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明史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揭史纲开宗明义 困涸辙避难为僧
- ▪ 第二回 投军伍有幸配佳人 捍孤城仗义拯主帅
- ▪ 第三回 攻城掠地迭遇奇材 献币释嫌全资贤妇
- ▪ 第四回 登雉堞语惊张天祐 探虎穴约会孙德崖
- ▪ 第五回 郭家女入侍濠城 常将军力拔采石
- ▪ 第六回 取集庆朱公开府 陷常州徐帅立功
- ▪ 第七回 朱亮祖战败遭擒 张士德絷归绝粒
- ▪ 第八回 入太湖廖永安陷没 略东浙胡大海荐贤
- ▪ 第九回 刘伯温定计破敌 陈友谅挈眷逃生
- ▪ 第十回 救安丰护归小明王 援南昌大战伪汉主
- ▪ 第十一回 鄱阳湖友谅亡身 应天府吴王即位
- ▪ 第十二回 取武昌移师东下 失平江阖室自焚
- ▪ 第十三回 檄北方徐元帅进兵 下南闽陈平章死节
- ▪ 第十四回 四海归心诞登帝位 三军效命直捣元都
- ▪ 第十五回 袭太原元扩廓中计 略临洮李思齐出降
- ▪ 第十六回 纳降诛叛西徼扬威 逐枭擒雏南京献俘
- ▪ 第十七回 降夏主荡平巴蜀 击元将转战朔方
- ▪ 第十八回 下征书高人抗志 泄逆谋奸相伏诛
- ▪ 第十九回 定云南沐英留镇 征漠北蓝玉报功
- ▪ 第二十回 凤微德杳再丧储君 鸟尽弓藏迭兴党狱
- ▪ 第二十一回 削藩封诸王得罪 戕使臣靖难兴师
- ▪ 第二十二回 耿炳文败绩滹沱河 燕王棣诈入大宁府
- ▪ 第二十三回 折大旗南军失律 脱重围北走还都
- ▪ 第二十四回 往复贻书囚使激怒 仓皇挽粟遇伏失粮
- ▪ 第二十五回 越长江燕王入京 出鬼门建文逊国
- ▪ 第二十六回 拒草诏忠臣遭惨戮 善讽谏长子得承家
- ▪ 第二十七回 梅驸马含冤水府 郑中官出使外洋
- ▪ 第二十八回 下南交杀敌擒渠 出北塞铭功勒石
- ▪ 第二十九回 徙乐安皇子得罪 闹蒲台妖妇揭竿
- ▪ 第三十回 穷兵黩武数次亲征 疲命劳师归途晏驾
- ▪ 第三十一回 二竖监军黎利煽乱 六师讨逆高煦成擒
- ▪ 第三十二回 弃交趾甘隳前功 易中宫倾心内嬖
- ▪ 第三十三回 享太平与民同乐 儆权阉为主斥奸
- ▪ 第三十四回 王骥讨平麓川蛮 英宗败陷土木堡
- ▪ 第三十五回 诛党奸景帝登极 却强敌于谦奏功
- ▪ 第三十六回 议和饯别上皇还都 希旨陈词东宫易位
- ▪ 第三十七回 拒忠谏诏狱滥刑 定密谋夺门复辟
- ▪ 第三十八回 于少保沈冤东市 徐有贞充戍南方
- ▪ 第三十九回 发逆谋曹石覆宗 上徽号李彭抗议
- ▪ 第四十回 万贞儿怙权倾正后 纪淑妃诞子匿深宫
- ▪ 第四十一回 白圭讨平郧阳盗 韩雍攻破藤峡
- ▪ 第四十二回 树威权汪直窃兵柄 善谲谏阿丑悟君心
- ▪ 第四十三回 悼贵妃促疾亡身 审聂女秉公遭谴
- ▪ 第四十四回 受主知三老承顾命 逢君恶八竖逞谗言
- ▪ 第四十五回 刘太监榜斥群贤 张吏部强夺彼美
- ▪ 第四十六回 入槛车叛藩中计 缚菜厂逆阉伏辜
- ▪ 第四十七回 河北盗横行畿辅 山东贼毕命狼山
- ▪ 第四十八回 经略西番镇臣得罪 承恩北阙义儿导淫
- ▪ 第四十九回 幸边塞走马看花 入酒肆游龙戏凤
- ▪ 第五十回 觅佳丽幸逢歌妇 罪直谏杖毙言官
- ▪ 第五十一回 豢群盗宁藩谋叛 谢盛宴抚使被戕
- ▪ 第五十二回 守安庆仗剑戮叛奴 下南昌发兵征首逆
- ▪ 第五十三回 伍文定纵火擒国贼 王守仁押俘至杭州
