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宋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河洛降神奇儿出世 弧矢见志游子离乡
- ▪ 第二回 遇异僧幸示迷途 扫强敌连擒渠帅
- ▪ 第三回 忧父病重托赵则平 肃军威大败李景达
- ▪ 第四回 紫金山唐营尽覆 瓦桥关辽将出降
- ▪ 第五回 陈桥驿定策立新君 崇元殿受禅登大位
- ▪ 第六回 公主钟情再婚志喜 孤臣败死一炬成墟
- ▪ 第七回 李重进阖家投火窟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
- ▪ 第八回 遣师南下戡定荆湘 冒雪宵来商征巴蜀
- ▪ 第九回 破川军孱王归命 受蜀俘美妇承恩
- ▪ 第十回 戢兵变再定西川 兴王师得平南汉
- ▪ 第十一回 悬绘像计杀敌臣 造浮梁功成采石
- ▪ 第十二回 明德楼纶音释俘 万岁殿烛影生疑
- ▪ 第十三回 吴越王归诚纳土 北汉主穷蹙乞降
- ▪ 第十四回 高梁河宋师败绩 雁门关辽将丧元
- ▪ 第十五回 弄巧成拙妹倩殉边 修怨背盟皇弟受祸
- ▪ 第十六回 进治道陈希夷入朝 遁穷荒李继迁降虏
- ▪ 第十七回 岐沟关曹彬失律 陈家谷杨业捐躯
- ▪ 第十八回 张齐贤用谋却敌 尹继伦奋力踹营
- ▪ 第十九回 报宿怨故王索命 讨乱党宦寺典兵
- ▪ 第二十回 伐西夏五路出师 立新皇百官入贺
- ▪ 第二十一回 康保裔血战亡身 雷有终火攻平匪
- ▪ 第二十二回 收番部叛王中计 纳忠谏御驾亲征
- ▪ 第二十三回 澶州城磋商和约 承天门伪降帛书
- ▪ 第二十四回 孙待制空言阻西幸 刘美人徼宠继中宫
- ▪ 第二十五回 留遗恨王旦病终 坐株连寇准遭贬
- ▪ 第二十六回 王沂公劾奸除首恶 鲁参政挽辇进忠言
- ▪ 第二十七回 刘太后极乐归天 郭正宫因争失位
- ▪ 第二十八回 萧耨斤挟权弑主母 赵元昊僭号寇边疆
- ▪ 第二十九回 中虏计任福战殁 奉使命富弼辞行
- ▪ 第三十回 争和约折服契丹 除敌臣收降元昊
- ▪ 第三十一回 明副使力破叛徒 曹皇后智平逆贼
- ▪ 第三十二回 狄青夜夺昆仑关 包拯出知开封府
- ▪ 第三十三回 立储贰入承大统 释嫌疑准请撤帘
- ▪ 第三十四回 争濮议聚讼盈廷 传颍王长男主器
- ▪ 第三十五回 神宗误用王安石 种谔诱降嵬名山
- ▪ 第三十六回 议新法创设条例司 谳疑狱狡脱谋夫案
- ▪ 第三十七回 韩使相谏君论弊政 朱明府寻母竭孝思
- ▪ 第三十八回 弃边城抚臣坐罪 徙杭州名吏闲游
- ▪ 第三十九回 借父威竖子成名 逞兵谋番渠被虏
- ▪ 第四十回 流民图为国请命 分水岭割地畀辽
- ▪ 第四十一回 奉使命率军征交趾 蒙慈恩减罪谪黄州
- ▪ 第四十二回 伐西夏李宪丧师 城永乐徐禧陷殁
- ▪ 第四十三回 立幼主高后垂帘 拜首相温公殉国
- ▪ 第四十四回 分三党廷臣构衅 备六礼册后正仪
- ▪ 第四十五回 嘱后事贤后升遐 绍先朝奸臣煽祸
- ▪ 第四十六回 宠妾废妻皇纲倒置 崇邪黜正党狱迭兴
