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清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溯往事慨谈身世 述前朝细叙源流
- ▪ 第二回 丧二祖誓师复仇 合九部因骄致败
- ▪ 第三回 祭天坛雄主告七恨 战辽阳庸帅覆全军
- ▪ 第四回 熊廷弼守辽树绩 王化贞弃塞入关
- ▪ 第五回 猛参政用炮击敌 慈喇嘛偕使传书
- ▪ 第六回 下朝鲜贝勒旋师 守甯远抚军奏捷
- ▪ 第七回 为敌作伥满主入边 因间信谗明帝中计
- ▪ 第八回 明守将献城卖友 清太宗获玺称尊
- ▪ 第九回 朝鲜主称臣乞降 卢督师忠君殉节
- ▪ 第十回 失辎重全军败溃 迷美色大帅投诚
- ▪ 第十一回 清太宗宾天传幼主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
- ▪ 第十二回 失爱姬乞援外族 追流贼忍死双亲
- ▪ 第十三回 闯王西走合浦还珠 清帝东来神京定鼎
- ▪ 第十四回 抗清廷丹忱报国 屠扬州碧血流芳
- ▪ 第十五回 弃南都昏主被囚 捍孤城遗臣死义
- ▪ 第十六回 南下鏖兵明藩覆国 西征奏凯清将蒙诬
- ▪ 第十七回 立宗支粤西存残局 殉偏疆岩下表双忠
- ▪ 第十八回 创新仪太后联婚 报宿怨中宫易位
- ▪ 第十九回 李定国竭忠扈驾 郑成功仗义兴师
- ▪ 第二十回 日暮途穷寄身异域 水流花谢撒手尘寰
- ▪ 第二十一回 弑故主悍师徼功 除大憝冲人定计
- ▪ 第二十二回 蓄逆谋滇中生变 撤藩镇朝右用兵
- ▪ 第二十三回 驰伪檄四方响应 失勇将三桂回军
- ▪ 第二十四回 两亲王因败为功 诸藩镇束手听命
- ▪ 第二十五回 僭帝号遘疾伏冥诛 集军威破城歼叛孽
- ▪ 第二十六回 台湾岛战败降清室 尼布楚订约屈俄臣
- ▪ 第二十七回 三部内哄祸起萧墙 数次亲征荡平朔漠
- ▪ 第二十八回 争储位冢嗣被黜 罹文网名士沉冤
- ▪ 第二十九回 闻寇警发兵平藏卫 苦苛政倡乱据台湾
- ▪ 第三十回 畅春园圣祖宾天 乾清宫世宗立嗣
- ▪ 第三十一回 平青海驱除叛酋 颁朱谕惨戮同胞
- ▪ 第三十二回 兔死狗烹功臣骄戮 鸿罹鱼网族姓株连
- ▪ 第三十三回 畏虎将准部乞修和 望龙髯苗疆留遗恨
- ▪ 第三十四回 分八路进平苗穴 祝千秋暗促华龄
- ▪ 第三十五回 征金川两帅受严刑 降蛮酋二公膺懋赏
- ▪ 第三十六回 御驾南巡名园驻蹕 王师西讨叛酋遭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灭准部余孽就歼 荡回疆贞妃殉节
- ▪ 第三十八回 游江南中宫截发 征缅甸大将丧躯
- ▪ 第三十九回 傅经略暂平南服 阿将军再定金川
- ▪ 第四十回 平海岛一将含冤 定外藩两邦慑服
- ▪ 第四十一回 太和殿受禅承帝统 白莲教倡乱酿兵灾
- ▪ 第四十二回 误军机屡易统帅 平妖妇独著芳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抚贼寨首领遭擒 整朝纲权相伏法
- ▪ 第四十四回 布德扬威连番下诏 擒渠献馘逐载报功
- ▪ 第四十五回 抚叛兵良将蒙冤 剿海寇统帅奏捷