- ▪ 第五十四回 教场校射技擅穿杨 古沼观渔险遭灭顶
- ▪ 第五十五回 返豹房武宗晏驾 祭兽吻江彬遭囚
- ▪ 第五十六回 议典礼廷臣聚讼 建斋醮方士盈坛
- ▪ 第五十七回 伏朝门触怒世宗 讨田州诱诛岑猛
- ▪ 第五十八回 胡世宁创议弃边陲 邵元节祈嗣邀殊宠
- ▪ 第五十九回 绕法坛迓来仙鹤 毁行宫力救真龙
- ▪ 第六十回 遘宫变妃嫔罹重辟 跪榻前父子乞私情
- ▪ 第六十一回 复河套将相蒙冤 扰都门胡虏纵火
- ▪ 第六十二回 追狡寇庸帅败还 开马市荩臣极谏
- ▪ 第六十三回 罪仇鸾剖棺正法 劾严嵩拚死留名
- ▪ 第六十四回 却外寇奸党冒功 媚干娘义儿邀宠
- ▪ 第六十五回 胡宗宪用谋赚海盗 赵文华弄巧忤权奸
- ▪ 第六十六回 汪寇目中计遭诛 尚美人更衣侍寝
- ▪ 第六十七回 海刚峰刚方绝俗 邹应龙应梦劾奸
- ▪ 第六十八回 权门势倒祸及儿曹 王府银归途逢暴客
- ▪ 第六十九回 破奸谋严世蕃伏法 剿宿寇戚继光冲锋
- ▪ 第七十回 误服丹铅病归冥箓 脱身羁绁怅断鼎湖
- ▪ 第七十一回 王总督招纳降番 冯中官诉逐首辅
- ▪ 第七十二回 莽男子闯入深宫 贤法司力翻成案
- ▪ 第七十三回 夺亲情相臣嫉谏 规主阙母教流芳
- ▪ 第七十四回 王宫人喜中生子 张宰辅身后籍家
- ▪ 第七十五回 侍母膳奉教立储 惑妃言誓神缄约
- ▪ 第七十六回 据镇城哱氏倡乱 用说客叛党骈诛
- ▪ 第七十七回 救藩封猛攻平壤 破和议再战岛山
- ▪ 第七十八回 虎将征蛮破巢诛逆 蠹鱼食字决策建储
- ▪ 第七十九回 获妖书沈一贯生风 遣福王叶向高主议
- ▪ 第八十回 审张差宫中析疑案 任杨镐塞外覆全军
- ▪ 第八十一回 联翠袖相约乞荣封 服红丸即夕倾大命
- ▪ 第八十二回 选侍移宫诏宣旧恶 庸医悬案弹及辅臣
- ▪ 第八十三回 大吃醋两魏争风 真奇冤数妃毕命
- ▪ 第八十四回 王化贞失守广宁堡 朱燮元巧击吕公车
- ▪ 第八十五回 新抚赴援孤城却敌 叛徒归命首逆伏诛
- ▪ 第八十六回 赵中丞荡平妖寇 杨都谏纠劾权阉
- ▪ 第八十七回 魏忠贤喜得点将录 许显纯滥用非法刑
- ▪ 第八十八回 兴党狱缇骑被伤 媚奸珰生祠迭建
- ▪ 第八十九回 排后族魏阉谋逆 承兄位信邸登基
- ▪ 第九十回 惩淫恶阖家骈戮 受招抚渠帅立功
- ▪ 第九十一回 徐光启荐用客卿 袁崇焕入援畿辅
- ▪ 第九十二回 中敌计冤沉碧血 遇岁饥啸聚绿林
- ▪ 第九十三回 战秦晋曹文诏扬威 闹登莱孔有德亡命
- ▪ 第九十四回 陈奇瑜得贿纵寇 秦良玉奉诏勤王
- ▪ 第九十五回 张献忠伪降熊文灿 杨嗣昌陷殁卢象升
- ▪ 第九十六回 失襄阳庸帅自裁 走河南逆闯复炽
- ▪ 第九十七回 决大河漂没汴梁城 通内线恭进田妃舄
- ▪ 第九十八回 扰秦楚闯王僭号 掠东西献贼横行
- ▪ 第九十九回 周总兵宁武捐躯 明怀宗煤山殉国
- ▪ 第一百回 乞外援清军定乱 覆半壁明史收场
却说移宫、红丸两案,同时发生,小子一时不能并叙,只好分案叙明。李选侍因前计不成,非常愤懑,必欲据住乾清宫,与皇长子同居。廷臣等均言非是,当由御史左光斗,慨然上疏道:
内廷有乾清宫,犹外廷之有皇极殿也,惟皇上御天居之。惟皇后配天,得共居之。其他妃嫔,虽以次进御,不得恒居,非但避嫌,亦以别尊卑也。今选侍既非嫡母,又非生母,俨然尊居正宫,而殿下乃退处慈庆,不得守几筵,行大礼,名分倒置,臣窃惑之。且殿下春秋十六龄矣,内辅以忠直老成,外辅以公孤卿贰,何虑乏人?尚须乳哺而襁负之哉?及今不早断决,将借抚养之名,行专制之实,窃恐武氏之祸,再见于今,此正臣所不忍言也。伏乞殿下迅速裁断,毋任迁延!数语未免太激,卒至祸及杀身。