- ▪ 第四十七回 拓边防谋定制胜 窃后位喜极生悲
- ▪ 第四十八回 承兄祚初政清明 信阉言再用奸慝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端礼门立碑诬正士 河湟路遣将复西蕃
- ▪ 第四十九回 端礼门立碑诬正士 河湟路遣将复西蕃
- ▪ 第五十回 应供奉朱勔承差 得奥援蔡京复相
- ▪ 第五十一回 巧排挤毒死辅臣 喜招徕载归异族
- ▪ 第五十二回 信道教诡说遇天神 筑离宫微行探春色
- ▪ 第五十三回 挟妓纵欢歌楼被泽 屈尊就宴相府承恩
- ▪ 第五十四回 造雄邦恃强称帝 通远使约金攻辽
- ▪ 第五十五回 帮源峒方腊揭竿 梁山泊宋江结寨
- ▪ 第五十六回 知海州收降及时雨 破杭城计出智多星
- ▪ 第五十七回 入深岩得擒叛首 征朔方再挫王师
- ▪ 第五十八回 夸功铭石艮岳成山 覆国丧身孱辽绝祀
- ▪ 第五十九回 启外衅胡人南下 定内禅上皇东奔
- ▪ 第六十回 遵敌约城下乞盟 满恶贯途中授首
- ▪ 第六十一回 议和议战朝局纷争 误国误家京城失守
- ▪ 第六十二回 堕奸谋阖宫被劫 立异姓二帝蒙尘
- ▪ 第六十三回 承遗祚藩王登极 发逆案奸贼伏诛
- ▪ 第六十四回 宗留守力疾捐躯 信王榛败亡失迹
- ▪ 第六十五回 招寇侮惊驰御驾 胁禅位激动义师
- ▪ 第六十六回 韩世忠力平首逆 金兀朮大举南侵
- ▪ 第六十七回 巾帼英雄桴鼓助战 须眉豪气舞剑吟词
- ▪ 第六十八回 赵立中炮失楚州 刘豫降虏称齐帝
- ▪ 第六十九回 破剧盗将帅齐驱 败强虏弟兄著绩
- ▪ 第七十回 岳家军克复襄汉 韩太尉保障江淮
- ▪ 第七十一回 入洞庭擒渠扫穴 返庐山奉榇奔丧
- ▪ 第七十二回 髯将军败敌扬威 愚参谋监军遇害
- ▪ 第七十三回 撤藩封伪主被絷 拒和议忠谏留名
- ▪ 第七十四回 刘锜力捍顺昌城 岳飞奏捷朱仙镇
- ▪ 第七十五回 传伪诏连促班师 设毒谋构成冤狱
- ▪ 第七十六回 屈膝求和母后返驾 刺奸被执义士丧生
- ▪ 第七十七回 立赵宗亲王嗣服 弑金帝逆贼肆淫
- ▪ 第七十八回 金主亮分道入寇 虞允文大破敌军
- ▪ 第七十九回 诛暴主辽阳立新君 隳前功符离惊溃变
- ▪ 第八十回 废守备奸臣通敌 申和约使节还朝
- ▪ 第八十一回 朱晦翁创立社仓法 宋孝宗重定内禅仪
- ▪ 第八十二回 揽内权辣手逞凶 劝过宫引裾极谏
- ▪ 第八十三回 赵汝愚定策立新皇 韩侂胄弄权逐良相
- ▪ 第八十四回 贺生辰尚书钻狗窦 侍夜宴艳后媚龙颜
- ▪ 第八十五回 倡北伐丧师辱国 据西陲作乱亡家
- ▪ 第八十六回 史弥远定计除奸 铁木真称尊耀武
- ▪ 第八十七回 失中都金丞相殉节 获少女杨家堡成婚
- ▪ 第八十八回 寇南朝孱主误军谋 据东海降盗加节钺
- ▪ 第八十九回 易嗣君济邸蒙冤 逐制帅楚城屡乱
- ▪ 第九十回 诛逆首淮南纾患 戕外使蜀右被兵
- ▪ 第九十一回 约蒙古夹击残金 克蔡州献俘太庙
- ▪ 第九十二回 图中原两军败退 寇南宋三路进兵
- ▪ 第九十三回 守蜀境累得贤才 劾史氏力扶名教
- ▪ 第九十四回 余制使忧谗殒命 董丞相被胁罢官
- ▪ 第九十五回 捏捷报欺君罔上 拘行人弃好背盟