- ▪ 第四十六回 两军门复仇慰英魄 八卦教煽乱闹皇城
- ▪ 第四十七回 闻警回銮下诏罪己 护丧嗣统边报惊心
- ▪ 第四十八回 愚庆祥败死回疆 智杨芳诱擒首逆
- ▪ 第四十九回 征浩罕王师再出 剿叛傜钦使报功
- ▪ 第五十回 饮鸩毒姑妇成疑案 焚鸦片中外起兵端
- ▪ 第五十一回 林制军慷慨视师 琦中堂昏庸误国
- ▪ 第五十二回 关提督粤中殉难 奕将军城下乞盟
- ▪ 第五十三回 效尸谏宰相轻生 失重镇将帅殉节
- ▪ 第五十四回 弈统帅因间致败 陈军门中炮归仁
- ▪ 第五十五回 江甯城万姓被兵 静海寺三帅定约
- ▪ 第五十六回 怡制军巧结台湾狱 徐总督力捍广州城
- ▪ 第五十七回 清文宗嗣统除奸 洪秀全纠众发难
- ▪ 第五十八回 钦使迭亡太平建国 悍徒狡脱都统丧躯
- ▪ 第五十九回 骆中丞固守长沙城 钱东平献取江南策
- ▪ 第六十回 陷江南洪氏定制 攻河北林酋挫威
- ▪ 第六十一回 创水师衡阳发轫 发援卒岳州鏖兵
- ▪ 第六十二回 湘军屡捷水陆扬威 畿辅复安林李授首
- ▪ 第六十三回 那拉氏初次承恩 圆明园四春争宠
- ▪ 第六十四回 罗先生临阵伤躯 沈夫人佐夫抗敌
- ▪ 第六十五回 瓜镇丧师向营失陷 韦杨毙命洪酋中衰
- ▪ 第六十六回 智统领出奇制胜 愚制军轻敌遭擒
- ▪ 第六十七回 四国耀威津门胁约 两江喋血战地埋魂
- ▪ 第六十八回 战皖北诸将立功 退丹阳大营又溃
- ▪ 第六十九回 开外衅失律丧师 缔和约偿款割地
- ▪ 第七十回 闻国丧长悲国士 护慈驾转忤慈颜
- ▪ 第七十一回 罪辅臣连番下诏 剿剧寇数路进兵
- ▪ 第七十二回 曾国荃力却援军 李鸿章借用洋将
- ▪ 第七十三回 战浙东包团练死艺 克江甯洪天王覆宗
- ▪ 第七十四回 僧亲王中计丧躯 曾大帅设谋制敌
- ▪ 第七十五回 溃河防捻徒分窜 毙敌首降将升官
- ▪ 第七十六回 山东圈剿悍酋成擒 河北解严渠魁自尽
- ▪ 第七十七回 戮权阉丁抚守法 办教案曾侯遭讥
- ▪ 第七十八回 大婚礼成坤闱正位 撤帘议决乾德当阳
- ▪ 第七十九回 因欢成病忽报弥留 以弟继兄旁延统绪
- ▪ 第八十回 吴侍御尸谏效忠 曾星使功成改约
- ▪ 第八十一回 朝日生嫌酿成交涉 中法开衅大起战争
- ▪ 第八十二回 弃越疆中法修和 平韩乱清日协约
- ▪ 第八十三回 移款筑园撤帘就养 周龄介寿闻战惊心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叶志超败走辽东 丁汝昌丧师黄海
- ▪ 第八十五回 失律求和马关订约 市恩索谢虎视争雄
- ▪ 第八十六回 争党见新旧暗哄 行新政母子生嫌
- ▪ 第八十七回 慈禧后三次临朝 维新党六人毕命
- ▪ 第八十八回 立储君震惊匕鬯 信邪术扰乱京津
- ▪ 第八十九回 袒匪殃民联军入境 见危授命志士成仁
- ▪ 第九十回 传谏草抗节留名 避联军蒙尘出走
- ▪ 第九十一回 悔罪乞和两宫返跸 撤戍违约二国鏖兵
- ▪ 第九十二回 居大内闻耗哭遗臣 处局外严旨守中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争密约侍郎就道 返钦使宪政萌芽
- ▪ 第九十四回 倚翠偎红二难竞爽 剖心刎颈两地招魂