疏入,为李选侍所闻,气得柳眉倒竖,杏靥改容,便与李进忠商量,借议事为名,邀皇长子入乾清宫。进忠奉命往邀,甫出宫门,巧与杨涟相值。涟即问选侍何日移宫?进忠摇手道:“李娘娘正在盛怒,令我邀请殿下入议,究治左御史武氏一说。”涟故作惊诧道:“错了错了!幸还遇我。皇长子今非昔比,李娘娘若果移宫,他日自有封号。你想皇长子年已渐长,岂无识见,你等也应转禀李娘娘,凡事三思而行,免致后悔。”晓以利害,颇得戒儆之法。进忠默然退去。既而登极有期,仍未得选侍移宫消息,直至登极前一日,选侍尚安居如故。杨涟忍耐不住,即挺身上疏道:
先帝升遐,人心危疑,咸谓选侍外托保护之名,阴图专擅之实,故力请殿下暂居慈庆,欲先拨别宫而迁之,然后奉驾还宫。盖祖宗之宗社为重,宫帏之恩宠为轻,此臣等之私愿也。今登极已在明日矣,岂有天子偏处东宫之礼?
先帝圣明,同符尧、舜,徒以郑贵妃保护为名,病体之所以沉重,医药之所以乱投,人言藉藉,至今抱痛,安得不为寒心?惩前毖后,断不能不请选侍移宫。臣言之在今日,殿下行之,亦必在今日。阁部大臣,从中赞决,毋容泄泄,以负先帝凭几辅殿下之托,亦在今日。时不可失,患宜预防,幸殿下垂鉴,迅即采行!
杨涟一面拜疏,一面往催方从哲,令速请选侍移宫。从哲徐徐道:“少缓几日,亦属无妨。”涟急语道:“天子不应再返东宫,选侍今日不移,亦没有移居的日子了,这事岂可少缓?”火焦鬼碰着慢医生,真要气煞!刘一燝、韩爌亦正在侧,也语从哲道:“明日系登极期,选侍亟应移宫,我等不如同去请旨便了。”从哲不得已,相偕至慈庆宫门。当有内侍出来,问明底细,便道:“难道不念先帝旧宠么?”涟随在后面,忙上前厉声道:“国家大事,怎得徇私?你等敢来多嘴,待要怎的。”涟本声若洪钟,更兼此时焦躁已极,越觉响激,震入宫中。皇长子令中官传旨,已请选侍移宫,诸臣少安无躁。大众闻言,竚立以待。嗣见司礼监王安趋出,语诸人道:“选侍娘娘,已移居仁寿殿了,改日当再徙哕鸾宫。现更奉殿下特旨,收系李进忠、田诏、刘朝等人,因他私盗宝藏,为此究办。”刘一燝等都有喜色,且以王安人素诚信,当无诈言,遂相率退归。越日皇长子由校,即皇帝位,是为熹宗,诏赦天下,当下议改元天启。惟神宗于七月崩逝,光宗于九月朔日又崩,彼时曾有旨于次年改元泰昌,至是又要改元,连泰昌二字,都未见正朔,或议削泰昌勿纪,或议去万历四十八年,即以本年为泰昌,或议以明年为泰昌,后年为天启元年,大家争议未决。还是御史左光斗,请就本年八月以前为万历,八月以后为泰昌,明年为天启,最是协情合理。众人也都赞成,熹宗随即听从。朝贺礼成,没甚变事,过了数日,忽由御史贾继春,上书阁臣,书中略云:
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德曰孝。先帝命诸臣辅皇上为尧、舜,尧、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父有爱妾,其子当终身敬之不忘。先帝之于郑贵妃,三十余年天下侧目之隙,但以笃念皇祖,涣然冰释。何不辅皇上取法,而乃作法于凉?纵云选侍原非淑德,夙有旧恨,此亦妇人女子之常态。先帝弥留之日,亲向诸臣,谕以选侍产育幼女,欷歔情事,草木感伤,而况我辈臣子乎?伏愿阁下委曲调护,令李选侍得终天年,皇幼女不虑意外,是即所谓孝弟之道也。惟陛下实图利之!
