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清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溯往事慨谈身世 述前朝细叙源流
- ▪ 第二回 丧二祖誓师复仇 合九部因骄致败
- ▪ 第三回 祭天坛雄主告七恨 战辽阳庸帅覆全军
- ▪ 第四回 熊廷弼守辽树绩 王化贞弃塞入关
- ▪ 第五回 猛参政用炮击敌 慈喇嘛偕使传书
- ▪ 第六回 下朝鲜贝勒旋师 守甯远抚军奏捷
- ▪ 第七回 为敌作伥满主入边 因间信谗明帝中计
- ▪ 第八回 明守将献城卖友 清太宗获玺称尊
- ▪ 第九回 朝鲜主称臣乞降 卢督师忠君殉节
- ▪ 第十回 失辎重全军败溃 迷美色大帅投诚
- ▪ 第十一回 清太宗宾天传幼主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
- ▪ 第十二回 失爱姬乞援外族 追流贼忍死双亲
- ▪ 第十三回 闯王西走合浦还珠 清帝东来神京定鼎
- ▪ 第十四回 抗清廷丹忱报国 屠扬州碧血流芳
- ▪ 第十五回 弃南都昏主被囚 捍孤城遗臣死义
- ▪ 第十六回 南下鏖兵明藩覆国 西征奏凯清将蒙诬
- ▪ 第十七回 立宗支粤西存残局 殉偏疆岩下表双忠
- ▪ 第十八回 创新仪太后联婚 报宿怨中宫易位
- ▪ 第十九回 李定国竭忠扈驾 郑成功仗义兴师
- ▪ 第二十回 日暮途穷寄身异域 水流花谢撒手尘寰
- ▪ 第二十一回 弑故主悍师徼功 除大憝冲人定计
- ▪ 第二十二回 蓄逆谋滇中生变 撤藩镇朝右用兵
- ▪ 第二十三回 驰伪檄四方响应 失勇将三桂回军
- ▪ 第二十四回 两亲王因败为功 诸藩镇束手听命
- ▪ 第二十五回 僭帝号遘疾伏冥诛 集军威破城歼叛孽
- ▪ 第二十六回 台湾岛战败降清室 尼布楚订约屈俄臣
- ▪ 第二十七回 三部内哄祸起萧墙 数次亲征荡平朔漠
- ▪ 第二十八回 争储位冢嗣被黜 罹文网名士沉冤
- ▪ 第二十九回 闻寇警发兵平藏卫 苦苛政倡乱据台湾
- ▪ 第三十回 畅春园圣祖宾天 乾清宫世宗立嗣
- ▪ 第三十一回 平青海驱除叛酋 颁朱谕惨戮同胞
- ▪ 第三十二回 兔死狗烹功臣骄戮 鸿罹鱼网族姓株连
- ▪ 第三十三回 畏虎将准部乞修和 望龙髯苗疆留遗恨
- ▪ 第三十四回 分八路进平苗穴 祝千秋暗促华龄
- ▪ 第三十五回 征金川两帅受严刑 降蛮酋二公膺懋赏
- ▪ 第三十六回 御驾南巡名园驻蹕 王师西讨叛酋遭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灭准部余孽就歼 荡回疆贞妃殉节
- ▪ 第三十八回 游江南中宫截发 征缅甸大将丧躯
- ▪ 第三十九回 傅经略暂平南服 阿将军再定金川
- ▪ 第四十回 平海岛一将含冤 定外藩两邦慑服
- ▪ 第四十一回 太和殿受禅承帝统 白莲教倡乱酿兵灾
- ▪ 第四十二回 误军机屡易统帅 平妖妇独著芳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抚贼寨首领遭擒 整朝纲权相伏法
- ▪ 第四十四回 布德扬威连番下诏 擒渠献馘逐载报功
- ▪ 第四十五回 抚叛兵良将蒙冤 剿海寇统帅奏捷
- ▪ 第四十六回 两军门复仇慰英魄 八卦教煽乱闹皇城