- ▪ 第九十六回 史天泽讨叛诛李璮 贾似道弄权居葛岭
- ▪ 第九十七回 援孤城连丧二将 宠大憝贻误十年
- ▪ 第九十八回 报怨兴兵蹂躏江右 丧师辱国窜殛岭南
- ▪ 第九十九回 屯焦山全军告熸 陷临安幼主被虏
- ▪ 第一百回 拥二王勉支残局 覆两宫怅断重洋
却说宁宗本立荣王曮为皇子,改名为询,至嘉定十三年,询竟病逝,谥为景献,后宫仍然无出,免不得仍要另选。先是孝宗孙沂王柄无嗣,立燕王德昭九世孙均为后,赐名贵和,嘉定十四年,立贵和为皇嗣,改赐名为询。惟询已过继宁宗,是沂王一支,又要择人承继。宁宗曾命选太祖十世孙,年过十五,得储养宫中,如高宗择普安王故事。史弥远亦劝宁宗小心立嗣,不妨借沂王置后为名,多选一、二人,以备采择。会弥远馆客余天锡,性甚谨厚,为弥远所器重,令为童子师。天锡,绍兴人,因欲还乡秋试,告假暂归。弥远密与语道:“今沂王无后,君此去如得宗室中佳子弟,请挈他同来。”天锡应命而去。既渡浙江,舟抵越西门,天适大雨,不得已至全保长家,为暂避计。保长知为丞相馆师,当即杀鸡为黍,殷勤款待。席间有二少年侍立,天锡问为何人?保长道:“此乃敝外孙与莒、与芮,系是天潢宗派,就是开国太祖的十世孙呢。”确是龙种。天锡不禁起座道:“失敬失敬!”再问二人履历,始知父名希询,母全氏。还有一种奇怪的事情,与莒生时,室中有五采烂然,红光烛天,如日正中。既诞三日,家人闻户外车马声,出视无睹。及三五岁时,昼寝卧榻,身上隐隐有龙鳞,以此邻里争相诧异。平时令日者批命,亦谓与莒后当极贵,即与芮亦非凡品,天锡遂夸奖了一番。及还临安,具告弥远。弥远命召二子入见,全保长大喜,鬻田得资,为治衣冠,集姻党送行,几视为天外飞来的奇遇。弥远操相人术,既见二子状貌,亦暗暗称奇。嗣恐事泄干禁,遽使复归,全保长大失所望。既而弥远复嘱天锡,召入与莒,转白宁宗,立为沂王后,赐名贵诚,授秉义郎,时贵诚年已十七了。叙理宗皇帝出身,不得不格外从详。贵诚凝重端庄,洁修好学,每朝参待漏,他人或笑语,贵诚必整肃衣冠,不轻言动。弥远益叹为大器。
惟弥远秉政已久,内借杨后为护符,外结私人为党助,台谏藩阃,多所引荐,莫敢谁何。惟皇子竑积不能平,隐与弥远有隙,弥远亦颇觉着。因竑好鼓琴,特购一善琴的美人,献入青宫,令伺竑动息。竑既得知音,复逢佳丽,就使明知弥远不怀好意,也被这情魔迷住,一时无从解脱;更兼那美人知书慧黠,事事称意,浸润既久,反把她视作贤妇,无论甚么衷曲,都与密谈。尝书杨后及弥远事于几上,后加断语道:“弥远当决配八千里。”又尝指宫壁地图,指琼崖地示美人道:“我他日得志,当置弥远于此地。”有时呼弥远为新恩,言不窜新州,必置恩州。何疏率乃尔?那美人曾受弥远嘱托,当然转告弥远,弥远不觉大惊。一日,弥远至静慈寺,为父浩建设经坛,期加冥福,百官等多来助荐,国子学录郑清之亦至,弥远独邀清之登慧日阁,私与语道:“皇子不堪负荷,闻沂邸后嗣甚贤,今欲择一讲官,我意属君,请君善为训导。事成后,弥远的座位,就是君的座位。但语出我口,止入君耳,一或漏泄,你我皆族灭了。”清之唯唯从命。越日,即派清之教授贵诚。清之日教贵诚为文,又购高宗御书,令他勤习。贵诚本是灵明,功随时进,清之遂往谒弥远,出示贵诚诗文翰墨,誉不绝口,且说他品学醇厚,端的不凡。弥远于是迭奏宁宗,历言竑短,且极赞贵诚,宁宗尚莫明其妙。终身糊涂。
