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隋代宫闱史
- ▪ 第二十六回 惜花有意变色出宫门 学曲无心调情传闺榻
- ▪ 第二十七回 祸从口出高熲被谗 利令智昏杨约陈词
- ▪ 第二十八回 有口铄金东宫废立 无凭妖梦郕国伤儿
- ▪ 第二十九回 虎口庆余生幸遇壮士 蓬门惊绝艳欣尝清蔬
- ▪ 第三十回 施笼络殷勤折节 逼悔婚咤叱凌人
- ▪ 第三十一回 匕光箭影大闹蜀王府 肝摧肠断夜走陕西城
- ▪ 第一回 华林园纳凉谈艳 天渊池灭烛调情
- ▪ 第二回 失尊卑昏主作酒佣 丧廉耻妖妃充店妇
- ▪ 第三回 臣废君南宋立外藩 子弑父北魏继明君
- ▪ 第三十二回 巧相逢冤家路狭 恶手段亲兄谋深
- ▪ 第四回 月夜卜金钱天心从吉 风雷生帝阙圣意除凶
- ▪ 第三十三回 画蛾眉宫中生雅谑 保花蕊席前发诤言
- ▪ 第五回 在服产儿母后知祸水 入宫生妒姊妹起风波
- ▪ 第六十一回 妙术转春回灵心慧质 落花随波去雅趣奇情
- ▪ 第六十二回 精翠池边鱼龙百戏 广明殿上巾钗一席
- ▪ 第六十三回 化莲成鸟幻术侮人 借鸡替祸符法通灵
- ▪ 第六回 蜜中砒双花并命 雪上霜一士轻生
- ▪ 第七回 开锦囊公主陈词 灭沙门太子缓诏
- ▪ 第八回 变生肘腋宵人肆恶 祸起萧墙逆子生谋
- ▪ 第九回 巧笑倩兮珍禽能学语 灵魂去了神女显真身
- ▪ 第十回 云雨太荒唐梦真梦假 尘寰多变幻怜死怜生
- ▪ 第十一回 除元凶新君登大宝 慕三美黠婢唤更衣
- ▪ 第六十四回 出巡无名亲幸启民帐 耀武存心深讨吐谷浑
- ▪ 第六十五回 江都宫吴歌翻旧曲 辽东城隋将大丧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误寻仇索妹窦家底 报移祸杀贼南门街
- ▪ 第六十七回 黑夜救婵娟刀光霍霍 花银保白发棒影纷纷
- ▪ 第六十八回 窦线娘巧劫牢狱 刘守备力战衙前
- ▪ 第六十九回 黎阳发难独取下策 东都解围败走穷途
- ▪ 第七十回 屠党羽惨无人道 泄忿怒丧尽良心
- ▪ 第七十一回 胆小若鼠埋伏费心机 智能料敌落草避灾殃
- ▪ 第七十二回 改姓名避祸淮阳村 露消息投奔瓦岗寨
- ▪ 第七十三回 得众心枭雄有地 谈往事美人传趣
- ▪ 第七十四回 忌突厥计杀史蜀胡 袭车驾兵围雁门关
- ▪ 第七十五回 幽轩短槛迷楼藏春 登楼入阁任意寻欢
- ▪ 第七十六回 情伤三美再动游幸念 愤因五子又削纳言官
- ▪ 第七十七回 悲歌发江头来去无踪 妙人在殿脚隐显有定
- ▪ 第七十八回 麻叔谋杀人藏白璧 狄去邪放胆入地穴
- ▪ 第七十九回 痴心一片私藏传国宝 分尸三段符应二金刀
- ▪ 第八十回 调兵遣将假计得真情 入营行刺虚言成实事
- ▪ 第八十一回 倾众报仇将计就计 率师讨贼借人杀人
- ▪ 第八十二回 平双雄削柄滋乱贼 施绝计飞箭伤大将
- ▪ 第八十三回 万象春长夜寻欢 十大罪传檄讨昏
- ▪ 第八十四回 狱中问计佳儿兴正 宫里通词美妃侍寝
- ▪ 第八十五回 三番苦谏变起晋阳 一路顺利兵入关中
- ▪ 第十二回 媚茶儿三雕一箭 粲莲花片语全贞