- ▪ 第四十七回 闻警回銮下诏罪己 护丧嗣统边报惊心
- ▪ 第四十八回 愚庆祥败死回疆 智杨芳诱擒首逆
- ▪ 第四十九回 征浩罕王师再出 剿叛傜钦使报功
- ▪ 第五十回 饮鸩毒姑妇成疑案 焚鸦片中外起兵端
- ▪ 第五十一回 林制军慷慨视师 琦中堂昏庸误国
- ▪ 第五十二回 关提督粤中殉难 奕将军城下乞盟
- ▪ 第五十三回 效尸谏宰相轻生 失重镇将帅殉节
- ▪ 第五十四回 弈统帅因间致败 陈军门中炮归仁
- ▪ 第五十五回 江甯城万姓被兵 静海寺三帅定约
- ▪ 第五十六回 怡制军巧结台湾狱 徐总督力捍广州城
- ▪ 第五十七回 清文宗嗣统除奸 洪秀全纠众发难
- ▪ 第五十八回 钦使迭亡太平建国 悍徒狡脱都统丧躯
- ▪ 第五十九回 骆中丞固守长沙城 钱东平献取江南策
- ▪ 第六十回 陷江南洪氏定制 攻河北林酋挫威
- ▪ 第六十一回 创水师衡阳发轫 发援卒岳州鏖兵
- ▪ 第六十二回 湘军屡捷水陆扬威 畿辅复安林李授首
- ▪ 第六十三回 那拉氏初次承恩 圆明园四春争宠
- ▪ 第六十四回 罗先生临阵伤躯 沈夫人佐夫抗敌
- ▪ 第六十五回 瓜镇丧师向营失陷 韦杨毙命洪酋中衰
- ▪ 第六十六回 智统领出奇制胜 愚制军轻敌遭擒
- ▪ 第六十七回 四国耀威津门胁约 两江喋血战地埋魂
- ▪ 第六十八回 战皖北诸将立功 退丹阳大营又溃
- ▪ 第六十九回 开外衅失律丧师 缔和约偿款割地
- ▪ 第七十回 闻国丧长悲国士 护慈驾转忤慈颜
- ▪ 第七十一回 罪辅臣连番下诏 剿剧寇数路进兵
- ▪ 第七十二回 曾国荃力却援军 李鸿章借用洋将
- ▪ 第七十三回 战浙东包团练死艺 克江甯洪天王覆宗
- ▪ 第七十四回 僧亲王中计丧躯 曾大帅设谋制敌
- ▪ 第七十五回 溃河防捻徒分窜 毙敌首降将升官
- ▪ 第七十六回 山东圈剿悍酋成擒 河北解严渠魁自尽
- ▪ 第七十七回 戮权阉丁抚守法 办教案曾侯遭讥
- ▪ 第七十八回 大婚礼成坤闱正位 撤帘议决乾德当阳
- ▪ 第七十九回 因欢成病忽报弥留 以弟继兄旁延统绪
- ▪ 第八十回 吴侍御尸谏效忠 曾星使功成改约
- ▪ 第八十一回 朝日生嫌酿成交涉 中法开衅大起战争
- ▪ 第八十二回 弃越疆中法修和 平韩乱清日协约
- ▪ 第八十三回 移款筑园撤帘就养 周龄介寿闻战惊心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叶志超败走辽东 丁汝昌丧师黄海
- ▪ 第八十五回 失律求和马关订约 市恩索谢虎视争雄
- ▪ 第八十六回 争党见新旧暗哄 行新政母子生嫌
- ▪ 第八十七回 慈禧后三次临朝 维新党六人毕命
- ▪ 第八十八回 立储君震惊匕鬯 信邪术扰乱京津
- ▪ 第八十九回 袒匪殃民联军入境 见危授命志士成仁
- ▪ 第九十回 传谏草抗节留名 避联军蒙尘出走
- ▪ 第九十一回 悔罪乞和两宫返跸 撤戍违约二国鏖兵
- ▪ 第九十二回 居大内闻耗哭遗臣 处局外严旨守中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争密约侍郎就道 返钦使宪政萌芽
- ▪ 第九十四回 倚翠偎红二难竞爽 剖心刎颈两地招魂
- ▪ 第九十五回 遘奇变醇王摄政 继友志队长亡躯
- ▪ 第九十六回 二显官被谴回籍 众党员流血埋冤
- ▪ 第九十七回 争铁路蜀士遭囚 兴义师鄂军驰檄