阁臣方从哲等,接到此书,又觉得左右为难,惶惑未定。左光斗得知此事,往见阁臣道:“这也何难取决。皇上还居乾清,选侍自当移宫。惟移宫以后,不要再生枝节,多使选侍不安。现在李进忠、田诏等,既已犯法,应该惩治,此外概从宽政,便是仁孝两全了。”从哲等依违两可,光斗遂将自己意见,登入奏牍。哪知谕旨下来,竟暴扬选侍罪状,其词道:
朕幼冲时,选侍气凌圣母,成疾崩逝,使朕抱终天之恨。皇考病笃,选侍威挟朕躬,传封皇后,朕心不自安,暂居慈庆,选侍复差李进忠等,命每日章奏文书,先奏选侍,方与朕览。朕思祖宗家法甚严,从来有此规制否?朕今奉养选侍于哕鸾宫,仰遵皇考遗爱,无不体悉。其李进忠、田诏等,盗库首犯,事干宪典,原非株连,卿等可传示遵行。
方从哲等读完谕旨,相顾惊愕。乃由从哲主张,封还原谕,且具揭上言,陛下既仰体先帝遗爱,不应再有暴扬等情。熹宗不听,仍将原谕发抄,颁告天下。葬神宗帝后于定陵,追谥皇妣郭氏为孝元皇后,尊生母王氏为孝和皇太后。寻又葬光宗帝后于庆陵,具仪发丧,正忙个不了。李选侍已移居哕鸾宫,不料宫内失火,势成燎原,亏得内有宫侍,外有卫卒,从火光熊熊中,扶出选侍母女两人。这火起自夜间,仓猝得很,余物不及抢救,尽付灰烬。当时群阉惧谴,已造蜚言,又因这次猝不及防的火灾,愈觉谣诼纷起,有说选侍母女,均被焚死,有说未火以前,选侍已经投缳,其女亦已投井,种种谣言,喧传宫禁。无非是李进忠一党人物。熹宗也有所闻,忙颁谕朝堂,略说:“选侍、皇妹,均属无恙。”贾继春又致书阁中,竟有“皇八妹入井谁怜,未亡人雉经莫诉”等语。给事中周朝瑞,谓继春造言生事,具揭内阁。继春又不肯相下,双方打起笔墨官司来。杨涟恐异议益滋,申疏述移宫始末,洋洋洒洒,差不多有数千言,小子录不胜录,只好节述大略。其文云:
前选侍移宫一事,护驾诸臣知之,外廷未必尽知。移宫以后,蜚语忽起,有谓选侍徒跣踉跄,欲自裁处,皇妹失所,至于投井。或传治罪珰过甚,或称由内外交通。臣谓宁可使今日惜选侍,无使移宫不早,不幸而成女后垂帘之事。况迭奉圣谕,选侍居食,恩礼有加,哕鸾宫火,复奉有选侍、皇妹无恙之旨,方知皇上虽念及于孝和皇太后之哽咽,仍念及于光宗先帝之唏嘘。海涵天盖,尽仁无已。
伏乞皇上采臣戆言,更于皇弟皇妹,时勤召见谕安,不妨曲及李选侍者,酌加恩数,遵爱先帝之子女,当亦圣母在天之灵所共喜也。
光宗阅毕,下旨褒奖,又特谕群臣,仍陈选侍过恶。略云:
朕冲龄登极,开诚布公,不意外廷乃有谤语,轻听盗犯之讹传,酿成他日之实录,诚如科臣杨涟所奏者,朕不得不再申谕以释群疑。九月初一日,皇考宾天,诸臣入临毕,请朝见朕,李选侍阻朕于暖阁,司礼官固请,既许而后悔。又使李进忠请回者,至再至三。朕至乾清宫丹陛上,大臣扈从前导,选侍又使李进忠来牵朕衣,卿等亲见,当时景象,危乎安乎?当避宫乎?不当避宫乎?