及宁宗不豫,弥远径遣郑清之往沂王府,密语贵诚以易储意。贵诚噤不一言。清之道:“丞相因清之从游有年,特将心腹语相告,今不答一言,教清之如何答复丞相?”贵诚始拱手徐言道:“绍兴尚有老母,我何敢擅专?”不明言拒绝,只以老母为词,想寸心已默许了。清之转告弥远,因共叹为不凡。过了五日,宁宗疾笃,弥远竟假传诏旨,立贵诚为皇子,赐名昀,授武泰军节度使,封成国公。又越五日,宁宗驾崩,弥远遣杨后兄子谷石,将废立事入白皇后。杨后愕然道:“皇子竑系先帝所立,怎敢擅变?”谷等出报弥远,弥远再令入请,一夜至往返七次,后尚未许。谷等泣拜道:“内外军民,皆已归心成国,若不策立,祸变必生,恐杨氏无噍类了。”设词恫赫,易动妇女之心。后迟疑了好一歇,方徐徐道:“是人何在?”四字够了。谷不待说毕,便三脚两步的跨出宫门,往语弥远。弥远立遣快足宣昀,且语去使道:“今所宣召,是沂王府中皇子,不是万岁巷中皇子,汝苟误宣,立即处斩!”及昀入宫见后,后抚昀背道:“汝今为吾子了。”昀未尝辞谢,其情可见。弥远引昀至柩前,举哀已毕,然后召竑。竑已闻讣,竑足待召,良久不至,乃开门待着。但见快足经过府前,并未入内,不由的疑虑交乘,待至日暮,似有数人策马驰过,也不辨为谁氏。至黄昏以后,始有人宣召,急忙带着侍从,匆匆入宫。每过一宫门,必有卫士呵止从吏,到了停柩的殿前,已只有单身一人。弥远出来,引入哭临。止哭后,复送他出帐,令殿帅夏震监守。竑心中大疑,无从索解。俄见殿内宣召百官,恭听遗诏。百官入殿排班,竑亦登殿,由传宣官引至旧列。竑愕然道:“今日何日,还要我仍列旧班?”夏震佯说道:“未宣制前,应列在此,已宣制后,才可登位。”竑始点首无词。须臾,见殿上烛炬齐明,竟有一少年天子,出登御座,宣即位诏。宣赞官呼百官拜贺,竑不肯拜,被震在后推腰竑首,没奈何跪拜殿下。拜贺礼成,又颁出遗诏,授皇子竑开府仪同三司,进封济阳郡王,判宁国府,尊杨后为皇太后,垂帘听政。于是这位成国公昀,安安稳稳的占了大位,是为理宗皇帝,大赦天下。寻复封竑为济王,赐第湖州,追封本生父希曮为荣王,本生母全氏为国夫人,以弟与芮承嗣。明年改元宝庆,越三月,葬宁宗于永茂陵,总计宁宗在位三十年,改元四次,享年五十七岁。初任韩侂胄,继任史弥远,两奸专国,宋室益衰。
理宗幼在家中,与群儿戏,尝登高独坐,自称大王,群儿亦共呼为赵大王。至是居然登基,有志求贤,召知潭州真德秀,入直学士院,知嘉定府魏了翁,入为起居郎,两人皆理学名家,一时并召,颇孚众望。改元才数日,忽闻湖州不靖,有谋立济王消息,于是丞相史弥远,亟遣殿司将彭壬,率禁军驰赴湖州。湖州人潘壬,及从兄甫弟丙,闻史弥远擅行废立,心甚不平,关卿甚事?至济王奉祠就第,意欲就近奉立,成不世功,乃遣甫密告李全,求他援助。全欲坐观成败,佯与约期起兵,其实口是心非,毫无诚意。甫还报壬,壬遂部分众人,待全到来。及期不至,当然着急,且恐密谋被泄,必遭逮捕,遂招集杂贩盐盗千余人,结束如全军状,扬言自山东来,夜入州城,求见济王。济王闻变,奔匿水窦中,被壬觅着,拥至州治,用黄袍加王身上。专抄袭陈桥故事。王号泣不从,恐亦非真意。壬等齐声道:“大王若不肯允,我等有进无退,将与大王同死了。”