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后汉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
- ▪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
- ▪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
- ▪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
- ▪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
- ▪ 第六回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
- ▪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
- ▪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
- ▪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
- ▪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
- ▪ 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
- ▪ 第十二回 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
- ▪ 第十三回 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
- ▪ 第十四回 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
- ▪ 第十五回 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
- ▪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
- ▪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
- ▪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
- ▪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
- ▪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
- ▪ 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
- ▪ 第二十二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
- ▪ 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
- ▪ 第二十四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
- ▪ 第二十五回 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
- ▪ 第二十六回 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
- ▪ 第二十七回 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
- ▪ 第二十八回 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
- ▪ 第二十九回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
- ▪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
- ▪ 第三十一回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
- ▪ 第三十二回 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
- ▪ 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
- ▪ 第三十四回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送番母市恩遭反噬 得邓女分宠启阴谋
- ▪ 第三十六回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立继嗣太后再临朝 解重围副尉连毙虏
- ▪ 第三十八回 勇梁慬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
- ▪ 第三十九回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
- ▪ 第四十回 驳百僚班勇陈边事 畏四知杨震却遗金
- ▪ 第四十一回 黜邓宗父子同绝粒 祭甘陵母女并扬威
- ▪ 第四十二回 班长史捣破车师国 杨太尉就死夕阳亭
- ▪ 第四十三回 秘大丧还宫立幼主 诛元舅登殿滥封侯
- ▪ 第四十四回 救忠臣阉党自相攻 应贵相佳人终作后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
- ▪ 第四十六回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
- ▪ 第四十七回 立冲人母后摄政 毒少主元舅横行
- ▪ 第四十八回 父死弟孤文姬托命 夫骄妻悍孙寿肆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忤内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陈龟拜表
- ▪ 第五十回 定密谋族诛梁氏 嫉忠谏冤杀李云
- ▪ 第五十一回 受一钱廉吏迁官 劾群阉直臣伏阙
- ▪ 第五十二回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
