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绿野仙踪
- ▪ 绿野仙踪
- ▪ 第一回 陆主管辅孤忠幼主 冷于冰下第产麟儿
- ▪ 第二回 做寿文才传佥壬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
- ▪ 第三回 议赈疏角口出严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乡
- ▪ 第四回 割白镪旅馆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师
- ▪ 第五回 惊存亡永矢修行志 嘱妻子割断恋家心
- ▪ 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
- ▪ 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
- ▪ 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
- ▪ 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
- ▪ 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
- ▪ 第十一回 仗仙剑柳社收厉鬼 试雷珠佛殿诛妖狐
- ▪ 第十二回 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冷于冰玉洞炼神书
- ▪ 第十三回 韩铁头大闹泰安州 连城璧被擒山神庙
- ▪ 第十四回 救难友知州遭戏虐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
- ▪ 第十五回 金不换扫榻留城璧 冷于冰回乡探妻儿
- ▪ 第十六回 别难友凤岭逢木女 斩妖鼋川江救客商
- ▪ 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
- ▪ 第十八回 骂钱奴刎颈全大义 保烈妇倾囊助多金
- ▪ 第十九回 兄归乡胞弟成乞丐 婶守志亲嫂做媒人
- ▪ 第二十回 金不换闻风赠盘费 连城璧拒捕战官军
- ▪ 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
- ▪ 第二十二回 断离异不换遭刑杖 投运河沈襄得外财
- ▪ 第二十三回 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大盗破产失娇妻
- ▪ 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
- ▪ 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
- ▪ 第二十六回 救难裔月夜杀解役 请仙女谈笑打权奸
- ▪ 第二十七回 埋骨骸巧遇金不换 设重险聊试道中人
- ▪ 第二十八回 会盟兄喜随新官任 入贼巢羞见被劫妻
- ▪ 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