王不得已,乃与约道:“汝等能勿害太后官家么?”壬等复同声如约。于是发军库金帛,犒赏众人。知州谢周卿率官属入贺,壬等复伪为李全榜文,揭示城门,声明史弥远废立罪状,且有“领精兵二十万,水陆并进”等语,州人均被耸动。及黎明出视城外,陆上只有巡尉兵卒,水中只有太湖渔舟,并没有什么李全,也没有李全的水陆人马。济王闻报,知难成事,亟与谢周卿商议,遣州吏王元春入报朝廷,自率州兵讨壬。壬变名走楚州,甫、丙皆死。及彭壬到来,乱事已平。已而淮右小校明亮,捕壬送临安,立即伏法。史弥远始终忌竑,诈言济王有疾,令余天锡挟医至湖州,暗中却嘱委天锡,假称谕旨,逼竑自缢,反以疾薨奏闻。天锡以谨厚闻,胡为亦作是事?寻诏追贬竑为巴陵郡公,又降为县公,改湖州为安吉州。真德秀、魏了翁及员外郎洪咨夔,共替济王曮鸣冤,理宗不省。
过了月余,接得淮东警报,制置使许国被李全所逐,窜死道中,楚州竟大乱了。许国曾为淮西都统,卸职家居,至贾涉死后,国上言:“李全必反,非豪杰不能弭患。”朝廷即以国为豪杰,令继贾涉后任。国奉命至镇,适李全趋山东,全妻杨氏出郊迎国。国拒不令见,杨氏怀惭而归。及视事,痛抑北军,犒赏银十减八九。全从青州致书称贺,国出示徒众道:“全仰我养育,我略示恩威,便竭诚奔走了。”谈何容易。遂复书邀全,令来相见。全诱约不至,国屡致厚馈,坚欲邀全。全党刘庆福,亦使人觇国意,知国无意加害,便请全见国。全集将校道:“我不往见制阃,未免理曲,我便一往便了。”乃径至楚州,入谒宾赞语全道:“节使当庭参,制使必令免礼。”全乃入拜,国端坐不动。全出语道:“全归本朝,未尝不拜人,但恨他非文臣,与我相等,他前以淮西都统谒贾制帅,亦免他庭参,他有何功业,一旦位出我上,便如许自大么?全赤心报朝廷,并不造反呢。”国闻全言,颇也自悔,乃设盛宴待全,慰劳加厚,全终未惬意,庆福谒国幕宾章梦先,梦先但隔幕唱喏,庆福亦怒。既而全欲往青州,恐国不允,遂自忖道:“渠不过欲我下拜呢,我能得志,何惜一拜。”因折节为礼。动息必请,下拜至再。国喜语家人道:“我已折伏此虏了。”一厢情愿。余请往青州,国即允诺,及全已至青,即遣庆福还楚为乱。
庆福与杨氏谋,拟蓄一妄男子,指为宗室,潜约盱眙四军谋变。盱眙四将不从,庆福乃止欲除国。计议官苟梦玉侦得密谋,劝国预防。国大言道:“尽管令他谋变,变即加诛,我岂儒生不知兵吗?”梦玉见国不从,惧祸将自及,因求檄往盱眙,且转告庆福道:“制使欲图汝。”庆福因迫不及待,胁众害国。适国晨起视事,庆福等挟刃而入,国料知有变,竟厉声道:“不得无礼!”言未毕,矢已及额,流血蔽面而走。庆福遂指挥乱党,闯入内室,将国全家杀害,且纵火焚署,抢劫库财。国狼狈出奔,由亲兵数十人,掖登城楼,缒下逃命。行至中途,自思家属被害,下无以保妻孥,上无以报国家,还有甚么生趣,索性解带自缢,了却残生。不死何为?章梦先被庆福杀死,独苟梦玉家,反由乱党保护。