- ▪ 第五十三回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
- ▪ 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
- ▪ 第五十五回 驱蠹贼失计反遭殃 感蛇妖进言终忤旨
- ▪ 第五十六回 段颎百战平羌种 曹节一网殄名流
- ▪ 第五十七回 葬太后陈球伸正议 规嗣主蔡邕上封章
- ▪ 第五十八回 弃母全城赵苞破敌 盅君逞毒程璜架诬
- ▪ 第五十九回 诛大憝酷吏除奸 受重赂妇翁嫁祸
- ▪ 第六十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
- ▪ 第六十一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
- ▪ 第六十二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
- ▪ 第六十三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
- ▪ 第六十四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
- ▪ 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谋被害 权阉伏罪奉驾言归
- ▪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
- ▪ 第六十七回 议迁都董卓营私 遇强敌曹操中箭
- ▪ 第六十八回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
- ▪ 第六十九回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
- ▪ 第七十回 元恶伏辜变生部曲 多财取祸殃及全家
- ▪ 第七十一回 攻濮阳曹操败还 失幽州刘虞絷戮
- ▪ 第七十二回 糜竺陈登双劝驾 李傕郭汜两交兵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御跸蒙尘沿途遇寇 危城失守抗志捐躯
- ▪ 第七十四回 孟德乘机引兵迎驾 奉先排难射戟解围
- ▪ 第七十五回 略横江奋迹兴师 下宛城痴情猎艳
- ▪ 第七十六回 策十胜郭嘉申议 劝再进贾诩善谋
- ▪ 第七十七回 愎谏招尤吕布殒命 推诚待士孙策知人
- ▪ 第七十八回 穿地道焚死公孙瓒 害国戚勒毙董贵妃
- ▪ 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
- ▪ 第八十回 焚乌巢曹操屡施谋 奔荆州刘备再避难
- ▪ 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
- ▪ 第八十二回 出塞外绕途歼众虏 顾隆中决策定三分
- ▪ 第八十三回 入江夏孙权复仇 走当阳赵云救主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召周郎东吴主战 破曹军赤壁鏖兵
- ▪ 第八十五回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
- ▪ 第八十六回 拒马儿许褚效忠 迎虎主刘璋失计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冀城马超奔难 逼许宫伏后罹殃
- ▪ 第八十八回 见外使奸雄代捉刀 察重伤功臣邀赐盖
- ▪ 第八十九回 得汉中刘玄德称王 失荆州关云长殉义
- ▪ 第九十回 济父恶曹丕篡位 接宗祧蜀汉开基
- ▪ 第九十一回 陆伯言定计毁连营 刘先主临危传顾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尊西蜀难倒东吴使 平南蛮表兴北伐师
- ▪ 第九十三回 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返汉中授计戮王双
- ▪ 第九十四回 木门道张郃毙命 五丈原诸葛归天
- ▪ 第九十五回 王子均昌言平乱 公孙渊战败受擒
- ▪ 第九十六回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
- ▪ 第九十七回 猛姜维北伐丧师 老丁奉东兴杀敌
- ▪ 第九十八回 司马师擅权行废立 毋丘俭失策致败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
- ▪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
却说阎太后既徙居离宫,复被陈禅一疏,又将别徙,累得阎太后愁上加愁,悲复增悲。谁叫你有势行尽?还亏司徒掾周举,替她斡旋,进语司徒李郃道:“昔瞽瞍尝欲杀舜,舜事瞍愈谨;郑武姜谋杀庄公,庄公誓决黄泉;秦始皇怨母失行,与母隔绝,后来终从颖考叔茅焦谏议,复修子道;书传播为美谈。今诸阎新诛,太后幽居离宫,若悲愁生疾,一旦不讳,主上将如何号令天下?陈禅所议非是,倘误从禅议,后世将归咎明公,恐明公亦无从解免了!今宜密表朝廷,仍率群臣朝觐太后,上餍天心,下副人望,方不失国家治道呢!”郃被他感动,因即上书陈述,毋从禅言,且请顺帝往朝太后。时已岁暮,倏忽逾年,改元永建,下诏大赦,顺帝乃率百官往朝阎太后。阎太后未免惭沮,并因母族衰亡,忧伤不己,害得花容憔悴,病骨支离,夜间梦寐不安,辄见顺帝生母李氏,前来索命,免不得悔恨交并,妇人心肠,能容得几多惆怅?顿致病体日重,一命呜乎。不死何为?顺帝仍援据旧典,为阎太后成服发丧,奉柩出葬,与安帝合瘗恭陵,谥曰安思皇后。司隶校尉陈禅,因前次上议不合,把他免官,召前武都太守虞诩,入朝代任司隶校尉。诩莅任仅及数月,即奏劾太傅冯石,太尉刘熹,阿附权贵,不宜在位。应该举劾。顺帝准奏,便将冯石刘熹免官,改用太常桓焉为太傅,大鸿胪朱宠为太尉。司徒李郃,亦患病乞休,另命长乐少府朱伥接任。朝廷为了虞诩一言,竟致三公并免,群臣已不禁心寒;诩又续劾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,私受货赂,虽数人未遭严谴,终惹起同僚侧目,讥诩过苛。会当盛暑,狱中罪囚甚多,当由公卿劾诩不审天时,至盛夏且多系无辜,为吏人患。诩闻自己被劾,亟上书自讼道:
臣闻法禁者俗之堤防,刑罚者人之衔辔。今州曰任郡,郡曰任县,更相诿责,百姓怨穷;以苟容为贤,尽节为愚。
臣所发举赃罪,不止一二,三府以下,恐为臣所奏,遂加诬劾。臣将从史鱼死,即以尸谏耳!
