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后汉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
- ▪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
- ▪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
- ▪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
- ▪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
- ▪ 第六回 害刘縯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
- ▪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
- ▪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
- ▪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
- ▪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
- ▪ 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
- ▪ 第十二回 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
- ▪ 第十三回 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
- ▪ 第十四回 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
- ▪ 第十五回 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
- ▪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
- ▪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
- ▪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
- ▪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
- ▪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
- ▪ 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
- ▪ 第二十二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
- ▪ 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
- ▪ 第二十四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
- ▪ 第二十五回 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
- ▪ 第二十六回 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
- ▪ 第二十七回 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
- ▪ 第二十八回 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
- ▪ 第二十九回 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
- ▪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
- ▪ 第三十一回 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
- ▪ 第三十二回 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
- ▪ 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
- ▪ 第三十四回 黜外戚群奸伏法 歼首虏定远封侯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送番母市恩遭反噬 得邓女分宠启阴谋
- ▪ 第三十六回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立继嗣太后再临朝 解重围副尉连毙虏
- ▪ 第三十八回 勇梁慬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
- ▪ 第三十九回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
- ▪ 第四十回 驳百僚班勇陈边事 畏四知杨震却遗金
- ▪ 第四十一回 黜邓宗父子同绝粒 祭甘陵母女并扬威
- ▪ 第四十二回 班长史捣破车师国 杨太尉就死夕阳亭
- ▪ 第四十三回 秘大丧还宫立幼主 诛元舅登殿滥封侯
- ▪ 第四十四回 救忠臣阉党自相攻 应贵相佳人终作后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
- ▪ 第四十六回 马贤战殁姑射山 张纲驰抚广陵贼
- ▪ 第四十七回 立冲人母后摄政 毒少主元舅横行
- ▪ 第四十八回 父死弟孤文姬托命 夫骄妻悍孙寿肆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忤内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陈龟拜表
- ▪ 第五十回 定密谋族诛梁氏 嫉忠谏冤杀李云
- ▪ 第五十一回 受一钱廉吏迁官 劾群阉直臣伏阙
- ▪ 第五十二回 导后进望重郭林宗 易中宫幽死邓皇后
- ▪ 第五十三回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
- ▪ 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
- ▪ 第五十五回 驱蠹贼失计反遭殃 感蛇妖进言终忤旨
- ▪ 第五十六回 段颎百战平羌种 曹节一网殄名流
- ▪ 第五十七回 葬太后陈球伸正议 规嗣主蔡邕上封章
- ▪ 第五十八回 弃母全城赵苞破敌 盅君逞毒程璜架诬
- ▪ 第五十九回 诛大憝酷吏除奸 受重赂妇翁嫁祸
- ▪ 第六十回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
- ▪ 第六十一回 曹操会师平贼党 朱儁用计下坚城
- ▪ 第六十二回 起义兵三雄同杀贼 拜长史群寇识尊贤
- ▪ 第六十三回 请诛奸孙坚献议 拚杀贼傅燮捐躯
- ▪ 第六十四回 登将坛灵帝张威 入宫门何进遇救
- ▪ 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谋被害 权阉伏罪奉驾言归
- ▪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
- ▪ 第六十七回 议迁都董卓营私 遇强敌曹操中箭
- ▪ 第六十八回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
- ▪ 第六十九回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
- ▪ 第七十回 元恶伏辜变生部曲 多财取祸殃及全家