- ▪ 第八十六回 负义杀友顿失众人心 背约寻欢屡尝闭门羹
- ▪ 第八十七回 破好事携走玉人 泄积忿叱逐宠姬
- ▪ 第十三回 存心纵欲贞妇魂飞 有意成仇藩王家破
- ▪ 第八十八回 家乡在念将士潜行 社稷为忧宫人伏剑
- ▪ 第八十九回 识覆亡紫烟绝迹 骂叛党贵儿丧身
- ▪ 第十四回 呼卢喝雉宫殿成赌窟 泣血椎心辒辕归艳骨
- ▪ 第九十回 恶贯满盈炀帝凶终 丑态百出萧后偷生
- ▪ 第十五回 破镜重圆终遭破镜 白圭不玷克保白圭
- ▪ 第九十一回 腻云兴雨屈节受淫污 刻骨冰心雪仇献鸩毒
- ▪ 第十六回 李代桃僵鸳鸯遭打散 风狂雨暴莺燕尽摧残
- ▪ 第九十二回 施蹂躏惨无人道 进奋兴大发兽欲
- ▪ 第十七回 防鬼来防人中宵变化 共欢终共妒竟夕谗言
- ▪ 第九十三回 一逃一逐双走雷夏泽 盒来盒往各解哑谜儿
- ▪ 第十八回 妙语纷披波平醋海 行为荒谬种借灵丹
- ▪ 第九十四回 荐忠良夏主忘仇 激义愤隐士受聘
- ▪ 第十九回 品足评头红颜来蹂躏 征歌选曲青眼睹公侯
- ▪ 第二十回 昏暗连绵大臣窃柄 威权逼迫幼主离宫
- ▪ 第九十五回 流珠堂畔三更哀旧主 明月江头深宵收暴客
- ▪ 第九十六回 狭路起口角冤家欢喜 飞索跌英雄好事求成
- ▪ 第二十一回 紫气绕门庭英雄出世 金鳞生躯壳师父知机
- ▪ 第九十七回 钦烈志水埠喜迎宾 拒求亲月老空有兴
- ▪ 第二十二回 攀龙附凤功狗受封 柳亸茑娇媚猪邀宠
- ▪ 第九十八回 除暴不成功狗受烹 解围有诈枭雄屈尊
- ▪ 第二十三回 统一朔南朝俘太庙 混淆黑白夺嫡深宫
- ▪ 第二十四回 风送梅香路入天台 月移花影梦绕巫山
- ▪ 第九十九回 反复无常枭雄绝命 坚持不屈虎将丧元
- ▪ 第一百回 当筵刺语萧后受辱 布席礼佛杨氏终凶
- ▪ 第二十五回 半夜窥殿床空人去 凌晨薄苑玉碎花残
- ▪ 第三十四回 离奇午梦梦醒又寻欢 温存子夜夜凉偏种病
- ▪ 第三十五回 大宝殿孽冤相逢 芙蓉轩怒愤交加
- ▪ 第三十六回 如是云云奸谋百出 徒呼负负迫逐双妃
- ▪ 第三十七回 银钟飞去巧送鸳魂 金盒传来空怀芳念
- ▪ 第三十八回 风清月白好梦结同心 花迎柳拂急事候宫门
- ▪ 第三十九回 依稀花月貌筵间斟酒 消磨英雄气牛背读书
- ▪ 第四十回 酒污蟒绣杨素肆威 梦惊罗帐陈氏夺魄
- ▪ 第四十一回 花开花谢红颜凋零 鱼大鱼小白头失礼
- ▪ 第四十二回 筑苑圃佞臣献议 选采女皇后定评
- ▪ 第四十三回 十六苑群芳领袖 五大湖胜境题名
- ▪ 第四十四回 龙游凤簃小梦清凉 琴证鸳盟深情火热
- ▪ 第四十五回 惜花陈词王桂枝得体 当筵献曲朱贵儿易服
- ▪ 第四十六回 急转金铃纷飞莺燕 逼求松鼠笑索胭脂
- ▪ 第四十七回 解凶兆翻成吉梦 闻豪名共结深交
- ▪ 第四十八回 清夜月明歌声动海上 炎夏日暖娇语出凉亭
- ▪ 第四十九回 帘外悄无人春光未泄 花丛小相会好事成双
- ▪ 第五十回 席上传鞋旖旎风流 窗前窥榻艳冶魂消
- ▪ 第五十一回 依依慈母屈膝为情人 咄咄恶父驱走因私宠
- ▪ 第五十二回 俏佳人独邀仙女名 妙歌儿双夺皇恩酒
- ▪ 第五十三回 争次第灯光船影 分赏罚舞袖花球
