乃劝民耕稼,特就狐奴地方,开稻田八千余顷,不到数年,桑麻菽麦,偏地芃芃。百姓踊跃作歌道:“桑无附枝,麦穗两歧;张公为政,乐不可支!”总计堪守郡八载,户口蕃庶,物阜民康。光武帝欲征堪内用,堪竟病逝,有诏褒扬政绩,赐帛百匹。堪字君游,系南阳郡宛县人,少时已有志操,号为圣童,入蜀时不私秋毫,布被终身。中兴循吏,杜诗以外,要算张堪。赞美循吏,借以风世。
沛郡太守韩歆,亦刚直有声,建武十三年间,大司徒侯霸病逝,特擢歆为大司徒。歆就职后,每好直言,尝在帝前指天画地,不少隐讳。光武帝未免动怒,歆仍不少改,在任二年,坐被谴归。未几又颁诏申责,歆愤激自杀,子婴亦死。都人士替他呼冤,为帝所闻,乃追赐钱谷,具礼安葬。遇主如光武,且以直言贾祸,遑问他人。后来欧阳歙戴涉,相继为大司徒,俱坐罪论死,光武帝亦稍稍严急了。最错误的是废后一事,为光武帝平生大累。事在建武十七年间。光武帝既立郭氏为皇后,嫡子强为皇太子,相安有年,见十二回。郭后复生子四人,一名辅,一名康,一名延,一名焉。阴贵人亦生五子,长名阳,次名苍,次名荆,又次名衡,名京。尚有一子名英,为许美人所出。许美人无宠,当夕甚稀,故只生一男。就中总算这位阴贵人,最得宠爱,光武帝有时出征,尝命阴贵人随行。阴贵人初次生男,曾在元氏县中分娩,彼时从征彭宠,适当有娠,故在行辕中产儿,取名为阳,两颊甚丰,至十岁时能通《春秋》,光武帝目为奇童。夺嫡之兆,已寓于此。建武十五年,大司马吴汉等,上书请封皇子,三奏乃许。使大司空窦融告庙,封皇子辅为右翊公,英为楚公,阳为东海公,康为济南公,苍为东平公,延为淮阳公,荆为山阳公,衡为临淮公,焉为左翊公,京为琅琊公。这是因年序封,故与上文叙次不同。诸子受封,才及月余,有诏令天下州郡,检核垦田户口。刺史太守,依诏施行,次第奏报。独陈留吏牍中夹入一纸,上书二语云:“颍川弘农可问,河南南阳不可问。”光武帝瞧着,问所从来,吏人谓由长寿街上拾取,误夹牍中。这是因光武好谶引惹出来。光武帝因疑生怒,顿有愠色。东海公阳,年才十二,适侍帝后,便乘间进言道:“河南帝城,必多近臣,南阳帝乡,必多近亲;田宅逾制,不便细问,故有是言!”光武帝大悟,再使虎贲将穷诘吏人,吏人无从隐蔽,所对如东海公语。光武乃更遣谒者巡行河南南阳,纠察长吏,实地钩考,免得徇私。但自此爱阳有加,自悔立储太早,不得使阳为冢嗣。天下事不宜生心,一有芥蒂,免不得形诸词色。郭皇后暗中窥透,当然怀嫌,因此对着帝前,往往冷嘲热讽,语带蹊跷。光武帝积不能容,遂致夫妻反目,动有违言。到了十七年冬月,竟突然下诏道:
皇后怀势怨怼,数违教令,不能抚循他子,训长异室。
宫闱之内,若见鹰鹯,既无关睢之德,而有吕霍之风,岂可托以幼孤,恭承明祀?今遣大司徒戴涉,时涉尚未坐罪。宗正刘吉,持节往谕,其上皇后玺绶。阴贵人乡里良家,归自微贱,自我不见,于今三年。两句援引《诗经》,为追忆之词。宜奉宗庙为天下母。异常之事,非国休福,不得上寿称庆,特颁诏以闻。
诏既颁发,群臣互相错愕,莫敢发言。郭皇后只好缴出印绶,徙居别宫。那色艺兼优的阴贵人,竟得超居中宫,母仪天下。句中有刺。殿中侍讲郅恽进奏道:“臣闻夫妇情好,父子间尚且难言,况属在臣下,怎敢参议?但望陛下慎察可否,勿令天下贻议社稷,方可无忧!”光武帝答道:“卿能曲体朕意,朕亦不为已甚哩!”乃暂不易储,更进郭后次子辅为中山王,号郭后为中山太后。余如东海公阳以下,俱进封为王。嗣且命赵齐鲁三公,均复王爵,这且待后再表。