顺帝看了,也知诩心怀忠贞,不复加罪。惟中常张防,时方用事,每有请托受取等情弊,诩屡次案验,屡次不报。惹动诩忿懑不堪,竟自系廷尉,上书待罪道:
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,遂交乱嫡统,几亡社稷。今者张防复弄威柄,国家之祸,将重至矣!臣不忍与防同朝,谨自系以闻,无令臣袭杨震之迹,则不胜幸甚。
这书呈入,张防当然着忙,亟至顺帝前哭诉,说是虞诩加诬。顺帝也为所迷,派有司从严鞫讯,二日中传考四狱,狱吏劝诩自裁,诩奋然道:“宁伏欧刀,表示远近,不愿轻自捐生!”硬头子。会宦官孙程张贤等,颇怜诩直言获谴,相率入宫,为诩营救。想是忌防夺权,故借题发挥。既见顺帝,即由孙程面奏道:“陛下与臣等谋事时,常恨奸臣误国,今首正大位,乃自蹈此辙,如何得轻议先帝呢?司隶校尉虞诩,为陛下尽忠,反受拘系;常侍张防,赃罪确凿,转得法外逍遥。今上天已经垂象,客星守羽林,占主宫中有奸臣,宜急收防下狱,借塞天变,毋致贻殃!”顺帝听着,面向后顾,防正在背后,面有愠色。孙程已瞧入眼中,竟大声叱防道:“奸臣张防,何不下殿!”防虽承帝宠,究竟拗不过孙程,只好趋就东厢。程又向顺帝催促道:“陛下宜急收防,毋使从阿母求情!”看官阅至此语,应疑阿母何人?原来乃是顺帝乳母宋娥。顺帝入立,娥亦与谋,故得干预政权,程备悉内情,故有此语。前有王圣,后有宋娥,真是无独有偶。顺帝尚犹豫未决,再召问尚书,以便决议。尚书贾朗,素与防善,竟答称防实无辜,诩独有罪。顺帝因谕孙程等道:“汝等且出,容我再思!”程等不得已趋退。诩子顗率同门生百余人,各举白幡,在宫门外候着。凑巧中常侍高梵,乘车出来,顗等遂向他陈冤,甚至叩头流血。向宦官叩头流血,阉人之势力可知。梵下车劝慰,并愿为诩申冤,大众同声道谢。梵乃折回宫中,竭力谏诤,乃赦诩出狱,徙防戍边。贾朗等六人,罪坐阿党,贬谪有差。孙程再上言诩有大功,不应废置,顺帝因复征诩为议郎,越数日迁诩尚书仆射。诩又举荐议郎左雄,雄南郡涅阳人,以抗直闻名,故诩荐表中有云:
臣见方今公卿以下,类多拱默,以树恩为贤,尽节为愚,至相戒曰:“白璧不可为,容容多厚福。”伏见议郎左雄,数上封事,至引陛下身遭难厄,以为儆戒,实有王臣蹇蹇之节。周公谟成王之风,宜擢在喉舌,必有匡弼之益。
臣非敢援引私人,实为国家进一忠臣,以广言路,而成至治,伏惟垂鉴。
顺帝采用诩议,进拜雄为尚书,嗣又擢为尚书令。雄有犯无隐,所言皆明达政体,顺帝颇知嘉纳,无奈为阉竖所把持,不能尽用,多半为纸上空谈罢了。孙程等十九侯,自恃功高,往往上殿相争,不守臣节,顺帝已积不能容,当由有司仰承风旨,奏称孙程等干乱悖逆,久留京都,必为大患。顺帝即诏令程等免官,徙封远县,促令就国。司徒掾周举,独向司徒朱伥进言道:“主上在西钟下时,若非孙程等协力定谋,怎能入承大统?今遽忘大德,苛录微疵,如或道路夭折,转使主上滥杀功臣,贻讥后世!明公何不乘他未去,亟为上表转圜?”前劝李郃奏请朝后,尚有情理可说,此时却替阉人解免,太自失资格了。伥沈吟道:“今诏旨方有怒意,我独上表谏阻,必致罪谴,如何可行?”举又说道:“明公年过八十,位为台辅,不乘此时竭忠报国,尚有何求?就使因言得罪,犹不失为忠臣。若以举言为不足采,请从此辞!”保全几个阉人,怎得为忠?怎能报国?伥乃如言上表,果得顺帝依从,还十九侯原封,不过遣使就国的命令,仍然照行。过了年余,复召还十九侯,后文再表。且说顺帝即位以后,尚未知生母何人,至永建二年夏月,方得左右陈明,乃知生母李氏,曾藁葬洛阳城北。当下因感生哀,亲至瘗所致祭,用礼改葬,追尊李氏为恭愍皇后,号园寝为恭北陵。已而司徒朱伥老病侵寻,不能任事,太尉朱宠却因事免官,顺帝乃进太常刘光为太尉,光禄勋许敬为司徒。惟司空一职,自宗正刘授接任后,见四十二回。中经顺帝入嗣,又换易了两人:刘授免职,另用少府陶敦;陶敦免职,又另用廷尉张皓。皓与许敬俱有重名,敬历任三朝,从未昵近贵戚,所以窦邓耿阎四族,迭起迭仆,士大夫辄被牵连,独敬素守清洁,毫不污染;皓为安帝废储一事,与桓焉来历等相率廷争,为士论所推重,见前回。至此擢为司徒,也是顺帝回忆前情,特加倚畀。皓籍隶武阳,敬籍隶平舆,地以人传,毋容琐叙。