- ▪ 第五十四回 悲欢苦乐层见叠出 宝辇龙船初下江都
- ▪ 第五十五回 戏炀帝梦里揶揄 捉后主殿前符咒
- ▪ 第五十六回 离奇神话种玉出琼花 荒唐祥瑞拔氅有老鹤
- ▪ 第五十七回 矮民媚主净身入宫 玉李荣枝先声异兆
- ▪ 第五十八回 睹落花怨女伤神 读遗诗痴人痛泪
- ▪ 第五十九回 千人选秀突出奇才 百般肆谑方现艳质
- ▪ 第六十回 谈天象如数家珍 升赤光惊现王气
闲言少叙,书归正传。且说王义自刎身亡,早有人入报炀帝,炀帝听了,不觉惊叹道:“竟有这等事情么,可悲!可痛!”说着说着,不禁泫然下泪,遂命有司厚礼具葬。同日那个月美,又自缢身亡。原来月美和炀帝一夕欢娱之后,满望大得恩宠,谁知炀帝从了各位夫人的话儿,暂行止欲。月美那里,便不再去了。萧皇后因月美刁恶,不时召入宫中,面加呵责。各夫人、美人等,又齐加嘲笑。月美自知不容于众,愤然离去。但愤恨无处可泄,便自缢身死了。
炀帝闻知此事,也不免悲伤了一番。隔了一天,又接到了几处警报,乃是武威司马李轨,占据了河西各郡,自称凉王。罗川令萧铣,占据了巴陵,自称梁王。还有金城乱首薛举,先时自称西秦霸王,此刻却移占了天水,居然立号为秦帝了。占据了睢阳一带,自然长乐王的窦建德,此时又改称夏王了,真是王者四起。一个跼缩在一隅的隋炀帝,日夕担忧,心神不宁。不免性情反常,躁急易怒。萧皇后和各夫人、美人们都惴惴不安。只是图炀帝快乐,只得陪他纵饮。炀帝一杯入手,便也顿忘了国忧,一味地狂饮,不醉不休。
炀帝终日昏昏沉沉,在醉乡中解他的愁闷。那般将士们离异的贰心,逐渐发生,都要舍去了炀帝,各自西归了。其中有个虎贲郎将司马德戡,生性甚是刁枭,他也不愿留在江都。直阅将军裴虔通,是德戡的好友。德戡这天对虔通道:“主上流连江都,乐不思蜀,将士大半都怀了归心,他兀是执迷不悟,尚欲迁都丹阳。我实无意留此,公意如何?”虔通道:“我已是有此心了,只因独身远行,殊觉不便罢了!”德戡大喜道:“公既同意,待我召集他人,索性走个干净。”虔通点点头道:“思归的人多了,我也可征求几个的。”
他们两个商议定当,便辗转勾引,偏有一个宫女,闻知这个消息,便悄悄的对萧皇后道:“外间有人要造反了!”萧皇后道:“汝怎生得知?”宫女道:“贱妾见侍卫的兵卒,都在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,这种情形,似觉不妙,贱婢因此猜测,定有人密图不轨呢!”萧皇后听了宫女的话儿,又惊又疑,沉吟了一会,含笑对宫女道:“汝何不奏明圣上?”宫女听了萧皇后的话儿,便申奏炀帝。也是宫女合该晦气,正值炀帝烦恼的时候,便大怒道:“汝知道什么国家大事,胆敢妄言,扰乱人心,显见是有意肆奸!”宫女吓得连连叩首,炀帝竟命左右,牵出宫女,用帛缢死。可怜那个宫女,一片好意,却惨遭屈死。萧皇后也不发一言劝阻,实是深恐累及自己。自是宫中的人,虽知外面的消息不稳,但都噤若寒蝉,不敢多言,自取杀身的大祸。