- ▪ 第三十回 闻叛逆于冰随征旅 论战守文炜说军机
- ▪ 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阵擒师尚义 出夏邑法败伪神师
- ▪ 第三十二回 易军门邦辅颁新令 败管翼贼妇大交兵
- ▪ 第三十三回 斩金花于冰归泰岳 杀大雄殷氏出贼巢
- ▪ 第三十四回 囚军营手足重完聚 试降书将帅各成功
- ▪ 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
- ▪ 第三十六回 走长庄卖艺赚公子 入大罐举手避痴儿
- ▪ 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词曰:
- ▪ 第三十八回 冷于冰施法劫贪墨 猿不邪采药寄仙书
- ▪ 第三十九回 贴赈单贿赂贪知府 借库银分散众饥民
- ▪ 第四十回 恨贫穷约客商密室 走江湖被骗哭公堂
- ▪ 第四十一回 散家仆解当还脚价 疗母病试泪拜名医
- ▪ 第四十二回 买棺木那移烦契友 卖衣服竭力葬慈亲
- ▪ 第四十三回 逢吝夫抽丰又失意 遇美妓罄囊两相交
- ▪ 第四十四回 温如玉卖房充浪子 冷于冰泼水戏花娘
- ▪ 第四十五回 连城璧误入骊珠洞 冷于冰奔救虎牙山
- ▪ 第四十六回 报国寺殿外霹妖蝎 宰相府库内走银蛇
- ▪ 第四十七回 寿虔婆浪子吃陈醋 伴张华嫖客守空房
- ▪ 第四十八回 听喧淫气杀温如玉 恨讥笑怒打金钟儿
- ▪ 第四十九回 抱不平萧麻训妓女 打怨鼓金姐恨何郎
- ▪ 第五十回 传情书帮闲学说客 入欲网痴子听神龟
- ▪ 第五十一回 赴章台如玉释嫌怨 抱马桶苗秃受叱呼
- ▪ 第五十二回 调假情花娘生闲气 吐真意妓女教节财
- ▪ 第五十三回 萧麻子想钱卖册页 挡人碑装醉闹花房
- ▪ 第五十四回 过生辰受尽龟婆气 交借银立见小人情
- ▪ 第五十五回 爱情郎金姐贴财物 别怨女如玉下科场
- ▪ 第五十六回 埋寄银奸奴欺如玉 逞利口苗秃死金钟
- ▪ 第五十七回 郑龟婆闻唆拼性命 苗秃子惧祸弃家私
- ▪ 第五十八回 投书字如玉趋州署 起脏银思敬入囚牢
- ▪ 第五十九回 萧麻子贪财传死信 温如玉设祭哭情人
- ▪ 第六十回 郑婆子激起出首事 朱一套审断个中由
- ▪ 第六十一回 臭腥风庙外追邪气 提木剑云中斩妖奴
- ▪ 第六十二回 掷飞针刺瞎妖鱼目 倩神雷拣得玉匣书
- ▪ 第六十三回 温如玉时穷寻旧友 冷于冰得道缴天罡
- ▪ 第六十四回 传题目私惠林公子 求富贵独步南西门
- ▪ 第六十五回 游异国奏对得官秩 入内庭诗赋显才华
- ▪ 第六十六回 结朱陈嫖客招驸马 受节钺浪子做元戎
- ▪ 第六十七回 看柬帖登时得奇策 用火攻一夕奏神功
- ▪ 第六十八回 赏勤劳荣封甘棠镇 坐叛党戴罪大军营
- ▪ 第六十九回 城角陷吓坏痴情客 刀头落惊醒梦中人
- ▪ 第七十回 听危言断绝红尘念 寻旧梦永结道中缘
- ▪ 第七十一回 买衣米冷遇不平事 拔胡须辱挫作恶儿
- ▪ 第七十二回 访妖仙误逢狐大姐 传道术收认女门生
- ▪ 第七十三回 温如玉游山逢蟒妇 朱文炜催战失佥都
- ▪ 第七十四回 寄私书一纸通倭寇 冒军功数语杀张经