初一日朕至乾清宫,朝见选侍毕,恭送梓宫于仁智殿,选侍差人传朕,必欲再朝见方回,各官皆所亲见,明是威挟朕躬,垂帘听政之意。朕蒙皇考命依选侍,朕不住彼宫,饮食衣服,皆皇祖皇考所赐,每日仅往彼一见,因之怀恨,凌虐不堪。若避宫不早,则彼爪牙成列,盈虚在手,朕亦不知如何矣。既殴崩圣母,又每使宫眷王寿花等,时来探听,不许朕与圣母旧人通一语,朕之苦衷,外廷不能尽知,今停封以慰圣母之灵,奉养以尊皇考之意,该部亦可以仰体朕心矣。臣工私于李党,不顾大义,谕卿等知之,今后毋得植党背公,自生枝节!
这谕下后,御史王养浩等,又上言殴崩圣母四字,有伤先帝盛德,不宜形诸谕旨,垂示后世。此折留中不报。还有与继春同党的人,且诋涟内结王安,私图封拜,涟遂乞归。继春出按江西,且驰疏自明心迹。熹宗降旨切责,次年以继春擅造入井雉经等语,放归田里,永不叙用。后至魏阉专权,矫旨封李选侍为康妃,这系后话慢表。
惟有李可灼呈入红丸一案,当光宗初崩时,已由方从哲拟诏赏给可灼银五十两。总算酬谢他送命的功劳。朝臣啧有烦言,以可灼误下劫剂,不无情弊,却为何还要给赏?即由御史王安舜首先争论,上疏极谏道:
医不三世,不服其药。先帝之脉,雄壮浮大,此三焦火动,面唇赤紫,满面火升,食粥烦躁,此满腹火结。宜清不宜助,明矣。红铅乃妇人经水,阴中之阳,纯火之精也,而以投于虚火燥热之症,几何不速之死乎?然医有不精,犹可借口,臣独恨其胆之大也。以中外危疑之日,而敢以无方无制之药,假言金丹,轻亦当治以庸医杀人之条,乃蒙殿下颁以赏格,臣谓不过借此一举,塞外廷之议论也。夫轻用药之罪固大,而轻荐庸医之罪亦不小,不知其为谬,犹可言也,以其为善而荐之,不可言也。伏乞殿下改赏为罪,彻底究办!
看这疏中语味,还说李可灼不过误医,就是提及荐医的人,也未尝指出姓名,没有甚么激烈。从哲乃改为夺可灼罚俸一年。及熹宗即位,御史郑宗周复劾崔文升罪,请下法司。从哲又拟旨令司礼监察处。于是御史冯三元、焦源溥、郭如楚,给事中魏应嘉,太常卿曹珖,光禄少卿高攀龙,主事吕维祺,交章论崔、李罪状,并言:“从哲徇庇,国法何在!”给事中惠世扬,竟直纠从哲十罪三可诛,疏中有云:
方从哲独相七年,妨贤病国,罪一;骄蹇无礼,失误哭临,罪二;梃击青宫,庇护奸党,罪三;恣行凶臆,破坏丝纶,罪四;纵子杀人,蔑视宪典,罪五;阻抑言官,蔽塞耳目,罪六;陷城失律,宽议抚臣,罪七;马上催战,覆没全师,罪八;徇私罔上,鼎铉贻羞,罪九;代营榷税,蠹国殃民,罪十。贵妃求封后,举朝力争,从哲依违两可,当诛者一;选侍乃郑氏私人,从哲受其宫奴所盗美珠,欲封为贵妃,又听其久据乾清,当诛者二;崔文升用泄药,伤损先帝,廷臣交章言之,从哲拟为脱罪,李可灼进劫药,以致先帝驾崩,从哲反拟加赏,律以春秋大义,弑君之罪何辞,当诛者三。如此尤任其当国,朝廷尚有法律耶?务乞明正典刑,以为玩法无君者戒!