且说光武帝即位以后,尝出幸舂陵,亲祠先人园庙,旋又改舂陵乡为章陵县,永免徭役,比拟高祖时代的丰沛。至建武十七年冬季,复至章陵祭祖,治旧宅,观田庐,置酒作乐,大会宗室,无论男妇老幼,并得列席。酒至半酣,诸母相与絮语道:“文叔光武帝小字,见前文。少时谨信,与人交际,无甚款曲,不过柔顺有容,素无争忤。谁料今日尊荣至此!”光武帝凑巧听见,不由的接口道:“我御天下,亦欲以柔道为治,并不致后先矛盾哩!”说着,鼓掌大笑。诸宗室相率腾欢,至日暮方才散席。越宿由光武帝谕令有司,为宗室尽建祠堂,然后命驾起行,还至宫中,已将残腊。倏忽间又是建武十八年了,孟春无事,过了一月,忽得蜀郡警报,乃是守将史歆,据住成都,自称大司马,猝攻太守张穆,穆逾城走入广都,飞书乞援。光武帝亟令大司马吴汉,率同臧宫刘尚二将,领兵万余,往讨史歆。汉至武都,再发广汉巴蜀三郡兵马,进围成都,数旬即下,把史歆擒斩了事。宕渠人杨伟,朐伣人徐容等,本已为史歆诱惑,各纠众数千人,与歆相应。吴汉等既收复成都,再乘桴沿江,进至巴郡。杨伟徐容,闻风骇走,终被汉军擒诛,余党皆降,徙居南郡长沙。蜀郡复平,汉等还朝复命。
不意南方交阯,突出了两个蛮女,公然聚众造反,寇掠岭南六十余城。吕母迟昭平后,复出了两个蛮女,甚是奇特。两蛮女叫做征侧征贰,本是一对姊妹花,为麊冷县雒将女儿。麊冷音糜零,交阯僻处南海,从前未设郡县,为土人所分据,随地垦田,有雒王雒将雒民等名。面貌不过寻常,身材很是长大,力举千钧,霸占一方。侧尤骁勇,已嫁与朱鸢人诗索为妻,她却不安家室,惟与妹征贰玩刀耍枪,练习武艺。及刀枪纯熟,自谓技艺无敌,想做一个南方女大王。可号为井底雌蛙。于是号召徒众,待机即发。适交阯太守苏定,执法相绳,饬令缴械散众,不得生事。侧与贰遂愤然发难,攻陷郡城,苏定出走,南方大乱。九真日南合浦各蛮夷,哗然起应,郡守纷纷内避,被她闹得一塌糊涂,所有岭南六十余城,并罹兵阨。侧竟自立为王,令贰为大将,两蛮女振动雌威,名闻远近。警报传到洛阳,光武帝怎能坐视?便选出虎贲中郎将马援,使为伏波将军,令与扶乐侯刘隆,督率楼船将军段志等,南下讨贼。援前为大中大夫,与来歙同为监军。见十八回。歙尝奏言陇西侵残,羌种杂沓,非马援不能平定。光武帝因拜援为陇西太守,援连破叛羌,征服余众,缮城治坞,辟田劝耕,陇西以安。嗣被召为虎贲中郎将,屡得进见,尝与光武帝谈论兵法,意俱相合。再出讨皖城妖人李广,一鼓即平。这是补叙之笔。至是复受命南征,航海前进。军至合浦,段志得着急病,竟至逝世。援令弁目护丧归葬,自与刘隆并领水军,水尽登岸,辟山通道,得达浪泊。征侧方安据交阯,南面称尊,总道是天高地迥,任所欲为,蓦闻汉军已至浪泊,也不禁吃了一惊。当下升帐点兵,得数万人,使妹征贰为先锋,自为后应,至浪泊中搦战。两阵相交,金鼓连天,约莫有两三个时辰,蛮众究竟乌合,敌不过百战雄师,一败便走,势若散沙。征侧征贰,但靠着两臂蛮力,目无中原,至此才知王师厉害,觅路逃走。援驱军追杀,斩首数千级,收降万余人,女流究属无用,不堪一战。趁势至交阯城下,四面围攻。征侧自觉孤危,即与征贰商议道:“我与汝奋臂一呼,远近响应,不到数月,得攻克六十余城,满望杀往岭北,进据中原,哪知中朝天子,遣到精兵猛将,锐不可当,现今坐困危城,如何是好?”征贰想了多时,才答说道:“据妹子看来,此城断不可守,不如奔往金溪穴中,扼险自固,就使猛将如云,亦不能捣破此穴,待他粮尽引退,我等复好出据此城了。”征侧点首称善,随即弃城夜遁。马援闻知,率众力追,行抵金溪,连战数阵,蛮众除杀死外,多半溃散。惟征侧征贰两姊妹,拚命逃走,得入金溪穴中,穴甚深邃,四围有大山包住,只有一口可通,也是险仄得很。