- ▪ 第九十五回 遘奇变醇王摄政 继友志队长亡躯
- ▪ 第九十六回 二显官被谴回籍 众党员流血埋冤
- ▪ 第九十七回 争铁路蜀士遭囚 兴义师鄂军驰檄
- ▪ 第九十八回 革命军云兴应义举 摄政王庙誓布信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易总理重组内阁 夺汉阳复失南京
- ▪ 第一百回 举总统孙文就职 逊帝位清祚告终
却说当时尸谏的忠臣,乃是甘肃皋兰人吴可读。可读旧为御史,因劾奏乌鲁木齐提督成禄,遭谴落职,光绪帝即位,起用可读,补了吏部主事。因见帝后迭丧,后嗣虚悬,早思直言奏请,但是广安一奏,犹且被斥,自己本是汉人,又系末秩微员,若欲奏陈大义,必遭严谴。且吏部堂官,也必不肯代奏,于是以死相要,将遗折呈交堂官。堂官谅他苦心,没奈何替他代奏,当由两宫太后展阅道:
奏为以一死泣请懿旨,预定大统之归,以毕今生忠爱事。窃罪臣闻治国不讳乱,安国不忘危,危乱而可讳可忘,则进苦口于尧舜,为无疾之呻吟,陈隐患于圣明,为不祥之举动。罪臣前因言事愤激,自甘或斩或囚,经王大臣会议,奏请传臣质讯,乃蒙先皇帝曲赐矜全,既免臣于以斩而死,复免臣于以囚而死,又复免臣于以传讯而触忌触怒而死。犯三死而未死,不求生而再生,则今日罪臣未尽之余年,皆我先皇帝数年前所赐也。乃天崩地坼,忽遭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之变,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,大行皇帝龙驭上宾,未有储贰,不得已以醇亲王之子,承继文宗显皇帝之子,入承大统,为嗣皇帝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。罪臣涕泣跪诵,反覆思维,以为两宫皇太后,一误再误,为文宗显皇帝立子,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。既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,则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统,乃奉我两宫皇太后之命,受之于文宗显皇帝,非受之于我大行皇帝也。而将来大统之承,亦未奉有明文,必归之承继之子,即谓懿旨内既有承继为嗣一语,则大统之仍归继子,自不待言。罪臣窃以为不然。自古拥立推戴之际,为臣子所难言,我朝二百余年,祖宗家法,子以传子,骨肉之间,万世应无间然,况醇王公忠体国,中外翕然,称为贤王,王闻臣有此奏,未必不怒臣之妄,而怜臣之愚,必不以臣言为开离间之端。而我皇上仁孝性成,承我两宫皇太后授以宝位,将来千秋万岁时,均能以我两宫皇太后今日之心为心。而在廷之忠佞不齐,即众论之异同不一,以宋初宰相赵普之贤,犹有首背杜太后之事,以前明大学士王直之为国家旧人,犹以黄竑请立景帝太子一疏,出于蛮夷,而不出于我辈为愧。贤者如此,遑问不肖?旧人如此,奚责新进?名位已定者如此,况在未定,不得已于一误再误中,而求归于不误之策,惟仰祈我两宫皇太后再行明白降一谕旨,将来大统,仍归承继大行皇帝嗣子,嗣皇帝虽百斯男,中外及左右臣工,均不得以异言进。正名定分,预绝纷纭,如此则犹是本朝祖宗来子以传子之家法。