看官!你想方从哲尚有人心,到了此时,还有甚么脸面,在朝执政?当即上表力辞,疏至六上,乃命进中极殿大学士,赏银币蟒衣,允他致仕。从哲尚有廉耻,较之严分宜辈,相去多矣。但从哲虽已辞职,尚羁居京师。崔、李二人,终未加罪。御史焦源溥、傅宗龙、马逢皋、李希孔,及光禄少卿高攀龙等,又先后劾奏崔、李二人。既而礼部尚书孙慎行,又追劾李可灼进红丸事,并斥从哲为弑逆。略云:
李可灼进红药两丸,实原任大学士方从哲所进。未免锻炼。夫可灼官非太医,红丸不知何药,乃敢突然进呈,昔许悼公饮世子药而卒,世子即自杀,春秋犹书之为弑,然则从哲宜何居?速引剑自裁,以谢先帝,义之上也。合门席藁以待司寇,义之次也。乃悍然不顾,至举朝共攻可灼,仅令罚俸,岂以己实荐灼,恐与同罪,可灼可爱,而先帝可忍乎?纵无弑之心,却有弑之事,欲辞弑之名,难免弑之实。即有百口,亦无能为天下万世解矣。陛下以臣言有当,乞将从哲大正肆放之罚,速严两观之诛,并将李可灼严加考问,置之极刑。若臣言无当,即以重典治臣,亦所甘受,虽死何辞!
这疏上去,有旨令廷臣集议。大臣到了一百十余人,多以原奏为是,纷纷欲罪从哲。独刑部尚书黄克缵,御史王志道、徐景濂,给事中汪庆百数人,颇袒从哲。从哲也上疏辩驳,结末有“请削官阶,愿投四裔,以谢先帝并谢天下”等语。熹宗令阁臣六卿,再行慎议。大学士韩述进药始末,吏部尚书张问达,户部尚书汪应蛟等,亦将始末具陈。大旨言:“可灼自请进药,由先帝召问,命他和丸急进,非但从哲未能止,即臣等亦未能止。从哲坐罪,臣等均应连坐。惟从哲拟赏可灼,及御史王安舜争谏,仅令罚俸,论罪太轻,实无以慰先帝、服中外,宜如从哲请,削夺官阶,为法任咎。至可灼罪不容诛,崔文升先进大黄凉药,罪比可灼尤重,法应并加显戮,藉泄公愤”云云。熹宗乃命将可灼遣戍,文升放南京,惟从哲仍不加罪。孙慎行见公论难伸,引疾归田。后来尚宝司少卿刘志选,反劾孙慎行妄引经义,诬毁先帝,更及皇上。得旨令宣付史馆,且赦免可灼。看官!你道熹宗出尔反尔,是何理由?原来即位以后,宠用魏阉,可灼、文升等人,俱向魏阉贿托,魏阉权焰薰天,无论甚么大事,均可由他主张,何论这文升、可灼两人呢?小子闻当时有一道士,作歌市中云:
委鬼当头立,茄花满地红。
委鬼二字,明指魏姓,茄花二字,应作何解,看官少安毋躁,容小子下回说明。
移宫、红丸两案,群议纷滋,直扰扰至明亡而止。平心论之,选侍之应即移宫,与红丸之应罪可灼,议之最正者也。杨、左等之主张此议,正大光明,何私何疑?但必斥选侍为武氏,与李可灼之有心弑逆,则太苛太激,未免不平。方从哲之过,在失之模棱,必谓其勾通选侍,授意可灼,亦觉深文周内,令人难堪。晋伯宗好直言,卒致及难,杨、左等读书有素,宁未闻之。熹宗不明,暴扬选侍过恶,不留余地,而可灼、文升之应加罪,反迁延不发,嗣虽一戍一放,乃久后复有赦免之旨,如此昏愦,不值一争。良禽择木而栖,良臣择主而事,如杨、左诸臣,毋乃失先几之智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