顺帝又欲征求隐士,闻得鲁阳人樊英,遁居壶山,屡征不起,乃更用策书玄纁,优礼敦聘。英尝习京氏易,京氏及京房见《前汉演义》。得通星算,善能推步灾异,远方人士,往往负笈从游。尝有暴风从西方吹来,英语门人道:“成都市必有大火,非禳解不可!”说着,遂汲水含口,向西喷去,并令门人记录日时。后有蜀客到来,传言某日大火,幸东方起一黑云,须臾大雨,火乃得灭。门人考证时日,果属相符,因此奉若神明。州郡礼请不应,安帝初召为博士,亦不就征,及顺帝备礼聘英,英仍然病辞。郡吏奉诏逼迫,硬把他载入车中,驰诣京师,英坚称病笃,不肯下舆。朝命连舆推入,直抵阙廷,英尚偃蹇不拜。顺帝瞧着,却也动怒,作色与语道:“朕能生君,能杀君;能贵君,能贱君;能富君,能贫君!君何故敢慢朕命?”英从容答道:“臣由天授命,命当死即死,陛下怎能生臣?怎能杀臣?臣见暴君如见仇雠,入朝尚且不愿,求甚么贵官?平居环堵自安,南面王不易真乐,怕甚么贱役?陛下怎能贵臣?怎能贱臣?禄不以道,虽万锺不受,独行己志,虽箪食不厌,陛下怎能富臣?怎能贫臣?”倔强语恰有至理。这一席话,说得顺帝无词可驳,怒亦渐平,乃令出就太医,服药疗疾,月致羊酒。过了两年,顺帝复为英设坛席,令公车导入阙中,尚书持奉几杖,视若宾师,英不得已退就臣礼,受职五官中郎将。未几又称病告辞,有诏命为光禄大夫,许得归养。朝廷遇有灾异,尝遣使致问,英所言必验;惟在朝应对,无甚奇猷,故时人或讥他纯盗虚声,不堪大用。独闻英家居时,偶然患疾,妻使奴婢拜问所苦,英必下床答拜。颍川陈实,少从英学,免不得暗暗称奇,便向英问明答拜的原因,英答说道:“夫妻共奉祭祀,取义在齐,奈何可不答礼呢?”后英至七十余岁,在家考终。同时又有处士杨厚黄琼,就征入朝。厚字仲宣,广汉郡新都县人,通术数学,入阙进谒,预陈汉至三百五十年,当有厄运,不可不戒,顺帝命为议郎。黄琼字世英,就是江夏人黄香子。香博学能文,世称江夏黄童,见前文。后官终魏郡太守。琼承父荫,拜为太子舍人,丁忧归里,服阕不起。及与杨厚并下征车,琼未便违慢,登车至纶氏县,称疾不进,有诏命县吏敦迫,不得已再行就道。前司徒李郃子固,少年好学,改名求师,得为通儒,平时雅慕琼名,因从琼途中贻书道:
闻公车已度伊洛,近在万岁亭,岂即事有渐,将顺王命乎?先贤谓伯夷隘,柳下惠不恭,故传曰不夷不惠,可否之间,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。诚遂欲枕山栖谷,拟迹巢由,斯则可矣;若当辅政济民,今其时也!自生民以来,善政少而乱俗多,必待尧舜之君,此为志士,终无时矣。尝闻语曰:“嶢嶢者易缺,皦皦者易污。”阳春之曲,和者必寡,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。近鲁阳樊君,即指樊英。被征初至,朝廷特设坛席,如待神明,虽无大异,而言行所守,亦无所缺;乃毁谤布流,应时折减者,岂非以观听望深,声名太盛乎?自顷征聘之士,功业多无所采,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,愿先生弘此远谋,令众人叹服,一雪此言耳!