- ▪ 第七十一回 攻濮阳曹操败还 失幽州刘虞絷戮
- ▪ 第七十二回 糜竺陈登双劝驾 李傕郭汜两交兵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御跸蒙尘沿途遇寇 危城失守抗志捐躯
- ▪ 第七十四回 孟德乘机引兵迎驾 奉先排难射戟解围
- ▪ 第七十五回 略横江奋迹兴师 下宛城痴情猎艳
- ▪ 第七十六回 策十胜郭嘉申议 劝再进贾诩善谋
- ▪ 第七十七回 愎谏招尤吕布殒命 推诚待士孙策知人
- ▪ 第七十八回 穿地道焚死公孙瓒 害国戚勒毙董贵妃
- ▪ 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
- ▪ 第八十回 焚乌巢曹操屡施谋 奔荆州刘备再避难
- ▪ 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
- ▪ 第八十二回 出塞外绕途歼众虏 顾隆中决策定三分
- ▪ 第八十三回 入江夏孙权复仇 走当阳赵云救主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召周郎东吴主战 破曹军赤壁鏖兵
- ▪ 第八十五回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
- ▪ 第八十六回 拒马儿许褚效忠 迎虎主刘璋失计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冀城马超奔难 逼许宫伏后罹殃
- ▪ 第八十八回 见外使奸雄代捉刀 察重伤功臣邀赐盖
- ▪ 第八十九回 得汉中刘玄德称王 失荆州关云长殉义
- ▪ 第九十回 济父恶曹丕篡位 接宗祧蜀汉开基
- ▪ 第九十一回 陆伯言定计毁连营 刘先主临危传顾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尊西蜀难倒东吴使 平南蛮表兴北伐师
- ▪ 第九十三回 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返汉中授计戮王双
- ▪ 第九十四回 木门道张郃毙命 五丈原诸葛归天
- ▪ 第九十五回 王子均昌言平乱 公孙渊战败受擒
- ▪ 第九十六回 承遗诏司马秉权 缴印绶将军赤族
- ▪ 第九十七回 猛姜维北伐丧师 老丁奉东兴杀敌
- ▪ 第九十八回 司马师擅权行废立 毋丘俭失策致败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满恶贯孙綝伏诛 竭忠贞王经死节
- ▪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
却说永初四年九月,邓太后母新野君患疾,新野君见前文。太后亲往省母,连日留侍,未见还宫,三公上表固请,方才返驾。安帝此时已十有七岁,何不共请还政?既而新野君病剧,再去送终临丧,极尽悲哀,棺殓时给用长公主赤线,特赠东园秘器,玉衣绣衾,东园秘器,注见前。使司空张敏持节护丧,仪比清河王临终遗制,谥曰敬君,清河王临终,见三十七回。又赐布三万匹,钱三千万。邓等辞还钱布,并乞退位守制,还居里第。太后尚未肯许,询诸曹大家班昭,昭因上疏复陈道:
伏惟皇太后陛下,躬盛德之美,隆唐虞之政,辟四门而开四聪,采狂夫之瞽言,纳刍荛之谋虑,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,敢不披露肝胆,以效万一!妾闻谦让之风,德莫大焉!故典坟述美,神祇降福。昔夷齐去国,天下服其廉高;太伯违邠,孔子称为三让,所以光昭令德,扬名于后者也。《论语》曰:“能以礼让为国,于从政乎何有!”由是言之,推让之诚,其旨远矣。今国舅深执忠孝,引身自退,而以方陲未靖,拒而不许,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,诚恐推让之名,不可再得。缘见逮及,故敢昧死竭其愚诚,自知言不足采,聊以示虫蚁之赤心,伏冀鉴察。