- ▪ 第九十八回 革命军云兴应义举 摄政王庙誓布信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易总理重组内阁 夺汉阳复失南京
- ▪ 第一百回 举总统孙文就职 逊帝位清祚告终
却说孤拔入袭浙境,浙江提督欧阳利,已先机预防,飞檄海口炮台守将,严行堵御。守将静候数天,未见动静,未免懈怠起来。也是孤拔命运该绝,闯入三门湾的时候,遥望岸上刁斗无声,未知有备无备,因此猱升桅竿,窥探内容。适值炮台上面,有一巡卒,见敌舰连樯而来,暗想不及通报,他竟仗着胆子,径去开炮。扑通一声,不偏不倚,正中桅竿上的孤拔。孤拔受着弹丸,脑子一晕,自然坠落。此时炮台守将,闻有炮声,惊讶的了不得,忙饬弁目查明。弁目到了炮台,那放炮的巡卒,还是接连开放。弁目厉声道:“你如何未奉军令,擅自试炮?”巡卒至此,才觉得弁目来前,回头行礼,禀明原委。弁目向外了望,果见有兵舰数艘徐徐退去。随道:“你虽击退敌舰,然总是未奉军令,恐干军法,快到军署内请罪为是!”巡卒默然,随了弁目,去见统领。亏得统领还有些明白,仍饬查明,再定功罪。次晨,闻报法舰轰坏二艘,法提督孤拔亦已毙命,不禁喜出望外,向提督欧阳利去报捷。一面赦了巡卒擅令的罪名,拔为弁目。大约运气到了。浙江海面,浪静风平,提督欧阳利,免不得虚张战绩,奏达清廷,当即奉旨嘉奖,欧阳利以下多蒙优叙。欧阳利还是运气。
孤拔一死,法军夺气,谅山粤军及临洮滇军,都是雄心勃勃,恨不得立刻规复全越,扫除法人,正在耀武扬威的时候,忽又传到天津议和的消息。众战将疑信参半,个个扼腕兴嗟。还有钦差大臣督办粤东海防的彭玉麟,接到此信,气得白胡须根根竖起,连声叫道:“哪一个和事老专要议和?”随即拈纸抒毫,缮就奏疏数千言,大致说:“有五不可和:法人无端生衅,不加惩创,遽与议和,不可一;法人未受惩创,即来请款,是必中藏诡谲,不可二;法人即不索兵费,但求越境通商,恐将来取偿于后,必加十倍,不可三;就外强中干的法人,不问情罪,降心求和,恐各国将环向而起,不可四;云南物产富饶,西人垂涎已久,若与议和,必许通商,广传邪教,密布羽翼,一旦窃发,将何以支,不可五。”又言:“有五可战:揣敌情可战;论将才可战;察民情可战;采公法可战;卜天理可战。“言言激烈,语语忠诚。这奏拜发后,出使法国的曾纪泽,也有密电到京,说法国内阁迭更,宗旨若不定,与我国议和,必须还我越南宗主权,方可允议。谁知中外大臣的奏牍,终不敌一全权大臣肃毅伯李鸿章。鸿章与法使巴特纳,竟在天津磋定和约,共计十款,最要紧的几条:一、是法人占领东京。二、是越南归法人保护。三、是法兵不得过越南北圻,与中国边界,中国亦不派兵至北圻。四、是留据台湾的法兵,一律撤回。五、是中国允于保胜以上,谅山以北,辟商埠二处。这约订后,一二百年来的南藩,拱手让与法人,法人不索兵费,还算他的情谊。后来开龙州、蒙自两商场,许法人互市,就是彼此有情的对待。从此赫赫有名的肃毅伯,遂负了秦桧、贾似道的大名。这也未免过甚。彭左岑冯诸公,心中都是怏怏,只因廷旨许和,停战撤兵,没奈何收兵敛伍,赋了一篇归去来辞。