楚州既乱,扬州亦震,史弥远闻变,尚欲含忍了事。默思大理卿徐晞稷,曾守海州,与李全友善,遂授他为制置使。晞稷至楚,李全亦到,全佯责庆福不能弹压,戮乱党数人,自己上表待罪,一面庭参晞稷。晞稷忙降等止参,全乃喜慰。嗣是全益骄纵,不可复制。晞稷却一意媚全,甚称全为恩府,全妻杨氏为恩堂,尊卑倒置,煞是可笑。实是无耻。全竟檄恩州,内有“许国谋反,已经伏诛,汝等军士,应听我节制”等语。那恩州守将,也是一个降盗,就是上文所说的彭义斌,见七十七回。他却有点忠心,不似李全狡诈,当下扯碎来书,奋然大骂道:“逆贼背国厚恩,擅杀制使,我必报此仇。”遂南向告天,誓师讨逆。全闻报大愤,即率众攻恩州。义斌出城迎战,击败李全,夺去马二十匹。刘庆福引兵救全,又为义斌所败,全不禁气馁,贻书晞稷,请代向义斌讲和。晞稷居然替他排解,义斌知閤稷无用,自与沿江制置使赵善湘书,愿共诛全。盱眙四总管,亦欲协力讨贼。知扬州赵范,又上书弥远,幸毋豢盗。偏弥远姑息偷安,禁止妄动,遂令狼心狗肺的李全,逍遥法外。
义斌以山东未定,拟先图恢复,后诛逆全,遂移兵攻东平。东平守将严实,已降蒙古,至是因兵少粮虚,阳与义斌连和,暗中却约蒙古将孛里海,一译作博勒和。共攻义斌。义斌全未闻知,竟转徇真定,道出西山,与孛里海军相值。两下交锋,未分胜负。不料严实从背后袭击,以致全军大乱,义斌马踬被擒。蒙古将史天泽,劝他投降,义斌厉声道:“我乃大宋臣子,岂降汝狡虏么?”随即遇害。降盗中要算此人。京东州县,接连被陷,蒙古复进围青州。李全挟青州为营窟,怎肯弃去?便与蒙古军鏖战数次,始终不利,因与兄福相商。福自愿居守,劝全从间道南归,乞兵赴援。全摇首道:“数十万劲敌,恐兄未能支持,不若留弟守城,兄去乞援便了。”福乃缒城夜出,自往楚州。史弥远闻全被困,乃欲乘间图全,调回徐晞稷,改任知盱眙军刘琸,为淮东制置使。琸赴任时,惟调镇江兵三万自随。盱眙忠义军总管夏全请从,琸料不易驭,令他留镇。偏镇江副都统彭,移住盱眙,也欲调开夏全,免为己患。乃语夏全道:“楚城贼党,不满三千人,健将又在山东,刘制使今日到楚,明日便可平楚,太尉何不继往,共成大功。”全欣然许诺,竟俟刘琸去后,率部众五千名,蹑踪前往。琸至楚城,夏全已随入。那时无法使回,只好留他自卫。
会李福回楚,拟分兵援青州,琸不肯从。福与全妻杨氏,遂嗾动部众,哗噪不休。琸令夏军驻扎楚城内外,严防兵乱,且限李福等三日出城。全妻杨氏,因想出一个离间的方法,密遣人告夏全道:“将军非自山东归附么?兔死狐悲,李氏灭,夏氏宁得独存?愿将军垂盼。”数语易入夏耳。夏全不禁心动,遂往杨氏宅中。杨氏盛饰出迎,由夏全瞧入眼波,但见她丰容盛鬋,华服凝妆,威武中寓娬媚态,几惹的目眩神迷。杨氏故意的卖弄风骚,留夏宴饮,自己侧坐相陪。夏全屡顾杨氏,杨氏亦眉目含情,待酒至数巡,杨氏竟娇声语全道:“人传三哥已死,三哥指李全,想是排行第三。我一妇人,怎能自立?便当事太尉为夫。子女玉帛,皆太尉物,且同出一家,何故相戕?若今日剿除李氏,太尉能自保富贵么?”原来夏全已受封太尉,所以前时的彭,此时的杨氏,均以太尉相呼。夏全闻到此语,喜出望外,几把那身都酥麻了半边,色之迷人,甚于盗贼。便斜着一双色眼道:“姑姑!此语可当真吗?”杨氏索性进一步道:“太尉若能诛逐刘琸,便即如约。”杨氏之狡,不亚李全。夏全大喜,召入李福,同谋逐琸。议既定,即于次日起事,合攻州署,焚官民舍,杀守藏吏,闹得天翻地覆,鬼哭神愁。琸赖镇江军保护,缒城而出。镇江军与贼夜战,将校多死,器甲钱粟,尽为贼有。夏全既将琸逐出,便跃马赴杨氏营,总道此夜是欢谐鱼水,颠倒鸳鸯,哪知到了营前,竟请他一碗闭门羹,而且满营兵士,列刃以待;当下策马回奔,招众出城,径趋盱眙,沿途大掠。盱眙将张惠、范成进已知夏全为乱,竟闭城拒全,且将全母及妻,在城内捕至,一律斩首,抛掷城下,气得夏全咬牙切齿,恨不得将盱眙城吞了下去。满望多增一妻,谁知反失一妻,哪得不恨?正欲麾众攻城,那城中竟驱兵杀出,反被他蹂躏一阵,丧失部众千人,一时无路可归,竟奔降金人去了。