- ▪ 第七十五回 结婚姻郎舅图奸党 损兵将主仆被贼欺
- ▪ 第七十六回 议参本一朝膺宠命 举贤才两镇各勤王
- ▪ 第七十七回 读谕单文华心恐惧 问贼情大猷出奇谋
- ▪ 第七十八回 剿倭寇三帅成伟绩 斩文华四海庆升平
- ▪ 第七十九回 叶体仁席间荐内弟 周小官窗下戏娇娘
- ▪ 第八十回 买书房义儿认义母 谢礼物干妹拜干哥
- ▪ 第八十一回 跳墙头男女欣欢会 角醋口夫妇怒分居
- ▪ 第八十二回 阻佳期奸奴学骗马 题姻好巧妇鼓簧唇
- ▪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贼母教淫女 论亲事悍妇的迂夫
- ▪ 第八十四回 避吵闹贡生投妹丈 趁空隙周琏娶蕙娘
- ▪ 第八十五回 老腐儒论文招众怨 二侍女夺水起争端
- ▪ 第八十六回 赵瞎子骗钱愚何氏 齐蕙娘杯酒杀同人
- ▪ 第八十七回 何其仁丧心卖死女 齐蕙娘避鬼失周琏
- ▪ 第八十八回 读圣经贡生逐邪气 斗幻术法官避妖媛
- ▪ 第八十九回 骂妖妇庞氏遭毒打 盗仙衣不邪运神雷
- ▪ 第九十回 诛鳌鱼姑丈回书字 遵仙柬盟弟拜新师
- ▪ 第九十一回 避春雨巧逢袁太监 走内线参倒严世蕃
- ▪ 第九十二回 草弹章林润参逆党 改口供徐阶诛群凶
- ▪ 第九十三回 守仙炉六友烧丹药 入幻境四子走傍门
- ▪ 第九十四回 冷于冰逃生死杖下 温如玉失散遇张华
- ▪ 第九十五回 做媒人苗秃贪私贿 娶孀妇如玉受官刑
- ▪ 第九十六回 救家属城璧偷财物 落大海不换失明珠
- ▪ 第九十七回 淫羽士翠黛遭鞭笞 战魔王四友失丹炉
- ▪ 第九十八回 审幻情男女皆责饬 分丹药诸子问前程
- ▪ 第九十九回 冷于冰骑鸾朝帝阙 袁不邪舞剑醉山峰
- ▪ 第一百回 八景宫师徒参教主 鸣鹤洞歌舞宴群仙
正在没法摆布处,猛想起冷于冰的话,有文墨事件,到做不来时,可暗中呼他的姓名,自可相助成功。不意这一想中间,也不用暗中呼名道姓,不知怎么,他便心地顿开,文思泉涌,提起笔来,如飞的对将下去,写出来的字,也与前天地悬绝。上写道:
客来秦馆,若非仙史莫吹萧。
写毕,递与太监传入去。如玉留心向帘内窃听,听得里面有个娇怯怯的声音笑了一声,又听的像个和人吩咐话的光景,却听不明白。少时,帘内一个太监高声说道:“那官儿下笔虽然过迟,对子却对的甚好。”如玉一闻此言,就和平空里打了个霹雳一般,喜欢的没入脚处,口中暗念冷于冰、冷先生不绝。待了一会,又从帘内送出个纸条儿来,上面又写着两句道:
猴岭鸾声,似唤人间二妙。
如玉看了,也不用思索,提笔对道:
河桥鹊影,欣逢天上双星。
太监拿入去,听得里面一人高声说道:“对的颇有关照。“又传出个纸条儿来,上写《并蒂莲花赋》。如玉此时,不但千言,觉的万言亦可立就,提起笔来,如风雨骤至,顷刻而就。上写道:并蒂莲花赋
红认瑟瑟,翠盖离离。花名君子,并蒂为奇。集芙蕖以为碎锦,映红梁而吐芳姿。游神龟于数叶,藏青剑于一枝。与鸳鸯兮同浴,惊翡翠之双飞。披沮漳之沦连,藻河渭之空曲。况夫一本交顾,两蒂相连,浓丽并美,雅淡分妍。尤见重于幽客,信作号于谪仙。烛灯湾而烂烂,亘沙涨之田田。既羞夏女之发,兼胜六郎之颜。以故吴娃越姬,郑婉秦娟,感灵翘于上节,悦瑞色于中年。飞木兰之画揖,驾芙蓉之绮船,或饮啖于南津,或歌笑于北川。更有濯官少年,期门公子,翠发蛾眉,頳唇皓齿,傅粉锦堂之上,偷香椒房之里。