侧与贰窜入此穴,使残众堵住穴口,大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的形势。援率众到了穴前,察视四周,除穴口外,竟是无缝可钻,倒也踌躇得很。自思航海南来,费尽千辛万苦,得入此地,倘若畏难即退,岂不是尽隳前功?况且留此两妇,终究是将来祸祟,理应斩草除根,方免后患。于是下令军士,随山伐木,就谷口筑起巨栅,容纳全师;再命游骑巡弋四围,截虏蛮众,想得几个俘虏,询问路径,或有一线可通,便好令他向导,捣杀进去。谁知一住半月,竟无人迹,山上瘴气熏蒸,军士一不小心,往往触瘴致疾,真个是欲退不得,欲进不能。援却抱定主意,誓灭此虏,勉令将士围住谷口,一面分兵略定各郡,收聚粮食,输运军前。征侧征贰总以为汉军无法,定必速退,且穴中曾备有粮草,足资一年,但教安心耐守,自可解围。螺蚌缩入壳中,能长此不开么?不意过了数月,汉兵不退,又过数月,仍然不退,直至岁暮年阑,汉兵尚在谷外扼住,未曾退去。穴内粮食,已将告罄,且水道亦被汉兵塞断,涓滴不见流入,害得又饥又渴,无可为生。勉强过了残冬,已是建武十九年正月。侧与贰不能再伏穴中,只得驱众杀出,众兵已困惫不堪,没奈何硬着头皮,冲出谷口,汉兵早已出栅待着,见一个,杀一个,见两个,杀一双,吓得蛮众又复倒退。马援知蛮众不济,传令投降免死,蛮众听着,遂一齐抛去兵械,匍匐乞降。惟征侧征贰两人,罪在不赦,只得不管死活,舍命格斗,结果是跌倒地上,双双就擒,当由汉军缚住,推至马援面前,两人跪倒磕头,哀求饶命。马援作色道:“无知贱婢,也想抗拒天朝,今日还想求生么?”说毕,即令刀斧手将两人推出,一同枭首,献入都中。恐洛阳城中,难得见此好头颅?有诏封援为新息侯,食邑三千户。援乃宰牛酿酒,大飨将士,且笑且语道:“我从弟少游,与我志趣不同,尝谓人生在世,但教饱食暖衣,乘下泽车,跨款段马,做一个郡县掾吏,老守坟墓,乡里间称为善人,也好知足,何必奔波劳碌,妄求功名?我当初意不谓然,今至浪泊西里,转战年余,下潦上雾,毒气弥漫,仰视飞鸢摇摇,似堕水中,卧念少游平生时语,几不可得。还亏诸君戮力,得破二妇,乃先受恩赏,独得佩金拖紫,食采封侯,真令我且喜且惭了!”将士等都离席跪伏,喧呼万岁。援复令起饮,至醉方散。越日又率楼船大小二千余艘,战士二万余名,四处搜捕余孽,斩获五千余人,岭南乃平。援再至交阯,设立铜柱,上书:“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建此。”然后振旅而还。小子有诗咏道:
何来蛮女敢称雄,负险经年扼谷中;
幸有老成操胜算,坚持到底庆成功。
欲知马援还朝情形,待至下回再详。
光武帝能容功臣,独不能容一妻子,废后之举,全出私意,史家多讥其不情。吾谓光武之误,不在于废后之时,而在于立后之始。阴氏女娶于先,郭氏女纳于后,岂可因出身之贵贱,为后先之倒置乎?况“娶妻当得阴丽华”,光武帝已有成言,本昵爱之初衷,得相攸于微贱,正应立彼为后,不负前盟。故剑可求,杜陵之遗规犹在,何得以郭氏之早生皇子,超列中宫?古人有言:“慎厥初,惟厥终”,未有初基不慎,而可与之图终者也。彼征侧征贰,以南方之妇女,敢尔称兵,想亦由戾气所钟,故有此异事耳。幸而伏波往讨,务绝根株,千里奔波,一年耐久,卒得擒二妇于窟穴之间。倘非坚持不敝,贯彻始终者,亦安能若是耶?伏波铜柱,照耀千秋,宜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