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海公大红袍传
- ▪ 第一回 海夫人和丸画荻
- ▪ 第二回 张寡妇招婿酬恩
- ▪ 第三回 喜中雀屏反悲失路
- ▪ 第四回 图谐鸳枕忽感居丧
- ▪ 第五回 严嵩相术媚君
- ▪ 第六回 海瑞正言服盗
- ▪ 第七回 奸人际会风云
- ▪ 第八回 正士遭逢坎坷
- ▪ 第九回 张老儿借财被骗
- ▪ 第十回 严家人见色生奸
- ▪ 第十六回 海刚峰穷途受敕
- ▪ 第四十八回 黄堂守结连贼魁
- ▪ 第十一回 张仇氏却媒致讼
- ▪ 第十七回 索贿枉诛县令
- ▪ 第十八回 抗权辱打旗牌
- ▪ 第十二回 徐指挥守法严刑
- ▪ 第十九回 赃国公畏贤起敬
- ▪ 第十三回 三部堂同心会审
- ▪ 第二十回 圣天子闻奏擢迁
- ▪ 第二十一回 海瑞竭宦囊辱相
- ▪ 第十四回 大总裁私意污文
- ▪ 第十五回 张贵妃卖履访恩
- ▪ 第二十二回 严嵩献甥女惑君
- ▪ 第二十三回 张志伯举荐庸才
- ▪ 第四十九回 逃性命会司审案
- ▪ 第二十四回 海主事奏陈劣迹
- ▪ 第五十回 登武当诚意烧头香
- ▪ 第五十一回 小严贼行计盗娈童
- ▪ 第二十五回 青史笔而戮首
- ▪ 第二十六回 红袍讽以复储
- ▪ 第二十七回 贤皇后重庆承恩
- ▪ 第二十八回 奸相国青宫中计
- ▪ 第二十九回 怒杖奸臣获罪
- ▪ 第三十回 恩逢太子超生
- ▪ 第三十一回 冯太监笞杖讨情
- ▪ 第三十二回 邓郎中囹圄救饿
- ▪ 第五十二回 老国奸诬奏害皇叔
- ▪ 第三十三回 赦宥脱囚简授县令
- ▪ 第三十四回 访查赴任票捕土豪
- ▪ 第五十三回 礼聘西宾小严设计
- ▪ 第三十五回 酬礼付谋窥恶径
- ▪ 第五十四回 鸡奸庠士太守逃官
- ▪ 第三十六回 窃书失检受奸殃
- ▪ 第五十五回 王太监私党欺君
- ▪ 第三十七回 机露陷牢冤尸求雪
- ▪ 第三十八回 案成斩暴奉旨和番
- ▪ 第三十九回 诈投递入寨探情形
- ▪ 第四十回 计烧粮逼营赐敕玺
- ▪ 第四十一回 设毒谋私恩市刺客
- ▪ 第四十二回 施辣手药犯灭口供
- ▪ 第四十三回 畏露奸邪奏离正直
- ▪ 第四十四回 卖凶杀害被获依投
- ▪ 第四十五回 催贡献折服安南
- ▪ 第四十六回 捏本章调巡湖广
- ▪ 第四十七回 巡抚台独探虎穴
- ▪ 第五十六回 海尚书奏阉面圣
- ▪ 第五十七回 刚峰搜宦调任去钉
- ▪ 第五十八回 继盛劾奸矫诏设祸
- ▪ 第五十九回 仆义妄贞千秋共美
- ▪ 第六十回 臣忠士鲠万古同芳
却说那庄丁搜书不见,心疑海瑞偷盗,上前把海瑞叫醒,便问书信。海瑞道:“我在此推算八字,哪里见你家什么书信。”庄丁怎肯依他,一手抓着海瑞,一手开门,竟扯到刘东雄面前来。那刘东雄正在书院打坐,忽见庄丁扯着算命的过来,便问:“你们为什么?怎的把先生抓着,成何规矩?”庄丁说道:“他是个歹人!”东雄道:“怎知他是歹人?”庄丁道:“昨夜大爷好意,叫他在阁中安歇。谁知他竟把大爷的书札偷了,想来是个歹人,不知是哪里来的?大爷审他便知来历。”海瑞叫道:“勿要屈我。我从二更推算八字,直至五更方才睡去的,不信且看桌上批评了几纸八字,就可以知道了。”东雄道:“都不用多辩。但在你身上搜得书札出来,便是真的。”遂叱命庄丁把他身上遍搜,果然搜出两封书信。东雄看了,不觉大怒道:“可巧天地哀怜窥破,不然我的性命送在你手。”乃唤:“庄丁,抓到后花园去,待我来审问来历!”众庄丁答应一声,早把海瑞簇下,拥到后花园来。
