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清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溯往事慨谈身世 述前朝细叙源流
- ▪ 第二回 丧二祖誓师复仇 合九部因骄致败
- ▪ 第三回 祭天坛雄主告七恨 战辽阳庸帅覆全军
- ▪ 第四回 熊廷弼守辽树绩 王化贞弃塞入关
- ▪ 第五回 猛参政用炮击敌 慈喇嘛偕使传书
- ▪ 第六回 下朝鲜贝勒旋师 守甯远抚军奏捷
- ▪ 第七回 为敌作伥满主入边 因间信谗明帝中计
- ▪ 第八回 明守将献城卖友 清太宗获玺称尊
- ▪ 第九回 朝鲜主称臣乞降 卢督师忠君殉节
- ▪ 第十回 失辎重全军败溃 迷美色大帅投诚
- ▪ 第十一回 清太宗宾天传幼主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
- ▪ 第十二回 失爱姬乞援外族 追流贼忍死双亲
- ▪ 第十三回 闯王西走合浦还珠 清帝东来神京定鼎
- ▪ 第十四回 抗清廷丹忱报国 屠扬州碧血流芳
- ▪ 第十五回 弃南都昏主被囚 捍孤城遗臣死义
- ▪ 第十六回 南下鏖兵明藩覆国 西征奏凯清将蒙诬
- ▪ 第十七回 立宗支粤西存残局 殉偏疆岩下表双忠
- ▪ 第十八回 创新仪太后联婚 报宿怨中宫易位
- ▪ 第十九回 李定国竭忠扈驾 郑成功仗义兴师
- ▪ 第二十回 日暮途穷寄身异域 水流花谢撒手尘寰
- ▪ 第二十一回 弑故主悍师徼功 除大憝冲人定计
- ▪ 第二十二回 蓄逆谋滇中生变 撤藩镇朝右用兵
- ▪ 第二十三回 驰伪檄四方响应 失勇将三桂回军
- ▪ 第二十四回 两亲王因败为功 诸藩镇束手听命
- ▪ 第二十五回 僭帝号遘疾伏冥诛 集军威破城歼叛孽
- ▪ 第二十六回 台湾岛战败降清室 尼布楚订约屈俄臣
- ▪ 第二十七回 三部内哄祸起萧墙 数次亲征荡平朔漠
- ▪ 第二十八回 争储位冢嗣被黜 罹文网名士沉冤
- ▪ 第二十九回 闻寇警发兵平藏卫 苦苛政倡乱据台湾
- ▪ 第三十回 畅春园圣祖宾天 乾清宫世宗立嗣
- ▪ 第三十一回 平青海驱除叛酋 颁朱谕惨戮同胞
- ▪ 第三十二回 兔死狗烹功臣骄戮 鸿罹鱼网族姓株连
- ▪ 第三十三回 畏虎将准部乞修和 望龙髯苗疆留遗恨
- ▪ 第三十四回 分八路进平苗穴 祝千秋暗促华龄
- ▪ 第三十五回 征金川两帅受严刑 降蛮酋二公膺懋赏
- ▪ 第三十六回 御驾南巡名园驻蹕 王师西讨叛酋遭擒
- ▪ 第三十七回 灭准部余孽就歼 荡回疆贞妃殉节
- ▪ 第三十八回 游江南中宫截发 征缅甸大将丧躯
- ▪ 第三十九回 傅经略暂平南服 阿将军再定金川
- ▪ 第四十回 平海岛一将含冤 定外藩两邦慑服
- ▪ 第四十一回 太和殿受禅承帝统 白莲教倡乱酿兵灾
- ▪ 第四十二回 误军机屡易统帅 平妖妇独著芳名
- ▪ 第四十三回 抚贼寨首领遭擒 整朝纲权相伏法
- ▪ 第四十四回 布德扬威连番下诏 擒渠献馘逐载报功
- ▪ 第四十五回 抚叛兵良将蒙冤 剿海寇统帅奏捷
- ▪ 第四十六回 两军门复仇慰英魄 八卦教煽乱闹皇城
- ▪ 第四十七回 闻警回銮下诏罪己 护丧嗣统边报惊心
- ▪ 第四十八回 愚庆祥败死回疆 智杨芳诱擒首逆
- ▪ 第四十九回 征浩罕王师再出 剿叛傜钦使报功
- ▪ 第五十回 饮鸩毒姑妇成疑案 焚鸦片中外起兵端
- ▪ 第五十一回 林制军慷慨视师 琦中堂昏庸误国
- ▪ 第五十二回 关提督粤中殉难 奕将军城下乞盟
- ▪ 第五十三回 效尸谏宰相轻生 失重镇将帅殉节
- ▪ 第五十四回 弈统帅因间致败 陈军门中炮归仁
- ▪ 第五十五回 江甯城万姓被兵 静海寺三帅定约
- ▪ 第五十六回 怡制军巧结台湾狱 徐总督力捍广州城
- ▪ 第五十七回 清文宗嗣统除奸 洪秀全纠众发难
- ▪ 第五十八回 钦使迭亡太平建国 悍徒狡脱都统丧躯
- ▪ 第五十九回 骆中丞固守长沙城 钱东平献取江南策
- ▪ 第六十回 陷江南洪氏定制 攻河北林酋挫威
- ▪ 第六十一回 创水师衡阳发轫 发援卒岳州鏖兵
- ▪ 第六十二回 湘军屡捷水陆扬威 畿辅复安林李授首
- ▪ 第六十三回 那拉氏初次承恩 圆明园四春争宠
- ▪ 第六十四回 罗先生临阵伤躯 沈夫人佐夫抗敌
- ▪ 第六十五回 瓜镇丧师向营失陷 韦杨毙命洪酋中衰
- ▪ 第六十六回 智统领出奇制胜 愚制军轻敌遭擒
- ▪ 第六十七回 四国耀威津门胁约 两江喋血战地埋魂