邓太后素师事班昭,因即听从,许令等还第终丧,且封昭子曹成为关内侯。昭此时续著汉史,已经垂成,昭续《汉书》,见三十四回。出示士大夫,多半未解。故伏波将军马援从孙融,与昭同郡,得为校书郎,至阙下从昭受读。融兄名续,少甚敏慧,七岁通《论语》,十三明《尚书》,十六治《诗》,博览群《经》,又通《九章算术》。邓太后闻续才名,亦召入东观,使他参考《前汉书》,再为校正。故《前汉书》百二十卷,除班氏兄妹编著外,续亦略有损益,然后大成。见《曹大家传》。班昭复作《女诫》七篇,作为内训:第一篇标目,是卑弱二字,第二篇是夫妇,第三篇是敬慎,第四篇是妇行,第五篇是专心,第六篇是曲从,第七篇是和叔妹,总计不下数千言,流传后世,近俗呼为女四书。小子无暇尽述,但记得她有一序文,照录如下:
鄙人愚暗,受性不敏,蒙先君之余宠,赖母师之典训,年十有四,执箕帚于曹氏,于今四十余载矣。战战兢兢,常惧黜辱,以增父母之羞,以益中外之累;夙夜劬心,勤不告劳,而今而后,乃知免耳。吾性疏顽,教导无素,恒恐子谷负辱清朝,《后汉书》引三辅《决录注》云:子谷即曹成子。圣恩横加,猥赐金紫,即授封关内侯事。实非鄙人庶几之望也。男能自谋矣,吾不复以为忧也。但伤诸女方当适人,而不渐训诲,不闻妇礼,惧失容他门,取羞宗族。吾今疾在沈滞,性命无常,念汝曹如此,每用惆怅,闲作《女诫》七章,愿诸女各写一通,庶有补益裨助,汝身去矣,其勖勉之!校书郎中马融,见了七篇《女诫》,特为抄录,归示妻女,嘱令讲习,所以逐渐流传,千古不磨。此外尚有《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命》,凡十六篇。至昭殁后,由子妇丁氏编成全集,自撰大家赞一则,附入集中,姑媳能文,可作彤史佳话。昭有夫妹曹丰生,亦有才慧,尝作书与昭论难,词亦可观。当昭逝世时,年已七十有余,邓太后且素服举哀,厚加赙赠,特派使臣监护丧事。这真好算作士女班头,生荣死哀了!才德如曹大家,应该褒扬。当时尚有广陵人姜诗妻,河南人乐羊子妻,也有贤名,并垂不朽。姜诗为广陵人,事母至孝,妻为同郡庞盛女,奉事尤谨。姜母好饮,江水去家约六七里,庞氏随时往汲,携归奉母。一日适遇大风,归家较迟,致母渴不能耐,诗因怒责庞氏,将她斥归。庞氏涕泣出门,借寓邻舍,日夕纺绩,托邻媪转遗姜母,数月间馈问不绝。姜母不免惊异,详问邻媪,邻媪始据实相告。姜母且感且惭,忙嘱诗召还庞氏,格外怜爱。庞氏益曲体母心,始终无违。有子少长,为姑汲流,竟致溺死,庞氏恐姑哀伤,未敢相告,但托言出外求学,未便常归。姜母更好嗜鱼鲙,又不愿独食,夫妇尝合力勤作,得资买鱼,为鲙供母,并令邻媪作陪,冀博母欢。既而孝感动天,有涌泉流出舍侧,每旦必双鲤跃起,使供母膳。庞氏亦再得生子,不致绝嗣。地方官吏,因举诗为孝廉,入拜郎中。寻复出宰江阳,颇有治绩,居官数年,病殁任所。人民为诗立祠,并将诗妻庞氏,一并绘象供奉。姜门双孝,流播千秋。举此可以劝孝。乐羊子妻,姓氏失传。羊子尝出外游行,拾得遗金一饼,还家示妻,妻瞿然道:“妾闻志士不饮盗泉水,廉士不受嗟来食,齐黔娄赈饥,见饿者与语曰:‘嗟!来食’饿者以其无礼,竟不食死。奈何贪利拾遗,自污清行哩?”羊子大惭,亟将遗金还掷原地,一面寻师求学。逾年还,妻跪问归家理由,羊子道:“久别怀思,并无他故。”妻起身取刀,趋近机前,指示羊子道:“此织生自蚕茧,成自机杼,积缕累寸,积寸累尺,积累不已,方成丈匹,今若割断,便是自弃前功,终至无成。夫子既出外求学,应该学成乃归;若中道辍业,便与断机无异了!”羊子慌忙拦阻,情愿再出求学,妻始将刀放下。羊子遂去,七年不返。羊子尚有老母,妻殷勤奉养,又尝远馈羊子。会有邻鸡误入园中,羊子母竟盗鸡宰食,妻对鸡不餐,潸然泪下。母怪问何因,妻答说道:“自伤居贫,使食有他肉。”母方有惭色,将鸡弃去。嗣有盗贼入门,逼妻受污,妻操刀趋出,盗见她执刀,便把羊子母劫住,且威吓道:“汝若释刀从我,当使两全;否则先杀汝姑!”羊子妻举首仰天,长叹一声,竟举刀刎颈,流血毕命。盗也觉惊愕,舍去羊子母,扬长自去。羊子母报闻太守,太守捕盗抵罪,赐她缣帛,依礼安葬,号曰贞义。举此可以劝节。后来尚有汉中人陈文矩继妻,表字穆姜,生有二男,前妻亦有四子,文矩出为安众今,在任病故,穆姜与诸子携榇归葬。