宋廷严责刘琸,已至扬州,恐坐罪被诛,竟尔忧死。有诏令军器少监姚翀知楚州,兼制置使。翀毫无材略,也是徐晞稷一流人物,临行时,留母及妻子居都城,自己购得二妾,驾舟径往。枪刃之下,岂可作藏娇窟耶?至楚城东,翀舟治事。探得杨氏无害己意,乃入城往见,用晞稷故例,更加谄媚。杨氏乃许翀入城,翀见州署被毁,尚未修筑,急切无从托足,乃寄治僧寺中,苟延时日。幸有二妾侍奉,倒也不虑寂寞,整日里左拥右抱,乐得寻欢。既而李全守不住青州,竟降蒙古。刘庆福尚分守山阳,自知已为厉阶,惶惧不安,意欲杀李福以赎罪。李福已有所闻,亦欲将庆福杀害。二人互相猜忌,不复相见。一日,杨氏请姚翀议事,翀不敢却,只好前往,既入李营,见刘庆福亦即到来,杨氏开口道:“哥哥有疾,军务不能主持,所以请姚制帅及刘总管,共议军情。”庆福道:“李大哥何时得恙,我却未曾闻知?”杨氏正要回答,里面已有人传出,说要请刘总管入见。刘以李福有疾,料也没甚意外,遂随了传报的人,趋入内室,迂曲数四,才至李福卧处。遥见福卧不解衣,未免疑虑,不得已走近榻前,开口问道:“大哥有恙么?”福答道:“烦恼得恁地。”刘左右一顾,见榻旁有剑出鞘,益觉心动,亟忙退出。福竟跃起床上,持刀追杀庆福,庆福徒手不支,立被杀死。福竟携首出外堂,交与姚翀。翀大喜道:“庆福首祸,一世奸雄,今头颅乃落措大手么?”能杀庆福,岂不能杀汝么?遂驰还寺中,立刻草奏,遣白朝廷。复旨到来,翀蒙优奖,福得增秩,杨氏竟进封楚国夫人。惟楚州自夏全乱后,库储俱尽,纲运不继,李福常向翀索饷。翀无从应付,只说待朝廷颁发,便当拨给。福屡催无着,私下动怒道:“朝廷若不养忠义军,何必建阃开幕?今建阃开幕如故,独不给忠义军钱粮,是明借这阃帅,来制压我忠义军呢。”随即与杨氏密谋,邀翀过宴。翀昂然竟往,就坐客次,并不见杨氏出陪,须臾见自己二妾,也被召入内,他不知葫芦里面,卖什么药,俄见一班纠纠武夫,在客次外狞目探望,料知不是好兆,便起身急走,甫出客次,但听得一片喧声道:“姚制使走了!姚翀逃了!”吓得姚翀无处躲避,几乎心胆俱碎。正是:
逐帅几同棋易子,抢头好似杖惊儿。
毕竟姚翀能逃得性命否?待至下回再叙。
天下事莫不坏于一私字。私心一起,则内而作奸,外而犯科,皆因之而起。史弥远之擅谋废立,私也。杨后之允行废立,由恐无噍类之说所激,亦一私也。即济王竑之隐嫉弥远,形诸笔墨,亦无非一私也。即潘壬弟兄之欲奉济王,期建非常之业,亦何一非私也?若夫许国、徐晞稷、刘琸、姚翀诸人,陆续被逐,均为一私字所致。许、徐二人欲制全,而反为所制,刘、姚二人尝媚全,而无益于媚,一念萦私,着着失败,彼夏全、刘义福辈,更不足道也。观此回,不禁为好私者慨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