但这肃毅伯李鸿章,也是个中兴名臣,为什么硬主和议?他为了中外交涉,杂沓而来,法越事情,正在着紧,朝鲜又发生乱事。上次朝日交涉,朝鲜国臣朴咏孝赴日本谢罪,鉴日本国维新的效果,归谋变法,联络一班有名人物,如金玉均、洪英植等,组成维新党,主张倚靠日本。独朝内执政诸大臣,多主守旧,领袖闵咏骏,系椒房贵戚,素来顽固,愿事清朝,与维新党反对。这维新党中人,统是少年志士,意气凌人,仗着日本作了靠山,时思推倒政府,日本国趁这机会,复用外交手段,勾结维新党,劝他独立,愿为臂助。维新党总道他情真意切,一些儿不疑心,这叫作引虎自卫。居然率领党人,发起难来,召日本兵入宫,先搜闵族贵官,自闵咏骏以下,一律杀死,连闵妃也饮刃而亡。只有国王李熙,尚未杀死,党人胁他速行新政。李熙变作鸡笼内的鸡儿,无论要他什么,只得唯唯听命。朴咏孝揽了大权,兼任兵部,金玉均为左相,洪英植为右相,其余一班党人,统授要职。
此时驻扎朝鲜的吴长庆,因法越事起,调至金州督防。继任的提督,也与长庆同姓,名叫兆有,闻了朝鲜宫内的乱事,急召总兵张光前商议。光前推举一人,说他智勇深沈,定有妙计,应邀他解决这问题。看官!你道是谁?就是当时帮办营务,近时民国大总统袁世凯。大名鼎鼎。世凯名慰亭,河南项城县人,袁总督甲三,便是他的从祖。捻匪肇乱,他曾出驻皖豫,奉旨剿办,倒也立过战绩。世凯父名保庆,本生父名保中,少时倜傥不羁,昂藏自负。段学士靖川,有知人名,尝说他非凡品;嗣因乡试不第,弃举子业,纳粟得同知衔。提督吴长庆闻他多材,延作幕宾,襄办营务。在营时,曾替长庆约束军士,号令一新。朝鲜国王常问长庆借将练兵,长庆就荐他出去。至长庆调任,还有部兵截留朝鲜,便奏请委他管带。张总兵亦很是器重,所以经军门垂询,便欲邀他会商。吴兆有忙着亲兵携刺往招,世凯昂然而至,彼此行过了礼,两旁坐定。兆有就谈及朝鲜情形,商议救护的计策。世凯道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现在请急速发兵,捣入朝鲜宫内,除了乱党,护出朝王,再作计较!”此公原有胆有识。吴兆有道:“闻得朝鲜宫内,有日本兵守卫,恐怕不易攻入。”世凯道:“几个日本兵,怕他什么?”张光前道:“袁公议论,颇是先声夺人的计策,未知军门大人以为何如?”吴兆有道:“计非不是,但必须至北洋请示,方好举动。”世凯道:“救兵如救火,若要请示北洋,必至迟慢,倘被别人走了先着,反为不妙。”吴张二人尚面面相觑,世凯见他没有决断,便道:“既要到北洋请示,请立办好文书,饬快轮飞递为要。”二人应允,即办就公文,派泰安轮船飞递。
兵轮才发,朝鲜国王,已密遣金允植、南廷哲至清营求救。吴张二人,仍不敢遽允,嗣由探马密报,党人拟废去国王,改立幼君,依附日本,背叛清朝,吴兆有才有些着急,可奈北洋回音未转,自己部兵不多,恐怕不敌日本,尚是迟疑不决。外面又来了袁公世凯,未曾坐下,即向吴张二人道:“乱党的消息,两公想亦闻知。若再不发兵入宫,不但朝鲜已去,连我辈归路,都要被他截断,只好在朝鲜作鬼了。”吴张二人,被他一激,倒也奋发起来,实是保全性命要紧。随道:“据老兄高见,究竟如何办法?”世凯道:“为今日计,只有迅速调兵,分路进攻,能够一鼓攻入,肃清朝鲜宫禁,我们便占上风,不怕日本出来作梗。”吴兆有道:“应分几路?”世凯道:“该分三路进攻。军门大人领中路,镇台大人领右路,袁某不才,愿当左路。”吴兆有尚有难色,世凯不禁愤懑,奋然道:“二公如以中路为费手,袁某愿当此任!吴军门率左,张镇台率右,彼此接应,不愁不胜。”吴兆有道:“就如这议,今夜发兵。