而我大行皇帝,未有子而有子;即我两宫皇太后,未有孙而有孙。异日绳绳缉缉,相引于万代者,皆我两宫皇太后所自出,而不可移易者也。罪臣所谓一误再误,而终归于不误者此也,彼时罪臣即以此意拟成一折,呈由都察院转递,继思罪臣业经降调,不得越职言事。且此何等事?此何等言?出之大臣重臣亲臣,则为深谋远虑,出之小臣疏臣远臣,则为轻议妄言。又思在廷诸臣忠道最著者,未必即以此事为可缓,言亦无益而置之,故罪臣且留以有待。洎罪臣以查办废员内,蒙恩圈出引见,奉旨以主事特用,仍复选授吏部,迩来又已五六年矣。此五六年中,环顾在廷诸臣,仍未念及于此者。今逢我大行皇帝永远奉安山陵,恐遂渐久渐忘,则罪臣昔日所留以有待者,今则迫不及待矣。仰鼎湖之仙驾,瞻恋九重;望弓剑于桥山,魂依尺帛。谨以我先皇帝所赐余年,为我先皇帝上乞懿旨于我两宫皇太后之前。惟是临命之身,神志瞀乱,折中词意,未克详明,引用率多遗忘,不及前此未上一折一二,缮写又不能庄正。罪臣本无古人学问,岂能似古人从容?昔有赴死而行不成步者,人曰:“子惧乎?”曰:“惧!”曰:“既惧何不归?”曰:“惧吾私也,死吾公也。”罪臣今日亦犹是。鸟之将死,其鸣也哀;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罪臣岂敢比曾参之贤?即死,其言亦未必善。惟望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,怜其哀鸣,勿以为无疾之呻吟,不祥之举动,则罪臣虽死无憾。宋臣有言:“凡事言于未然,诚为太过;及其已然,则又无所及,言之何益?可使朝廷受未然之言,不可使臣等有无及之悔。”今罪臣诚愿异日臣言之不验,使天下后世笑臣愚,不愿异日臣言之或验,使天下后世谓臣明。等杜牧之罪言,虽逾职分,效史之尸谏,只尽愚忠。罪臣尤愿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,体圣祖世宗之心,调剂宽猛,养忠厚和平之福,任用老成,毋争外国之所独争,为中华留不尽!毋创祖宗之所未创,为子孙留有余!罪臣言毕于斯,愿毕于斯,命毕于斯。再罪臣曾任御史,故敢昧死具折,又以今职不能专达,恳由臣部堂官代为上达。罪臣前以臣衙门所派随同行礼司员内,未经派及罪臣,是以罪臣再四面求臣部堂官大学士宝鋆,始添派而来。罪臣之死,为宝鋆所不及料,想宝鋆并无不应派而误派之咎。时当盛世,岂容有疑于古来殉葬不情之事?特以我先皇帝龙驭永归天上,普天同泣,故不禁哀痛迫切,谨以大统所系,贪陈缕缕,自称罪臣以闻。
两宫皇太后阅毕,慈禧太后心中很是不乐,外面恰装出一种坦适样子,向慈安太后道:“这人未免饶舌,前已明降谕旨,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,还要他说什么?”慈安太后道:“一个小小主事,敢发这般议论,且宁死不讳,总算难得!”慈安究竟持平。慈禧后歇了半晌,方道:“且著王大臣等会同妥议,可好么?”慈安后应了声好,遂命内阁拟旨,着将吴可读原折交廷臣会议。王大臣等合议许久,多以清代家法,自雍正后,建储大典,未尝明定,此次若从可读奏请,明定继统,即与建储没甚分别,未免有违祖制。此时还有什么祖制?又因可读尸谏,确是效忠清室,一概辩驳,心中亦属难安。当下公拟了一番模糊影响的言语,复奏上去。最好是这种手段。嗣后徐桐,翁同龢,潘祖廕三人又联衔上了一折,宝廷、张之洞,且各奏一本,两宫太后参酌众议,随降懿旨道:
前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,原以将来继统有人,可慰天下臣民之望。第我朝圣圣相承,皆未明定储位,彝训昭垂,允宜万世遵守。是以前降谕旨,未将继统一节宣示,具有深意。吴可读所请颁定大统之还,实与本朝家法不合。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,将来诞生皇子,自能慎选元良,缵承统绪,其继大统者,为穆宗毅皇帝嗣子,守祖宗之成宪,示天下以无私,皇帝亦必能善体此意也。所有吴可读原奏,及王大臣等会议折,徐桐、翁同龢、潘祖廕联衔折,宝廷、张之洞各一折,并闰三月十七日及本日谕旨,均著另录一分,存毓庆宫。至吴可读以死建言,孤忠可悯,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议恤!钦此。
此旨一下,同治帝一生事情,化作烟云四散,吴可读慷慨捐躯,也不过留个名儿罢了。
驹光如驶,倏忽间已是光绪五年。琉球国被日本灭掉,改名冲绳县,这信传到中国,总理衙门的人员,才记得琉球是我属国,与日本交涉。日本简直不理,只好作为罢论。忽又接到伊犁交涉消息,好大喜功的左宗棠,决意主战,于是总署诸公,又有一番绝大的忙碌。先是陕回叛酋白彦虎,出走西域,依附安集延酋阿古柏,安集延系浩罕东城,阿古柏即安集延城主。他因回疆蠢动,中国政府专剿粤捻,无暇西略,遂乘机攻入,踞了喀什噶尔,胁服回徒,自称毕调勒特汗。清廷以时艰饷绌,拟暂弃关外地,独左宗棠已平陕甘,决计进兵,借了华洋商款,充作军饷。光绪二年,督办新疆军务,自驻肃州调度,令都统金顺,提督张曜,率兵驻哈密,京卿刘锦棠,及提督谭上连,谭拔萃,余虎恩等,分道进攻,连败阿古柏兵,克复乌鲁木齐,及附近各城,北路略定。到光绪四年,刘锦棠军自北趋南,张曜军自西趋东,夹击阿古柏。阿古柏想走回安集延,奈浩罕全国,统被俄罗斯占夺,欲归无路,仰药而亡。只阿古柏长子伯克胡里,尚据英吉沙尔,喀什噶尔,叶尔羌,和阗四城,白彦虎又窜往依附。适遇锦棠等进剿,胡里不能抵敌,偕白彦虎遁入俄境,南路亦平。左宗棠晋封二等侯,刘锦棠加封二等男,随征将士,统邀奖叙。
只新疆西北有伊犁城,地味饶沃,俄人乘乱进来,把伊犁占去,阳称帮中国暂时保管。天下无此好人。至回乱已平,清政府欲索回伊犁,遂派吏部侍郎崇厚,出使俄国,畀他全权,商办伊犁事宜。这位崇钦使素来胆怯,天津教案,已见过他的伎俩,清廷还认是专对能手,要他前去办理这案。列位试想如虎如狼的俄国,能给他一点便宜么?果然双方开议,俄人要索很奢,崇钦使不能答辩,格外迁就,订了十八条约章,只归还伊犁一城,西境的霍尔果斯河左岸,及南境的帖克斯河上流两岸,都要割让俄人,还要中国给偿俄银五百万卢布。俄币制名,价有涨跌,价涨时一卢布约合中国规银九钱三分一厘,价跌时约七钱左右。而且增开口岸,添设领事,凡勘界行轮运货免税等条件,统是夺我权利。崇钦使不问政府,仗着全权行事的招牌,竟骤然决然的签定了押,语颇沁脾。咨报总理衙门。王大臣等把约文细阅,统说是不便照行,当下有一班意气嚣凌,文采焕发的言官,洋洋洒酒挥成千万言,奏闻两宫。你主调兵,我主调将,都要与俄开战。最利害的,是请诛崇厚,仿佛是崇厚一诛,俄人即可吓倒。书生之见。两宫太后,大为感动,令总署驳斥原约,将崇厚褫职逮问,一面垂询左宗棠和战情形。宗棠慷慨激昂,上了一篇奏章,好似苏东坡万言书。小子笔不胜录,只录他后半篇道:
察俄人欲踞伊犁为外府。为占地自广,借以养兵之计,久假不归,布置已有成局。我索旧土,俄取兵费巨资,于俄无损而有益。我得伊犁,只剩一片荒郊,北境一二百里间,皆俄属部,孤注万里,何以图存?况此次崇厚所议第七款,接收伊犁后,霍尔果斯河及伊犁山南之帖克斯河归俄属,无论两处地名,中国图说所无,尚待详考,但就方向而言,是划伊犁西南之地归俄也。自此伊犁四面,俄部环居,官军接收,堕其度内,固不能一朝居耳。虽得必失,庸有幸乎?武事不竞之秋,有划地求和者矣,兹一矢未闻加遗,乃遽议捐弃要地,餍其所欲,譬犹投犬以骨,骨尽而噬仍不止。目前之患既然,异日之忧何极?此可为叹息痛恨者矣!金顺锡纶,拟缓收伊犁,而以沿边喀什噶尔、乌什、精河、塔尔巴哈台四城,宜足兵力,浚饷源,广屯田,坚城堡,先实边备,自非无见,惟伊犁沿边无定议,谋新疆者非合南北两路通筹不可。现在伊犁界务未定,则收还一节,自可从缓计议。喀什噶尔乌什,规画已周,毋庸再议,其塔尔巴哈台,精河,急须加意绸缪,应由金顺锡纶,自行陈奏请旨外,所有崇厚定议画押十八款内偿费一节,业经奉有谕旨,第八款所称塔城界址,拟稍改,照同治三年界址,尚只电报,应俟崇厚奏到再议。第十款于旧约喀什噶尔库伦设领事官外,复议增设嘉峪关,乌里雅苏台,科布多,哈密,吐鲁番,乌鲁木齐,古城七处,十四款并有俄商运俄货,走张家口嘉峪关,赴天津汉口,过通州西安汉中,运土货回国,均经总理衙门奏奉谕旨接驳外,第二款中国允即恩赦居民,业经遵旨照办,被贼官截阻赉示委员,不准张帖。第三款伊犁民人迁居俄国,入籍者,准照俄人看待,意在胁诱伊犁民人归俄。而以空城贻我,与阻截赉示委员,同一用心。第四款俄人在伊犁,准照管旧业,虽伊犁交还,中外商民杂处,无界限可分,是包藏祸心,预为再踞之计。至商务允其多设口岸,不独夺华商生理,且以启蚕食之机。总理衙门原奏,筹虑深远,实已纤细毕周。谕旨允行,则实受其害,先允后翻,则曲仍在我,应设法挽回以维全局。窃维邦交之道,论理亦论势,本山川为疆索,界画一定,截然而不可逾。彼此信义相持,垂诸久远者理也;至争城争地,不以玉帛而以兴戎,彼此强弱之分,则在势而不在理。所谓势者,合天时人事言之,非仅直为壮而曲为老也。俄踞伊犁,在咸丰十年同治三年定界之后,旧附中国与中国民人杂处各部落,被其胁诱,俄官即视为所属,借以肆其凭陵。俄之取浩罕三部也,安集延未为所并,其酋阿古柏畏俄之逼,率其部众,陷我南疆,我复南疆,阿古柏死,逆子窜入俄境。俄乃认安集延为其所属,欲借为侵占回疆膄地之根,现冒称喀什噶尔住居之俄属,本随帕夏而来之安集延余众。俄之无端冒为己属,实与交还伊犁,仍留复踞地步,同一居心,观其交还伊犁,而仍索南境西境属俄,其诡谋岂仅在数百里土地哉?界务之必不可许者此也。俄商志在贸易,本无异图,俄官则欲借此为通西于中之计,其蓄谋甚深,非仅若西洋各国,只争口岸可比。就商务言之,俄之初意,只在嘉峪关一处,此次乃议及关内,并议及秦蜀楚各处,非不知运脚繁重,无利可图,盖欲借通商便其深入腹地,纵横自恣,我无从禁制耳。