这时有个虎牙郎将赵元枢,已由司马德戡、裴虔通两个人,用言打动,串通一气,约期西遁。元枢本和将作监宇文智及十分相善,便对智及道:“司马德戡和裴虔通约我西行,我已允了他们了,你瞧可好?”智及听后道:“主上虽是偏安一隅,威令尚能指行。君等相约西遁,正恐也蹈了窦贤的覆辙,自取死亡呢!”元枢听了智及的话儿,觉得有理,不禁蹙额道:“这便奈何?”智及道:“如今天心厌隋,亡象日见,四处英雄,尚是纷起,图成大事。今若能即在江都,同心谋叛,目下只须奋臂一呼,便可得数众万人,以此举事,小则为王,大可成帝!何必定欲如丧家之犬呢!”这一番话儿,遂使平地起了风波。正是:
片言扼要人相惊,顷刻萧墙起祸端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话说袁紫烟定了下计儿,众人决议明天进行,遂各自回房安息。炀帝和月美,却各遂了心愿,狂欢了一宵。到了天明,方始交股而睡,直至午后梦回,结束下床。炀帝便和月美告别,相约今宵再乐,月美当然喜允,殷殷相送。室门方启,室外一片娇声,齐呼圣上。炀帝出门一瞧,只见各苑夫人,袁紫烟、韩俊娥、朱吉儿,一个个跪列室前,炀帝好生诧异,急道:“卿等何事会齐到此,定有原因?”各位夫人们齐声答道:“伏求圣上恩准,解除了妾等的职责,赐允削发为尼!”炀帝大吃一惊,忙道:“卿等为了何事,这般的心灰意冷,要撇下了朕躬,身入空门,削发为尼呢?”她们凄然答道:“圣上年届半百,不自保养圣躬,妾等都实觉寒心,因此愿意削发为尼,斩除绮念,各自忏悔!”炀帝这才恍然道:“卿等快些起立,朕已知罪了!自今日起,决意要好好保养身子,以慰众卿。若朕再食言,卿等尽可弃朕如何?”各苑夫人等齐行谢恩,含笑起立。袁紫烟便对炀帝道:“妥娘等直言触犯了圣上,还望圣上见恕!”炀帝急道:“昨宵朕因酒醉,委曲了她们,原在深悔,卿即不言,朕也要赦免了她们了。”说着,即命内侍,将妥娘等四个赦出了冷宫。
不多一时,妥娘、袁宝儿、杳娘、吴绛仙都来谢恩。炀帝着意安慰了一番,众人皆是大喜。独有个月美,掩在房门背后面,瞧了外面的情形,又装了一肚子的愁闷。又闻炀帝说道:“正宫怎的不来,难道怨朕么?”袁紫烟道:“娘娘原是要来的,只恐圣上见了动怒,娘娘便不敢来了!”炀帝道:“昨宵的事儿,原是朕的错误,正宫也是好意,朕怎么能恨她哩!”紫烟点了点头,炀帝忽又问紫烟道:“卿近观星象,吉凶如何?”袁紫烟蹙额道:“只因帝星甚是不佳,妾也万分忧虑呢?”炀帝大惊道:“帝星怎生不佳?”紫烟道:“贼星犯座甚近,大见凶象咧!”炀帝微叹道:“如此又奈何?”袁紫烟黯然道:“非修德可以禳灾!”炀帝点点头,沉思了一会,迳弃了众人,去视萧皇后去了。
炀帝到了萧皇后的宫中,又安慰了她一番,遂与萧皇后同膳,自此果真息了欲念,保养身体了。只是他也知道天下危乱,心中甚是不安。常戴了幅巾,穿了短衣,策杖步游,遍历宫中各室,作为消遣。有一天的晚上,他和了萧皇后、各位夫人、袁紫烟,在宫中的高台上观星象。炀帝自从得了袁紫烟,对于玄象也能粗解吉凶。此刻瞧了一会,望见天象不佳。即对萧皇后效作吴语道:“外间大有人图侬,侬虽失天下,当不失了长城公,卿亦不失为沈后。”萧皇后愀然道:“圣上怎出此言?”炀帝只是摇头微叹。袁紫烟也是悒悒不欢,众人都觉得凄凉。忽的一阵风起,将台上灯烛尽行吹灭,众人更是毛发悚然。炀帝即命撤筵,各自归寝。到了明日晨起,炀帝揽镜顾影,忽谓萧皇后道:“好头颅,谁当斫之!”萧皇后听了此言,不禁花容失色,慌忙道:“圣上怎出此言?”炀帝笑道:“贵贱苦乐,更迭为之,有什么好吃惊的呢!”