亦复衔恩激誓,佩宠缄愁,备珍羞之盛宴,奉嬉戏之彩游。绣栋曛兮绞绢帐,瑶瑟曙兮青干舟。莫不搴条拾蕊,沿波折流。池心宽而藻薄,浦口窄而萍稠。和桡歌之卫吹,接榜女之齐讴。去复去兮日色夕,采复采兮河华秋。愿同欢而卒岁,长接席而寡仇。于时边邮无事,四海永宁,殊方异类,箫管杂行。鸣环珮兮韵士,艳珠翠兮美人。怜曙野之绛气,爱晴天之碧云。棹巡汀而柳拂,船绕渚而菱分。掇碧茎以医景,袭朱萼以为裙。乃其含芬桂披,流晔椒涂。承恩辉于雨露兮,分绣采于翟榆;映园亭之皓月兮,迎贵戚之金舆。散清香于帘幕兮,郁仙境于蓬壶。休矣哉!向使时无其族,代乏厥类,独秀上清之野,不生中国之地。学麟凤而偶来,与鹣鹣而间至。将令众瑞彩没,群贶色阻,又何能狎而玩之,撷而取之乎?是其为物与珍贵,其为品也幽香。对妆则袅娜,比兰则芬芳;泛丽瓣于池内,寄白藕于方塘。譬连理之婚媾,同合浦之佳祥。常孤茎而千叶,每百子而一房。虽出身于泥沙,多见赏于君王。
如玉做完,递与内官们送入去。待了片刻,只听得帘内凤语鸾音的说道:“此题极难着笔,那官儿做的虽未能句句切住并蒂,却也敷演的富丽。结尾一段,好似前文。可说与那官儿,回寓所候旨。”帘内的太监,照这几句话高声说了一遍。如玉走出坐位,跪在帘前,又叩了三个头,又听得帘内笑说道:“礼太多了。请起去罢。”如玉听得明明白白,是个娇媚妇人语音,口里不言,心里说道:“好个嫩响喉咙儿。”先前的那两个太监,将他导引出去。
如玉走着寻思道:“今日这一考,真是大奇事。国王到不考我,用娘娘考起我来了。且与我出的题目,个个都有意思,到像要和我做夫妻的一般。适才在帘内笑着吩咐那几句话儿,也见有情,或者他就是公主,也未敢定。”又想道:“家国一理,那有做女儿的只管胡考人?”欲差人打听,又怕弄出事来。从此心上,又想上招驸马,挂起狐疑牌了。正是:
未见终非实,闻名只道虚。
琴心当面奏,方识是相知。
词曰:
千古穷愁同恨,漫云际遇无缘。一朝平地觐君颜,蓬行子今得祖生鞭。
洞里仙人种玉,江边楚客滋兰。水晶帘外会蝉娟,题诗赋挥笔洒瑶笺。
右调《江月晃重山》
话说温如玉欢欢喜喜别了众人,出了朱文炜家,心上快乐之至。看得这富贵功名,如反掌之易,盖深信于冰是真诚君子,盛世神仙。又知道朱文炜、林岱等,都是他扶持的,做了大官,岂有个到他身上无效验的理?因此走一步都是高兴,看一眼无非春色,穿街过巷,已出了南西门外。彼时正是仲春天气,柳垂金线,鸟弄新声,绿茵满地,碧水分流。那些香车宝马,络绎不绝。
如玉走了六七里,离城渐远,来往的人也就少了。一边走,一边心里想道:“我这一行,不是遇王公贵人提携,就是遇着天子的銮驾,被那些前驱的官员盘结住,启奏了,着我引见。我若是奏对的明白,天子推念先人分上,那时就是我意外的遭逢。再不然,路上走着,拾得珍奇异宝,价值连城的物件,或重价卖与人,或进献到天子御座前,也可以得一套富贵。”心里胡思乱想,走着白不见什么际遇,到觉得身体迷迷糊糊,困倦起来。猛然一睁眼,见前面一座高大牌坊,直冲霄汉,彩画的丹楹绣柱,雕刻的凤篆龙章,牌心里有绝大的四个金字,上写着“华胥国界”。如玉想道:“这一个’国’字,从何处说起。”放眼一望,见牌坊前面,车尘马迹,士女纷纷行走,竟是个极热闹的去处。连忙走到跟前,问那往来行人,都说是华胥国。那些人又指着如玉道:“你看正西,云蒸雾涌,烟火万家。那就是城池了。”如玉道:“我不意料辇彀之下,还有这一处地方,到不可不瞻仰瞻仰。”又走了数里,果然有一座城池,规模甚是广大,关乡里居民甚多。慢慢的走入城来,一看,但见:
城高数寻,池深一丈。屋宇广大,高耸云霄之中;园馆参差,排连街市之内。做官的锦袍玉带,必竟风流;读书的阔服方巾,居然儒雅。挨肩擦臂,大都名利之徒;费力劳心,半是商农之辈。红裙绿袖,谁家少女卖秋波;画鼓云锣,何处歌童演妙曲?真是:日边富贵无双地,天下繁华第一城。
如玉看罢,口内啧啧赞赏道:“好一个华胥国!真是天下有数的地方。”
正在观玩之际,猛听得喝道之声,见一对步兵,敲着锣过来,随后便是执事,有许多军牢夜役,打着旗,撑着伞,拿着鞭子铁绳,呼呼喝喝的着人回避。如玉门在了道傍一家卖脂粉的檐下。少刻,见一顶四人大轿,里面坐着个官儿,穿戴着乌纱补袍,两只眼东瞧西看,,忽然见轿子站住不走了。如玉正看中间,见两青衣公人走来,喝道:“本城太守老爷传你!”如玉摸不着头脚,心下甚是惊惶,没奈何,走至轿前,打一恭道:“生员温如玉谨参。”那太守问道:“你是那里人?”如玉道:“生员是山东泰安州人。”那太守道:“你见了本府,还是这样大刺刺的,你莫不是槐阴国的奸细,假装山东秀才来探听虚实么?”如玉道:“生员不晓得什么槐阴国?”太守向书役人等道:“你们看他装做的这样儿,我在轿内一看,就见他形容举动不像我本国人。他见我盘问,就随口说是山东人,在这里任意支吾,真是不要脑袋!”又问如玉道:“你既是山东人,你到我这华胥国做什么?”如玉道:“生员因贫穷无奈,投奔一朋友冷于冰,恳他与我设法谋生,因此住在朱御史家。今日是他教生员出南西门闲行,不知怎么就走到上国地界。大老爷可差人到朱御史家一问,就知生员是奸细不是奸细。”那太守道:“本府那管冷于冰,热如火,也无暇差人到朱御史家去。是你这样装聋推哑,越发令人可疑。事关重大,本府也不敢私自放你回去。”回吩咐左右:“押他到朝里来,待启奏过主公,再行发落。”众人不容分说,将如玉推推拥拥,到了朝门外。那太守下轿,进里边去了。
如玉悔恨道:“平白里听了冷道士话,走到这个地方,功名富贵全无影响。万一用大刑罚苦拷起来,弄成个外国的奸细,只怕这命就在今日了。”正鬼念着,只见几个戎装的武官儿跑出来,喝道:“王爷有旨,着传奸细温如玉入见哩!”随即又有几个带刀的壮士,将如玉监押着急走。如玉到此时真是没法,只得放胆行去。入了朝门,大概一看,但见:
两路朝房,端坐金章紫绶;七间宝殿,摆列着黄钺白旄。御乐齐鸣,帘卷处香烟缭绕;净鞭三响,排班时仪仗缤纷。弱柳千条,披拂垂青之锁;流莺百啭,委婉求友之笙。镇殿将军,圆睁两只怪眼;守门大象,长伸一对粗牙。正是:琼阶玉宇随春丽,凤阁龙楼借日悬。
如玉走入朝堂,俯伏在丹墀下,偷看那国王:头戴冲天冠,身穿绛黄袍,腰系玉带,足踏朝靴,四十四五年纪,生得方面大口,圆目微须,坐在殿中间,到也有些威严。只听的怒声问道:“你叫温如玉么?”如玉道:“是。”那国王道:“你是几时偷入寡人国界?一向在那家停留?寡人与槐阴国世为仇敌,你到的是槐阴国何人差遣?可一一据实供来,寡人定施额外之恩。若有半名虚辞,将你粉身碎骨!”如玉叩头道:“小人是大明国山东泰安州秀才,幼丧父母,家业凋零。年来养身无资,入都投奔一友人冷于冰,恳他设法周济。今日原是冷于冰着臣出南西门,信步往西南行去,可有意外际遇。