到亭子上,只见俨然摆着公案刑具。海瑞自悔失于检点,今一旦却遭在这厮手上。东雄坐在正面,吩咐将这歹人带上来。众庄丁把海瑞拥到面前,叱令海瑞跪下。海瑞勃然大怒道:“你是什么人,本县却来跪你?”东雄听得本县二字,心中猛笑道:“你莫非历城知县海瑞么?”瑞笑道:“本县便是,你敢无礼么?”东雄大怒,叱道:“畜生,你自视得一个知县恁大,却想来胡弄我么?今日被我拿住,又有何说?”海瑞道:“我乃堂堂县令,是你父母,你敢把本县做什么?”东雄道:“慢说你是这一个畜生,不知多少巡按、府县葬于水牢者不知凡几。”吩咐庄丁:“把他推到水牢去,叫他知道利害。”庄丁应诺,将刚峰蜂拥而去,过了一带高墙,又是一重小门,开了小门,推到里面。只见黑暗暗的不辨东西,听到水声潺潺。却原来这所在乃是跨濠搭篷的,上是大板,下是濠堑。将人推到里面,断了水米,七日间必然饿死。随将尸首推在水里,下面团团竖了木桩,那尸首在内却流不出去的,所以无人知觉。此时刚峰被推到里面,听得庄丁将门锁了,自思:“这个所在,必死无生的。我刚峰亦是为民起见,今日却要死于此地。海安哪里知道?就是夫人亦难明白吾之去向。过了几日,衙内没了官,他们必然去报上司知道,另换新官来署。我那家眷却不知作何光景?况且宦囊如洗,安、雄二人哪里弄得盘费送夫人回家?上司还说我不肖,逃官而去。这刘东雄还怕不肯干休,又要斩草除根,连家属都要陷害,这是可知的。”想到此处,不觉掉下泪来,长叹道:“我刚峰一生未偿有欺暗之事,怎的如此折磨?”然亦无可如何,只得坐在板上,不禁长叹。不知红日西沉,又不知晓暮,远远听得更鼓之声,方知入夜。
刚峰此际又饿又倦,把身子躺在板上。蒙眬之间,似有一人衣冠楚楚,立在面前,说道:“刚峰,你不用忧愁,自然有个出头的日子。但吾等含冤于此十有余载,尸骸水浸,还望刚峰超雪。”刚峰道:“你是甚人?在此为甚的被害?可说来我听。若有出头日子,自然与你伸冤雪恨。”其人道:“吾乃江南华亭县人,姓简名纕字佩兰,于正德庚辰科乡荐,旋叩鼎甲第二名,即蒙亲点巡按此省。一出京城,沿途密访,已知刘东雄稔恶。到了本省,未及上任,先改扮混入此地,以冀密访东雄实迹。谁知被他窥破。饱打一顿,备极非刑,推在这里,饥寒而死,将吾尸体推在水内,屈指十有一年,现有巡按印信为证,尚在怀中。明日刚峰上去,可即禀知提督,乞其领兵前来,将此庄围住。先拿了东雄,随来此地搜检。下面有五个尸体,一是太守李珠斗,一是本县尹刘东升,其余三个乃是本县百姓:一因妻子被抢,寻妻受害;一因欠了东雄米谷,被陷于此;一因妹子被抢,寻妹遭祸,竟无发觉者。刚峰前途远大,正未有艾,不日自当出去。”言罢,一阵阴风,倏忽不见。却把刚峰惊醒,原来是南柯一梦。刚峰自思:“我难道还有出头之日子么?梦中之言,大抵不差。但不知怎的得出去才好。”乃立起身来,再拜道:“倘君有灵,立即指示我路途,再见天日,何惧冤仇不复!”说毕,忽闻风声吼吼,少顷雷雨大作,电光射入牢来。刚峰叫道:“天呀!可怜刚峰今日为国为民,反陷身于此。瑞死何足惜,但有六人之冤,无由得泄。倘蒙眷佑,俾瑞得出牢笼,收除凶恶,共白沉冤,则瑞死无所憾矣!”言未已,忽然一阵红光射入,一声霹雳打将下来,把那水牢打一个大洞。一阵光亮,狂风大作。此际刚峰心摇胆战,不知所以。谁知这阵大风,竟把海瑞掳出牢外。少顷,雷声少息,电光尚未息时,有光亮射来。海瑞醒了转来,却不是牢里,凭着电光细看,乃是一座危桥,自身坐于桥上。刚峰暗想:“适间雷雨,就是救我的。”遂望空叩谢,乘着雨而走,亦不辨东西。但听得前面更鼓之声,侧耳听时,已交五更。刚峰便向着更鼓之处而奔,此际顾不得衣衫淋湿。远远透出灯光,却原来就是提督行署。