琼得书后,入朝拜官,亦为议郎,屡因灾异上书,颇邀采用,未几迁任尚书仆射,秉忠如故。顺帝时尚童年,独能虔心翕受,亦好算作东汉明君。惟西域长史班勇,平番有功,安帝时未曾加赏,顺帝永建二年,反因他出击焉耆,后期坐罪,逮系狱中,这却未免薄待功臣,太觉寡恩了!先是班勇勘定车师,更立后庭故王子加特奴为王,再使别校捕诛东且弥王,亦另立新主,车师等六国悉平。勇复大发诸国兵,击北匈奴,逐走呼延王,虏众二万余人皆降,车师一带,无复虏迹,城郭皆安。独焉耆国王元孟,未肯降服,由勇拜表奏闻,汉廷特遣敦煌太守张朗,率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,助勇进讨。勇征集诸国兵马,得四万余人,分为两路,往攻焉耆。使朗从北道进行,自率部众驰入南道,约会焉耆城下。朗先尝坐罪,意欲徹功自赎,遂星夜前进,直抵爵离关,焉耆兵开关搦战,被朗驱杀一阵,斩获至二千余人,残众败奔国都。焉耆王元孟,当然惊慌,急遣使至朗营求降,朗不待勇至,先期入焉耆国,受降而还。实是失信。勇在途次接得张朗军报,只好折回,据实上奏。偏有诏责他后期,召还系狱,好多日才得释出。还是因他前功足录,加恩贷罪,但官职已经褫免。勇郁愤成疾,返至家中,不久即殁。父子累建大功,徒落得身后萧条,岂不可叹?还有一种冤屈的事情,说来尤令人生愤。勇兄班雄,袭父遗封,曾为屯骑校尉,迁官京兆尹,病殁任所,子始袭爵,得尚清河孝王女阴城公主。公主为顺帝姑母,恃贵生骄,因骄思淫,竟引少年入帷,与他交欢。班始不愿做元绪公,自然与有违言,那公主却放胆横行,竟挈姘夫同坐帷中,召始进去,叱令跪伏床下。男儿总有一些气骨,看到这般情形,怎肯忍耐?顿时无名火高起三丈,立即出帷取刀,把一对奸夫淫妇,砍作四段。恰是快事。当有人报知顺帝,谁知顺帝不咎公主,单责始持刀行凶,立将始拿交诏狱,腰斩东市!甚至始同产兄弟,亦皆处死。惨乎不惨?冤乎不冤呢?这是永建五年间事。明明是导以纵淫。且说顺帝年至十五,举行冠礼,转眼间已是一十八岁,应该册立皇后。时后宫已有四位贵人,并得承宠。顺帝左右为难,意欲祷神探筹,卜定后位。尚书仆射胡广,与尚书郭虔史敞等,联名进谏道:
窃见诏书,以立后事大,谦不自专,欲假之筹策,决疑灵神。篇籍所记,祖宗典故,未尝有也。恃神任筮,既不必当贤;就使得人,犹非德选。夫岐嶷形于自然,伣天必有异表,伣天之妹,见《诗经》《大雅》。伣,譬喻也。宜参良家,简求有德,德同以年,年钧以貌,稽之典经,断之圣虑,政令犹汗,往而不返,诏文一下,形诸四方。臣等职在拾遗,忧深责重,是以焦心竭虑,冒昧陈闻。
顺帝阅过谏章,也觉得所言有理,乃决诸己意,特就四贵人中,选出一位梁氏女来,册作中宫。梁女名妠,就是和帝生母梁贵人的侄孙女,父名商,袭父乘氏侯雍遗爵,雍为梁谦次子,见前文。官拜黄门侍郎。永建三年,选商女及妹,并入掖庭,俱为贵人,擢商为屯骑校尉。商女降生时,有红光发现室中,阖家称为奇事;及女粗有知识,便喜习女工,并好读书,九岁能诵《论语》,治《韩诗》,即韩婴所传之诗。颇知大义,常将列女图画,置诸座右,作为鉴戒。