隔了不几天,江都忽告粮尽,那般扈驾的兵将多是关中人民,在江都留了多时,思家念切,尽想归去。炀帝见中原已乱,便没有什么心情车驾北还了。他的心上,欲迁都至丹阳,士卒倒有大半不愿的。有个虎贲郎将窦贤,竟是不别而行,率部西去。炀帝大怒,遣左右卫士追杀窦贤。只是人不畏死,仍是悄悄的偷逃。就连那追杀窦贤的士卒,半路上也逃跑了。炀帝好生纳闷,在便殿中长吁短叹,愀然不乐。蓦地回过头来,见王义在侧,遂对了王义道:“汝可知道天下大乱,怎的不和朕言!”
王义俯伏在地上,垂泪答道:“天下大乱,已是多时的了,小臣服役深宫,怎敢预闻政事?若是越俎早言,恐小臣的尸骨,也早已朽化了。”炀帝泫然道:“卿今当直陈,令朕知晓!”王义谢恩道:“待臣具牍奏明。”说毕趋退。隔了一宿,王义即面呈一书,与炀帝瞧览。炀帝急忙展视,只见奏牍上道:
臣本南楚卑薄之民,逢圣明为治之时,不爱此身,愿从入贡,出入左右,积有岁华,浓沐恩施,竟逾素望。臣虽至鄙,酷好穷经,略和善恶之本源,少识兴亡之所以。深蒙顾问,敢不尽言。溯自圣上嗣守元符,体临大器,圣神独断,谏议莫从,独发睿谋,不容人献。大兴西苑,两至辽东,龙舟逾于万艘,宫阙遍于天下,兵甲常役百万,士民穷乎山谷。征辽者百不存十,没葬者十不得一。帑藏全虚,谷粟涌贵,乘舆竟行,行幸无时,遂令四方失望,天下为墟。方今有家之村,存者可数,子弟死兵役,老弱困蓬蒿。目断平野,千里无烟,万民剥落,莫保朝暮,父遗幼子,妻号故夫,孤若何多,饥荒尤甚。饿夫盈郊,尸骸如岳,膏血草野,狐犬尽肥。阴风无人之处,鬼哭寒草之下。乱离方肆,生死孰知?人主爱人,一何如此?圣上恒性毅然,孰敢上谏?或有鲠言,又令赐死。
臣下相顾,箝结自全,龙、奉复生,安敢奏议!左右近人,阿谀顺旨,迎合帝意,造作拒谏,皆出此途,乃蒙富贵。圣上过恶,从何得闻?方今又败辽师,再幸东土,社稷危于春雪,干戈遍于四方,生民已入涂炭,官吏犹未敢言。圣上自维,若何为计?圣上欲幸永嘉,坐延岁月,神武威严,一何消铄。圣上欲兴师,则兵吏不顺;欲行幸,则侍卫莫从;适当此时,如何自处!陛下虽欲发愤修德,加意爱民,然大势已去,时不再来。巨厦之倾,一木不能支;洪河已决,掬壤不能救;臣本远人,罔知忌讳,事已至此,安敢不言!臣今不死,后必死兵!敢献此书,延颈待尽,窃不胜惶切,待命之至。
炀帝阅毕,汗流浃背,继而长叹道:“从古以来,哪有不亡的国家,不死的主子。时至今日,也无可奈何的了!”王义俯伏在炀帝足下道:“圣上到了今日,还要不自悔罪,掩饰已过么?小臣独记得圣上的话儿道:‘朕当跨三皇,超五帝,俯视商周,当万世不可及的圣主’!时至今日,不要说别的事了,连乘舆都不能回京,岂非大背前言么?”炀帝听了王义的话儿,不禁满面羞惭,也不能自辩,只泣下沾襟道:“汝真忠臣,朝堂百官,皆不及卿,朕原是后悔嫌迟了!”
王义也泣道:“臣昔不言,尚是贪生,今既具奏,愿一死报谢圣恩,请圣上自爱!”说毕,即叩头而出,到了外面,仰天长叹道:“覆亡即在目前,忍看天子受刑么,不速死,日后原是难免的!”说毕,竟取出了佩剑,刎颈而死。一个南楚鄙民,却能如此,倒也难得。只是明知君恶,不能早日劝阻天子,迁过从善,待至日幕途穷,方上一纸谏书,尚有何用?报恩自杀,亦殊无聊,终不免受讥君子,称为愚忠!但一纸谏书,指陈前弊,深切显明,正史却不录其事,岂以义为宫掖小人,不足道么?惟韩偓《海山记》,独表而出之,故小子也采入了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