明朝所设提督,每三年一次巡边,所以各府俱有行署,以备巡察驻脚的。当下刚峰到灯光近处,方才知道是一所衙门,便闯进里面,却被更夫拿住,叱道:“什么人,敢是奸细么?”刚峰说道:“我乃是历城县知县。”更夫笑道:“你是知县,怎么这般狼狈?快些直说!”刚峰便问:“这是什么人员的衙署?”那更夫道:“这是提督行署。你既是知县,为什么不见你来叩接我们大人?”刚峰听了,喜的手舞足蹈的说道:“我正要求见大人,相烦通传一声,说历城县知县海瑞要见,有机密事面禀。”更夫道:“你休要走了。”海瑞道:“我是特来求见的,怎肯走?你若不信,可与我一同携着手,去门上大叔处说话。”更夫应诺,便与刚峰来到大门,叫醒了那守门的家人,说了上项事情。那家人把刚峰看了一看,说道:“你且在门房坐着,待我上去禀明了大人。”
且说那提督姓钱名国柱,乃是浙江严州人,由武状元出身,历任到提督,平生耿直,不避权贵。家人走到面前,当下便报有历城知县海瑞冒雨而至,声称有机密事要面见大人等语。钱国柱自忖:这知县是在城里的,如今冒雨而至,想必有甚关系本县的事,故此冒雨而来,便吩咐即传进见。家人领命,急急来到门房说道:“大人起来了,传你进见呢!”刚峰随着家人来到穿堂,灯光之下,见提督行了庭参之礼。国柱道:“贵县何以冒雨一人至此?请道其详。”刚峰便将如何访察,被刘东雄关在水牢,幸得某人梦中示知,及雷雨相救,逐一告知。国柱听了道:“哪里有这等土豪势恶!可见当时府县废驰政务,致此养虎为患。依贵县尊意若何?”刚峰道:“求大人立即传令兵丁前往,把刘东雄庄上围住,一齐打进里面,不分好歹,见人就拿。若是迟延,东雄知风必然远飏了。”提督依允,即时传令点兵三百,命中军官领着,随海瑞前往庄上,捉拿刘东雄全家。这令一下,中军官立即点齐兵丁,同着海瑞如飞而来。及至到了庄前,天尚未明,刚峰道:“先分一百五十名,将这庄子团团围住;一百五十名,随我进去。”中军官应允,即令兵依计而行。一声呐喊,刚峰在前领导,打进庄来。那些庄丁一个个梦中惊起,不知何故,有的穿衣不及已被拿了的。一百五十名兵丁,奋勇拿人。那些庄丁虽然有勇,然值此仓猝之际,又见是官兵来拿,各各手软脚酸的,被他拿了。当时东雄正在惊慌,急急披衣走出来看,却被刚峰看见,唤令兵丁上前拿下。至此时,天色大亮,刚峰对中军官道:“大老爷,且先押解犯人前往行辕请功,待卑职在此拆毁水牢,打捞尸首。”中军官应诺,传令留下五十名官兵,听候刚峰使用,余者押犯回辕而去。刚峰即时把那红渠阁中的私书,尽行放在身上。遂令十名官兵把守庄门,余者带着来至水牢。令四十人一齐动手,即时把水牢拆去,地板揭起,只见下面尽是浊水。刚峰令人把水略略车干,然后命十人下去,跃入水里,果然负了五个尸首上来。只因其被水浸着的,所以不烂,但一身黑肿,不辨面目矣,衣服仍在。及至负出水上,其尸就卸了,只剩白骨。刚峰亲自细查一番,内中有一尸,中有钢印一颗。刚峰细视,印上有文曰:“山东巡安关防”六字。刚峰道:“此必简巡按之尸也。”即忙拜谢其阴相之恩,令人别以锦被裹之。但不知哪个是前任县令尸首,再加详检。只见一尸的衣服,尚有角带在内,刚峰道:“此必是前县令也。”亦向着再拜。拜了,亦令人别以布裹之,亲书记认。余者三尸,悉用布帛包好,取了五张竹笪,把五个尸首盛着,令人先行抬到庄外之大安寺前放着。其时海安、海雄二人寻到庄上来。只见主人浑身湿透,仍自在那里指手划脚的,竟不知自己身上湿了。安、雄二人上前见了,才把自己的衣脱下,去与刚峰换了。海瑞令他二人先回,随将东雄庄上各物,当众点过,上了清单,一一封志。其诸妇女关在一室。不许他人扰乱。留兵丁三十人把守,自己来行辕缴令。正是:不惜身劳苦,为民除害先。要知刘东雄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