是夜天色微明,三路清军,衔枚出发,严阵而行,到了朝鲜宫门,已是残夜将尽,袁世凯督令猛攻,里面枪声,也劈劈拍拍的放将出来。袁军前队,伤了数十名,似乎要向后却避,世凯传令,不准退后,违令立斩。这令一传,军法如山,军士方冒险前进,霎时间攻破外门,进至内门。忽后面抄到日本兵,来攻袁军,世凯分兵抵挡,这时腹背受敌,胆大敢为的袁公,倒也吃惊不小,惟队伍恰依然不乱。巧值提督吴兆有,已从左路杀到,一阵夹击,才将日本兵杀退。清军抖擞精神,再接再厉,枪声陆续不绝,震得屋瓦齐飞,宫墙洞陷。刚在得势的时候,又来了朝鲜兵数百名,由世凯一瞧,乃是曾经自己教练过的兵卒,熟门熟路,同德同心,当下把内门破入。维新党不管死活,还要前来阻拦,被清军排枪迭击,毙了几十人。洪英植亦战死在内。朴咏孝,金玉均等,方从宫后逃去。
吴袁二人,整队而入,张光前右路兵亦到。人家得胜,他方到来,可谓知几之士。朝鲜宫内,已是空空洞洞,不见有什么人物。清军仔细搜寻,只有几个宫娥女仆,躲匿密室,余外统已不知去向。当由吴袁张三人,诘闻国王世子踪迹,据说:“乘宫中大乱时,逃出宫外。”世凯令军士赶即找寻,在王宫前后左右,寻了一周,杳无影响。世凯未免焦灼。忽有朝鲜旧臣来报:“国王世子,在北门关帝庙内。”世凯大喜,遂与吴张二人,会议往迎。这个差使,吴提督恰直任不辞,确是好差使。忙率部兵前去。袁张已扫清宫阙,收兵回营,不一会,朝鲜国王及世子,也随了吴提督进来。国王见了袁世凯,很是感谢,并请追缉朴咏孝、金玉均等。世凯道:“朴金诸叛党,现在想总逃至日本使馆,不如先照会日使竹添进一郎,叫他即速交出,否则用兵未迟。”张吴连声称善,随即写好照会,遣兵弁送与日使。未几兵弁还报,日本使馆内,已无人迹,公使竹添进一郎,闻已逃回本国,往济物浦去了。于是袁吴张三人,送朝鲜国王还宫,一场大乱,化作烟销日出,总算是袁公世凯的大功。
无如日本人煞是厉害,遣了全权大使井上馨,到朝鲜问罪,又令宫内大臣伊藤博文,农务大臣西乡从道,来与中国交涉。这三位日本大员,统是明治维新时紧要伟人,这番奉命出使,自然不肯舍脸。井上馨到了朝鲜,仍直接与朝鲜开议,要索各款,无非要朝鲜偿金谢罪等语。朝鲜国王无可奈何,别人又不便与议,只好暗中讯问袁世凯。世凯正接北洋来信,说是伊藤、西乡两日员,到了天津,声言清军有意寻衅,不肯干休,朝廷已派吴大澄、续昌二人,东来查办。看官!你想袁公是个英挺傲岸的人物,哪里肯受这恶气?当即请了假,回到北洋。谒见肃毅伯李鸿章,极陈利害,大意是:“要监督朝鲜,代操政柄,免得日人觊觎”。李鸿章颇为叹赏,但心中恰是决计持重,不愿轻动,反教世凯敛才就范,休露锋铓。老袁后半生行事,实是承教合肥。世凯太息而出。
这位李肃毅伯,已受朝命,为余权大臣,与日本使臣议约。肃毅伯专讲国家体面,摆设全副仪仗,振起全副精神,在督署中请日使进见。难为后继。日使伊藤博文及西乡从道,瞻仰威仪,倒也没甚惊慌,坦然直入,侃侃辩论。议定款约两大条:第一条,清日两国,派驻朝鲜的兵,一律撤去;第二条,两国将来,若派兵到朝鲜,应互先通知,事定后即行撤回,彼此依议签约,中日已定和议。清廷吴兆有等,都遵约归国,连大院君亦放回去,朝鲜国王李熙势孤援绝,对了日本要索各款,无非是谨遵台命四字,赔了银洋十一万圆,向他谢罪了案。从此日人得步进步,已认朝鲜为保护国,中国如肃毅伯等,还说朝鲜是我藩属,两不相对,各有见解,总不免后来决裂,只好算作暂时结束。暗伏下文。