父商尝语诸弟道:“我先人全济河西,活人无算,虽大位不继,积德必报;若庆流子孙,当就在此女身上呢!”不望子而望女,所见亦谬,故女可兴家,子卒赤族。已女年十三,与姑同充选后宫,相工茅通,见女容止过人,便向顺帝前再拜称贺道:“这所谓日角偃月,相法上应当极贵,臣相人颇多,未见有这般贵相哩!”顺帝令太史卜兆,亦得吉占,因即封为贵人,特加宠遇,屡命侍寝,梁女尝从容辞谢道:“妾闻阳道以博施为德,阴道以不专为义;螽斯衍庆,百福乃兴。伏愿陛下普施雨露,俾得均泽,使小妾得免罪谤,已是深感皇恩了!”顺帝闻言,深以为贤,乃于永建七年正月,特在寿安殿中,册立梁贵人为皇后,赐后父商安车驷马,并增国土,迁官执金吾,布诏大赦,改永建七年为阳嘉元年。过了一载,又封商子冀为襄邑侯,连顺帝乳母宋娥,亦得受封山阳君。尚书令左雄,一再进谏,语甚切至。疏中有云:
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,然而历世之患,莫不以忠正得罪,谗谀蒙幸者,盖听忠难,从谀易也。夫刑罪,人情之所甚恶,贵宠,人情之所甚欲,是以时俗为忠者少,而习谀者多;故令人主数闻其美,稀知其过,迷而不悟,以至于危亡。臣伏见诏书,顾念阿母旧德宿恩,欲特加显赏。
案尚书故事,无乳母爵邑之制,惟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,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,生为天下所咀嚼,死为海内所欢快。今阿母躬蹈俭约,以身率下,群僚蒸庶,莫不向风;
而与王圣并同爵号,惧违本操,失其常愿。臣愚以为凡人之心,理不相远,其所不安,古今一也。百姓深惩王圣倾复之祸,民萌之命,危于累卵,常惧时世复有此类,怵惕之念,未离于心,恐惧之言,不绝于口。乞如前议,岁以千万给奉阿母,内足以尽恩爱之欢,外可不为吏民所怪。梁冀之封,事非机急,宜过灾厄之运,然后平议可否,封冀未迟。幸陛下裁察焉!
自左雄有此奏牍,梁商乃为子冀辞封,顺帝尚未肯遽允,章至数上,乃收回封冀成命。独山阳君宋娥,不闻让还,适值京师地震,缑氏山崩,那謇謇谔谔的左伯豪,又不能不乘机进谏,再贡忠忱。左雄字伯豪。小子有诗咏道:
野王以后又山阳,徒顾私恩乱旧纲;
独有名臣持大体,不辞苦口砭膏肓。
欲知左雄如何进言,顺帝曾否从谏,请看官续阅下回,便见分晓。
孙程之迎立济阴王,并非持正,实欲邀功;厥后之保全虞诩,指斥张防,并非怜忠,实欲沽直。小人未尝无为善之时,但其所以为善者,亦不免为营私计耳。及观其上殿争功而肺肝具见,微顺帝之童年聪颖,徙封就国,遽削其权,孙程等宁能终安乎。周举号称正士,乃反请朱伥救解,甚矣!其徒知小节,不顾大体也!梁后具有贵相,与窦后略同,正位以后,虽不若窦后之妒悍,然其后临朝专政,不能裁抑兄弟,终酿成梁冀之祸。梁商谓庆流子孙,应兴此女,庸讵知兴宗在此,覆宗亦即在此耶?夫贤德如马皇后,而马氏且未尽令终,如商所言,徒见其鄙陋而已,何足道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