四子以穆姜本非生母,每有憎嫌;穆姜却慈爱温仁,加意抚养,衣食一切,比亲子还要加倍。邻人语穆姜道:“四子不孝,可谓已甚,何不与之分居,免得受嫌?”穆姜答说道:“我方欲以仁义相导,令他自知迁善,奈何反与分居呢?”邻人乃怀惭退去。嗣因前妻长子陈兴,遇疾甚笃,穆姜亲调药食,昼夜探问,不厌烦劳。好几月始疗兴疾,兴方才感悟,起呼三弟道:“继母仁慈,出自天授,我兄弟不识恩养,行同禽兽,虽母德从此益隆,我辈过恶,也从此益深了!”使他自悟,方为善教。说着,遂挈三弟诣南郑狱中,具陈母德,且述自己从前不孝,乞许就狱治罪。县令却暗暗称奇,往白郡守。郡守提讯四子,四子陈述如前,郡守乃劝谕道:“汝等既自知不孝,革面洗心,此后可在家侍奉,格外孝谨,借赎前愆,既往不咎,权从贷免罢了!”四子方相引归家,共至穆姜前跪下,愿受家法。穆姜道:“知过能改,还有何言?”说着,那郡中已遣吏至门,代为旌表,且免除全家徭役;穆姜率诸子拜谢。嗣是兴等悉遵母训,并为良士。穆姜年至八十余乃殁,遗命薄葬,不得好奢,诸子奉行维谨,见称乡曲。举此可以劝慈。这三妇的德性,与曹大家相较,看似贵贱不同,行为互异;但试看古今妇女,能有几人懿言美行,得如三妇?怪不得史册流芳,推为贤媛呢!这且按下不提。
且说邓太后为母服丧,逾年乃毕,复因天时久旱,亲幸洛阳狱录囚,理出死罪三十六人,余罪八十人,方才还宫。至永初七年正月,率命妇等往谒宗庙,与安帝交献亲荐,礼毕乃还,诏省时物二十三种。古礼:“天子入祭宗庙,与后并献。”此时皇后尚未册立,所以母子交献如仪。待到安帝二十二岁,方册立贵人阎氏为后。阎氏母为邓弘姨,故得册立,后文自有交代。惟屡年羌寇不绝,边警频闻,汉中太守郑勤,战死褒中,郑勤出屯褒中,见前回。主簿段崇,与门下史王宗原展,奋身捍勤,并皆斗死。骑都尉任仁,出援三辅,战无一胜,亦见前回。部下兵又不守纪律,乃由朝廷派遣缇骑,将仁絷归,下狱处死。护羌校尉段禧病殁,接替乏人,不得不再起侯霸,使他出屯张掖,防御羌人。侯霸见黜,俱见前回。羌众转寇河内,百姓多南奔渡河,络绎不绝。北军中侯朱宠,奉命率五营兵士,往守孟津;屯骑,越骑,步兵,长水,射声,为五营。并有诏令魏郡赵国常山中山数处,缮筑坞候六百十六所,分段御边。偏是沿边长吏,多籍隶内郡,不愿在外战守,纷纷请徙郡县人民,暂避寇难;朝廷亦弄得没法,乃令陇西徙治襄武,安定徙治美阳,北地徙治池阳,上郡徙治衙县。这令一下,四郡长吏,当然大喜,急促人民徙居,自己也好避开虎口。我能往,寇亦能往,岂趋避所能了事?无如百姓多恋居故土,不愿徙去,惹动官吏怒意,饬吏役刈去禾稼,撤去墙屋,毁去营堡,除去积聚,硬迫百姓移徙。可怜百姓流离分散,颠沛道旁,老弱转沟壑,妇女踬山谷,一大半送命归阴;只有一小半壮丁,还能勉强支撑,随官流徙,侥幸生存。比羌寇还要厉害。前征西校尉任尚,已经免官,再奉召为侍御史,出击叛羌。至上党牛头山,与羌众交锋数次,幸得胜仗,羌众散走,河内少安。乃撤回孟津屯兵,仍戍洛阳。俄而汉阳贼杜琦,及弟季贡,与同郡王信,聚众通羌,夺据上邽城,自称安汉将军,散布伪檄。汉阳太守赵博,潜遣刺客杜习,混入上邽,枭得杜琦首级,还献郡守。赵博以闻,诏封习为讨奸侯,赐钱百万;再令侍御史唐喜,领兵往讨杜季贡王信。信等据住樗泉营,被唐喜一鼓攻破,斩首六百余级,信亦伏诛。惟季贡逃脱,奔依滇零。适滇零病死,子零昌继为羌酋,年尚幼弱,未知大计,但使季贡为将军,别居丁奚城。这统是永初五六七年间的事情。到了永初八年,改号元初,又出了一个羌豪号多,为当煎勒姐诸羌总帅,抄掠武都汉中。巴郡有一种蛮人,当前汉开国时,曾受高祖恩诏,免输租赋,蕃息多年,因闻羌人屡扰汉中,所以奋然投效,愿为汉助。蛮俗好用板隃,与敌相斗,时人号为板隃蛮。这板隃蛮约有数千,与汉中五官掾程信会师,出击号多,号多败走,退屯陇道,与零昌合。护羌校尉侯霸,率同骑都尉马贤,复掩击号多,杀毙二百余人,号多复遁。越年侯霸病终,即令前谒者庞参接任。参招诱号多,恩威并用,号多乃率众请降。参遣号多入朝,蒙给侯印,使还原镇;参亦移治令居,专顾河西通道,防御零昌。既而屯骑校尉班雄,即班超子。出屯三辅。左冯翊司马钧,奉命行征西将军事,督率右扶风仲光,安定太守杜恢,北地太守盛包等,合兵八千余人,与庞参分道出讨零昌。