臣因他素善占卜,吉凶屡验,因此深信不疑,不料误走入千岁治下。此皆是小臣的实情,并不敢有半句饰词,致干重罪。至于槐阴国,小卧不但目所未见,实亦耳所未闻。祈千岁或将小臣解回原籍,讯问真假;或在本境察查,有无栖止去处。臣无任叨沐洪恩之至!”那国王听了,笑问道:“你果然不是槐阴国来的么?”如玉道:“天威咫尺,小臣何敢欺罔君上?”那国王又笑:“你既是天朝秀才,向来读过甚么书籍?”如玉见那国王面带笑容,心下便私喜道:“看这光景口气,不但不往奸细里问,只怕还有意外的恩典哩。冷于冰说我指顾就可得大富贵,或者出脱在他这一国,亦未可知。”又想了想:“一个偏邦小国,那里有什么大学问人?我何不说几句大话耸动他,为进身之阶,岂不是好?”想罢,便朗应道:“臣广读经史,博览词章,举凡三坟、五典,八索、九邱,天文、地理,诸子百家,无一不读,无一不晓。”那国王摇着头儿,微笑道:“卿言夸大,也不可藐视我国没有读书人。”随传谕:“着温如玉在阶下候旨。“近侍官将如玉领在阶下。
猛听得殿内高声道:“宣丞相海中鲸、元帅黄河清见驾!“少刻,听得国王道:“今有山东秀才温如玉,乃天朝极有学问的人,寡人爱他品格秀雅,年少风流,意欲将爱女兰牙公主招温如玉做个驸马,完公主终身大事;又恐他是敌国的奸细,假名冒姓,欺谎寡人。二卿有何高见,一决寡人的疑虑。”如玉隐隐听得这话,只喜欢的心花俱开。又听得一人奏道:“公主色艺双绝,兼博通文章经史,何愁无一住上配偶?况本地文能华国、武能御侮者甚多,臣等若细心拣选,不患无人,何必用一来历不明之徒,亵渎金技玉叶?”如玉听了这几句话,大惊。又听得一个奏道:“臣看温如玉才猷展骥,望重题桥,理合偕种玉之缘,遂乘龙之选。若为他是异邦人,心性莫测,何妨暂授一官,看他动静。如果诚心报效,一二年后式缔姻好,亦未为晚。未知主公以为何如?”如玉听罢,心上又大喜起来,侧着耳朵,听国王的口气。只听得国王道:“卿言正合寡人之意。”随传旨:“着温如玉冠带来受职。”
如玉听罢,喜不自胜,随即就有人与他拿来纱帽补袍,穿带起来。近侍官高声道:“宣温如玉见驾!”如玉承旨,拜舞在殿内。国王笑说道:“适听卿奏,言少丧父母,又兼家贫,即回本乡,亦无倚靠。寡人今授你为衡文殿说书之职,卿须敬共尔位,勿生二心,寡人于卿有厚望焉。”温如玉听毕,感激的两泪涕零,顿首哭奏道:“卧本微未庸才,萍踪四海,今日误投化字,瞻仰天颜,得免斧钺之诛,已属万幸;不意我主垂青寒贱,赏赐官爵,叨承雨露,莫此为极!臣今日受职之始,即异日肝脑涂地之秋也。主公之国,又何殊于父母之邦?臣敢不弹竭驽骀,报隆恩于万一。”说罢,呜咽有声,左右俱为感动。只见那国王哈哈大笑,喜欢的将两手乱揉,向两边近侍诸臣道:“你们看此人肝肠何如?情性何如?义气何如?与寡人同赏识者,惟元帅黄河清一人而已。”向丞相海中鲸道:“卿可替他速营宅第,广备服食,使他无异乡寂寞之慨为妥。”又向黄河清道:“卿不避嫌疑,荐贤为国,足见忠诚,赏给蟒服一袭,玉带一围,以表寡人加惠贤臣至意。”黄河清同温如玉谢恩,各退下殿来。