越南已去,朝鲜亦半失主权,法日两国,满意而归,英吉利不甘落后,遂乘此胁取缅甸。缅甸当乾隆年间,国王孟云,受清廷册封,定十年一贡的制度,久为中国藩属。道光初年,英并印度,与缅甸西境相接,缅甸西境有阿剌干部,适有内乱,向缅甸乞援,缅甸借出援为名,竟占据阿剌干部。阿剌干部众不服,复向印度英总督处求救。英总督遂发兵攻缅。缅人连战连败,没奈何与他讲和,愿割让阿剌干地,并偿英国兵费二百万磅。缅人不图自强,徒然衔怨英人,遇着英商入境,任意凌辱。亡国之由,多在于此。英人愤无可遏,又起兵攻略缅甸,把缅甸南境的秘古地方,占夺了去。到光绪十一年,法取越南,日图朝鲜,英人闻中国多事,索性起了大兵,直入缅京,废了国王,设官监治。中国无事时,尚不过问,多事时,还有什么工夫。光绪十二年,英人兼并上下缅甸,编入英领印度内。云贵总督岑毓英奏闻,清廷王大臣,又记起昔年档册,缅甸为我属国。事事如此,大约由贵人善忘的缘故。此时驻法使臣曾纪泽,因争论中法和约,调任英使,总署衙门又发电到英京,命他至英廷抗议。猫口里挖鳅。英人已将缅甸全部列入版图,布置得停停当当,哪里还肯交还?曾纪泽费尽心力,据理力争,起初是要他归还缅甸,英人不理,后来复要他立君存祀,仍守入贡旧例,英人又是不从。可叹这位曾袭侯说得舌敝唇焦,谈到山穷水尽,才争得“代缅入贡”四字。其实也是有名无实的条约。当时还按期进呈方物,嗣因清室愈衰,把此约亦撇在脑后。此非曾袭侯无能,乃王大臣因循之误。英人得了缅甸,还要入窥云南,滇缅勘界,屡费周折,后来结果,终究是英人得利,中国吃亏,云南边徼又被英人割去无数。昔也日辟国百里,今也日蹙国百里,这也是中国的气数。
越南,缅甸的中间,还有一暹罗国,也是中国藩属,按年朝贡,洪杨乱后,贡使中绝。自从越南归法,缅甸归英,英法各想并吞暹罗,势均力敌,互生冲突,旋由两国会议,许暹罗独立自主,彼此不得侵略。只暹罗所辖的南掌地方,取来公分,至今暹罗尚算幸存,不过与中国早脱关系。从此中国的南服屏藩,丧失无余了,说来真是可叹!清廷王大臣,多是醉生梦死,不顾后患。慈禧太后逐渐骄侈,还想起造颐和园来,做个享福的区处。小子叙述至此,殊不能为慈禧讳了。
有诗咏道:
东南迭报海氛来,割地偿金不一回;
圣母独饶颐养福,安排仙阙竞蓬莱。
颐和园的风景,真是一时无两,欲知建筑的原因,容待下回续述。
合肥伯李鸿章,非真秦桧、贾似道之流亚也,误在暮气之日深,与外交之寡识。越南一役,中国先败后胜,法政府又竞争党见,和战莫决,彼心未固,我志从同,乘此规复全越,料非难事。乃天津订约,将与法使议和,但求省事,不顾损失,暮气之深可知矣。朝鲜再乱,维新党召日本兵入宫,日本未尝知照中国,遽尔称兵助乱,其曲在彼,不辨自明。袁世凯倡议入援,偕吴张二将,代逐乱党,翊王免难,日使竹添进一郎,至遁回济物浦,我已一胜,日已一挫,斯时日本,犹未存与我决裂之想。为合肥计,亟应声明朝鲜之为我属,一切交涉,当由中国主持,胡为井上馨至朝鲜,仍任朝鲜自与订约?伊藤西乡至天津,乃与订公同保护之约乎?光绪三四年间,日本咨照清廷,称朝鲜为自主国,不认为我藩属,经总理衙门抗辩,内称:“朝鲜久隶中国,其为中国所属,天下皆知。即其为自主之国,亦天下皆知。日本岂能独拒?”妙语解颐,日本人尝一笑置之。合肥知识,殆亦犹此。即或稍胜,亦百步与五十步之比耳。外交无识,宁有善果?越南去,朝鲜危,缅甸暹罗,相继丧失,不得谓非合肥之咎。本回实为合肥写照,暗寓讥刺之意。书法不隐,足继董狐直笔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