嘉峪关设领事,容尚可行,至喀什噶尔通商一节,同治三年虽约试办,迄未举行,此次界务未定,姑从缓议。而乌里雅苏台,科布多,哈密,吐鲁番,乌鲁木齐,古城等处,广设领事,欲因商务蔓及地方,化中为俄,断不可许。此商务之宜设法挽回者也。此外俄人容纳叛逆白彦虎一节,崇厚曾否与之理论,无从悬揣,应俟其复命时,请旨确询,以凭核议。臣维俄人自占踞伊犁以来,包藏祸心,为日已久。始以官军势弱,欲诳荣全入伊犁,陷之以为质,继见官军势强,难容久踞,乃借词各案未结以缓之。此次崇厚全权出使,俄臣布策,先以巽词餂之,枝词惑之,复多方迫促以要之,其意盖以俄于中国,未尝肇启战端,可间执中国主战者之口。又忖中国近或厌兵,未便即与决裂,以开边衅,而崇厚全权出使,便宜行事,又可牵制疆臣,免生异议。是臣今日所披沥上陈者,或尚不在俄人意料之中。当此时事纷纭,主忧臣辱之时,苟心知其危,而复依违其间,欺幽独以负朝廷,耽便安而误大局,臣具有天良,岂宜出此?就事势次第而言,先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,次之决战阵坚忍而求胜,臣虽衰庸无似,敢不勉旃!
两宫太后依议,特遣世袭毅勇侯出使英法大臣大理寺少卿曾纪泽,备述官衔,隐寓紫阳书法。使俄改约,并命整顿江海边防,北洋大臣李鸿章,筹备战舰。山西巡抚曾国荃,调守辽东,派刘锦棠帮办西域军务,加吴大澂三品卿衔,令赴吉林督办防务,饬彭玉麟操练长江水师,起用刘铭传、鲍超一班良将,内外忙个不了。俄国亦派军舰来华,游弋海上,险些儿要开战仗,亏得曾袭侯足智多谋,能言善辩,与俄国外部大臣布策反覆辩难,弄得布策无词可答,只是执着原约,不肯多改。巧值俄皇被刺,新主登基,令布策和平交涉,布策始不敢坚持原议。曾袭侯虽是专对才,亦亏机缘相凑。两边重复开谈,足足议了好几个月,方才妥洽,计改前约共七条:
一归还伊犁南境。
二喀什噶尔界务,不据崇厚所定之界。
三塔尔巴哈台界务,照原约修改。
四嘉峪关通商,照天津条约办理,西安汉中及汉口字样,均删去。
五废松花江行船至伯都讷专条。
六仅许于吐鲁番增一领事,其余缓议。
七俄商至新疆贸易,改均不纳税为暂不纳税。此外添续卢布四百万圆。
签约的时候,已是光绪七年,虽新疆西北的边境,不能尽行归还,然把崇厚议定原约改了一半,也总算国家洪福,使臣材具了。我至此尚恨崇厚。沿江沿海,一律解严,改新疆为行省,依旧是升平世界,浩荡乾坤。王大臣等方逍遥自在,享此庸庸厚福,不意宫内复传出一个凶耗,说是慈安太后骤崩,小子曾有诗咏慈安后云:
牝鸡本是戒司晨,和德宣仁誉亦真。
十数年来同训政,慈安遗泽尚如春。
这耗一传,王大臣很是惊愕,毕竟慈安太后如何骤崩,且至下回分解。
本回录两大奏摺,为晚清历史上生色。吴说似迂,左议近夸,但得吴可读之一疏,见朝廷尚有效死敢谏之臣工,得左宗棠之一折,见疆臣尚有老成更事之将帅。光绪初年之清平,幸赖有此。或谓吴之争嗣,何裨大局?俄许改约,全恃曾袭侯口舌之力,于左无与?不知千人诺诺,不如一士谔谔,盈廷谐媚,而独得吴主事之力谏,风厉一世,岂不足令人起敬乎?外交以兵力为后盾,微左公之预筹战备,隐摄强俄,虽如曾袭侯之善于应对,能折冲樽俎乎?直臣亡,老成谢,清于是衰且亡矣。人才之不可少也,固如此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