参部下亦有七八千,行至勇士县东首,为杜季贡所邀击,失利引还。独司马钧等进攻得胜,乘虚入丁奚城。季贡方击退庞参,回至城下,见城上已插汉帜,并不返攻,便即窜去。明明有诈。钧令仲光杜恢盛包三人,领兵数千,出刈羌禾,临行时亦嘱他谨慎,不得分兵。光等违钧节度,四处刈禾,只管深入,被季贡伏兵掩杀,不能相救。钧恨光等不遵号令,虽有所闻,也不赴援,终至光等败没。季贡复乘胜杀来,钧见孤城难守,又复走还。光等有应死之咎,钧坐视不救,罪亦相同。事为朝廷所闻,敕将司马钧庞参,一并逮系狱中。又因北地安定上郡三处,并遭羌害,特使度辽将军梁慬,遣发边兵,救拔三郡吏民,徙入扶风界内。慬即遣南单于兄子优孤涂奴,引兵往徙,事毕回来,慬以涂奴有劳,先给羌侯印绶,然后报闻。哪知朝廷责他专擅,也召慬还都下狱。还亏校书郎中马融,力请赦免庞参梁慬二人,始蒙贷死;惟司马钧无人救解,自尽狱中。于是诏令马贤为护羌校尉,且将班雄调回,迁任尚为中郎将,督屯三辅。始终不忘此人。朝歌长虞诩,已调为怀令,进谒任尚,乘便献议道:“《兵法》有言:‘弱不攻强,走不逐飞!’这乃自然定理。今叛羌类皆骑马,日行数百里,来如风雨,去似断弦,若欲使步兵追击,如何能及?故虽屯兵二十余万,旷日持久,毫无效用。为使君计,莫如罢诸郡兵,各令出钱数千,就二十人兵饷,移买一马,可得万骑;万骑兵逐虏数千,尾追掩击,不患无功,这岂不是利民却敌,一举两得么?”此议尚无甚奇特,如何他人未曾想着?尚大喜道:“君言甚是。”当即令诩主稿,奏达京师,复诏尽如诩议。尚汰兵买马,选得轻骑万人,袭击丁奚城。杜季贡仓猝出御,终不能支,尚军得斩首四百级,获马牛羊数千头,回营报功。尚复上书奏捷,邓太后乃器重虞诩,擢诩为武都太守。诩率吏属赴任,行近陈仓崤谷间,探得前面有羌众数千,截住要道,遂停车不进,扬言须请兵保护,方可前行。羌众信以为真,分掠旁县,诩得乘虚冲过。星夜急走,每日驰行百余里,且每一驻足,必令吏士各作两灶,逐日加倍,好容易至武都。属吏私下怀疑,至是方向诩启问道:“古时孙膑行军,逐日减灶,今公乃令逐日加增;且兵法尝云:‘日行不过三十里,所以防备不虞。’今乃日行至二百里,究为何因?”诩笑答道:“寇众我寡,徐行必被追及,速行方可远害;我令汝曹增灶,无非示虏不测,虏见我灶日增,总道是郡兵来迎,众多行速,不宜追我,因此我得无忧。从前孙膑减灶,故意示弱;我今却欲示强,情势不同,虚实互异,汝等何必多疑?”属吏方才省悟,憬然退出。嗣闻羌人因诩脱走,果来追诩,及见诩逐日增灶,然后却还,吏士越佩服诩谋。诩查阅郡兵,不满三千,又费踌躇,外面又传入警报,谓有羌众万人,围攻赤亭。诩急令军士操演箭法,约阅二三旬,技射并精,乃令羸兵至赤亭诱敌,有退无进。羌众踊跃追来,将到城下,诩因发出弓弩手数百名,先用小弩,后用强弓。小弩不能及远,只有数十步可射,羌众以为矢力甚弱,不足为惧,遂猛扑城壕,并力急攻;诩再发号令,使弓弩手各用强弩,且命二十人专射一羌,发无不中,中无不踣,羌众前队多死,当然骇退。诩复亲率吏士,出城奋击,毙羌甚多,余羌退至数里外下营,诩亦收兵还城。翌日大开城门,环列士众,从东郭门入北郭门,复自北郭门入东郭门,回转数周,屡换军装。仍与增灶法同意,先后用一疑兵计。羌人遥望诩兵,不知有多少,士卒互相惊吓,仓皇夜走。到了浅水滩边,跃马乱渡,忽听得一声鼓号,有许多官兵杀出,齐声大呼道:“羌奴快留下头来!”正是:
一呼已破群羌胆,百变尤奇太守谋。
欲知浅水滩旁的官兵,从何而来,容待下回说明。本回叙述曹大家遗事,并录《女诫》序文,实为《列女传》增一色彩。至若姜乐陈三妇,亦随笔叙入,并非画蛇添足,殆有鉴夫人心不古,女教益衰,不得不胪述前型,为女界留一榜样,作者之寓意甚深,其用心亦良苦也。《后汉书·列女传》中,尚有一周郁妻,不能谏夫,竟致自尽,盖犹有遗憾存焉;略而不记,去取从严,比《范史》且更进一层矣。虞诩增灶,千古称奇,厥后之奇谋迭出,更见智能。自永初元年,羌人为乱,连扰至十余年,将士络绎,不绝于途,求一谋略如虞诩,不可再得,汉亦可谓无人,而诩之名乃益盛。谁谓白面书生,不可与语行军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