温如玉到朝房,先向丞相、元帅二人致谢,又与众文武一公揖。黄河清向如玉道:“先生府第恐一时拣选不妥,可暂屈台驾到舍下住几天。”如玉道:“感承元帅雅爱,无不如命。“海中鲸道:“温先生亦不可太分厚薄了!就是今日在主公面前,小弟亦曾有片言相保,怎么就必定到元帅府去?小弟家中虽无好服食,伺候的人还有几个。”如玉道:“蒙二位大人提携,温某实感德不尽,随处皆可安身,任凭丞相与元帅吩咐。“相让了半晌,如玉到黄河清家中,上上下下,相待的隆盛无比,衣服饮食之类,事事周备。如玉陡然得这样富贵,惟有感念冷于冰不尽。又听得国王有招驸马的话,虽不敢问人,却心内日夜想望的了不得。又见满朝文武,不是这个来闲坐,就是那个来送礼,觉得自己竟在云端里过日子。如此又过了月余,丞相与他寻下极好的官舍,又拨了许多人早晚服役。饮食衣服,又是丞相家日日备办,心上也感激他。
一日,正在公馆中闲坐,只见一个人跑来报道:“主上有旨,宣爷入朝!”如玉也不知为何事,只得整齐衣冠,坐轿到朝内。早有两个内官,领了如玉走了几层宫殿,方到一处地方。见四面都是雕栏,院中有许多花木,红红绿绿,香气迎人。只见一个内官掀帘子出来,高声说道:“那穿红的官儿过来!”如玉听得有人呼唤,即忙走至阶下。那内官说道:“娘娘的驾在此,可向台阶中间跪了。”如玉却待要跪,又听得帘内一人说道:“上台阶来跪着。”如玉上台阶,跪在了帘前。只见一个内官,从帘内出来道:“念你的籍贯、姓名。”如玉道:“里温如玉,年二十六岁,大明国山东泰安州生员,今授本国衡文殿说书。”那内官又说道:“你可会做诗赋么?”如玉道:“巨笔花零落,砚草久荒,鄙俚之词,不敢上渎尊严。”待了少刻,听得帝内一个人高声说道:“那官儿不必过谦,可起去侍立一旁,听候题目。”如玉起来,站在一边,心里着慌道:“这都是那日在主公前,语言夸大,弄出来的风波,今日到只怕要出大丑哩。”又想道:“主公到不考我,娘娘到考起我来,这是那里说起?”
须臾,见左边的帘笼掀起,两个太监抬出一张桌子来,放在正面帘子西边,又安放了笔砚,拿出把椅儿来,放在桌子后面。一个太监说道:“那官儿可坐下。”如玉连忙跪下,说道:“臣草茅新进,不敢妄坐。”听得帝内一个太监说道:“斯文一道最贵,那官儿不必过拘礼法。”如玉磕了三个头起来,站在椅子旁边。帘外几个内官说道:“娘娘吩咐着你坐下,你只管耽延甚么?”如玉只得斜着身躯,坐在旁边。少刻,里边传出个纸条儿来,上面写着两句道:
路近江皋,不是神姬亦解珮。
如玉接在手内,左看右看,心下甚是惊慌。独自个自言自语的道:“若是个现成对联,或有素日见过的,将他融化通套,还可勉强对的。这都是他肚内编造出来的对联,有心要难为我,真是个混账娘娘。”傍边一个内官,见他面有愁容,便催促道:“你对不来么?你若是对不来,可回禀娘娘,另与你个容易些的题目你对。”如玉听了,越发着急。大抵这些少年公子们,看曲本、读嫖经的最多,融经贯史的甚少。再讲到诗词歌赋、四六古作,他做梦儿也不知道。即或有知道些的,能于此而不能于彼,那里有个全才?此皆父母姑息、先生势利之过。若是真正读书的寒士,他原在斯文一道下过苦功,任人一他出个从来没见的题目,他只用以意见融化一番,总不能做的通妥,亦可以还他个明白。就是随题敷演,也断不至于胡说。像这样对联,真是易对不过的。无如如玉幼而失学,长而好赌,把些精神命脉都交在妓女身上,虽然在泰安州中算个二等秀才,究之“八股”二字,他也没有弄清楚,何况杂学?今日与他出这样一个对联,便是他要命王菩萨。又见众内官交头接耳,都像是议论他不通的话语,弄的脸上红了白,白了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