- ▪ 第六十八回 战皖北诸将立功 退丹阳大营又溃
- ▪ 第六十九回 开外衅失律丧师 缔和约偿款割地
- ▪ 第七十回 闻国丧长悲国士 护慈驾转忤慈颜
- ▪ 第七十一回 罪辅臣连番下诏 剿剧寇数路进兵
- ▪ 第七十二回 曾国荃力却援军 李鸿章借用洋将
- ▪ 第七十三回 战浙东包团练死艺 克江甯洪天王覆宗
- ▪ 第七十四回 僧亲王中计丧躯 曾大帅设谋制敌
- ▪ 第七十五回 溃河防捻徒分窜 毙敌首降将升官
- ▪ 第七十六回 山东圈剿悍酋成擒 河北解严渠魁自尽
- ▪ 第七十七回 戮权阉丁抚守法 办教案曾侯遭讥
- ▪ 第七十八回 大婚礼成坤闱正位 撤帘议决乾德当阳
- ▪ 第七十九回 因欢成病忽报弥留 以弟继兄旁延统绪
- ▪ 第八十回 吴侍御尸谏效忠 曾星使功成改约
- ▪ 第八十一回 朝日生嫌酿成交涉 中法开衅大起战争
- ▪ 第八十二回 弃越疆中法修和 平韩乱清日协约
- ▪ 第八十三回 移款筑园撤帘就养 周龄介寿闻战惊心
- ▪ 第八十四回 叶志超败走辽东 丁汝昌丧师黄海
- ▪ 第八十五回 失律求和马关订约 市恩索谢虎视争雄
- ▪ 第八十六回 争党见新旧暗哄 行新政母子生嫌
- ▪ 第八十七回 慈禧后三次临朝 维新党六人毕命
- ▪ 第八十八回 立储君震惊匕鬯 信邪术扰乱京津
- ▪ 第八十九回 袒匪殃民联军入境 见危授命志士成仁
- ▪ 第九十回 传谏草抗节留名 避联军蒙尘出走
- ▪ 第九十一回 悔罪乞和两宫返跸 撤戍违约二国鏖兵
- ▪ 第九十二回 居大内闻耗哭遗臣 处局外严旨守中立
- ▪ 第九十三回 争密约侍郎就道 返钦使宪政萌芽
- ▪ 第九十四回 倚翠偎红二难竞爽 剖心刎颈两地招魂
- ▪ 第九十五回 遘奇变醇王摄政 继友志队长亡躯
- ▪ 第九十六回 二显官被谴回籍 众党员流血埋冤
- ▪ 第九十七回 争铁路蜀士遭囚 兴义师鄂军驰檄
- ▪ 第九十八回 革命军云兴应义举 摄政王庙誓布信条
- ▪ 第九十九回 易总理重组内阁 夺汉阳复失南京
- ▪ 第一百回 举总统孙文就职 逊帝位清祚告终
却说载垣、端华两人,被弈饬侍卫拿下,载垣端华道:“我两人无故被谴,究系如何罪名?”弈道:“你听著!待我宣旨。”遂捧着谕旨朗读道:
上年海疆不靖,京师戒严,总由在事之王大臣等,筹画乖方所致。载垣等复不能尽心和议,徒诱获英国使臣,以塞己责,致失信于各国,淀园被扰,我皇考巡幸热河,实圣心万不得已之苦衷也。嗣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等,将各国应办事宜,妥为经理,都城内外安谧如常,皇考屡召王大臣议回銮之旨,而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朋比为奸,总以外国情形反覆,力排众论。皇考宵吁焦劳,更兼口外严寒,以致圣体违和,竟于本年七月十七日,龙驭上宾,朕抢地呼天,五内如焚,追思载垣等从前蒙蔽之罪,非朕一人痛恨,实天下臣民所痛恨者也。朕御极之初,即欲重治其罪,惟思伊等系顾命之臣,故暂行宽免,以观后效。孰意八月十一日,朕召见载垣等八人,因御史董元醇敬陈管见一折,内称请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,俟数年后,朕能亲裁庶务,再行归政;又请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,令其辅弼;又请在大臣中,简派一二人,充朕师傅之任。以上三端,深合朕意。虽我朝向无皇太后垂帘之仪,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,惟以国计民生为念,岂能拘守常例?此所谓事贵从权,特面谕载垣等著照所请傅旨。该王大臣等哓哓置辨,已无人臣之礼;拟旨时又阳奉阴违,擅自改写,作为朕旨颁行,是诚何心?且载垣等每以不敢专擅为词,此非专擅之实迹乎?纵因朕冲龄,皇太后不能深悉国政,任伊等欺蒙,能尽欺天下乎?此皆伊等辜负皇考深恩,若再事姑容,何以仰对在天之灵?又何以服天下公论?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著即解任!景寿、穆廕、匡源、杜翰、焦祐瀛,着退出军机处!派恭亲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,将伊等应得之咎,分别轻重,按律秉公具奏!至皇太后应如何垂帘之仪,一并会议具奏!钦此。
载垣、端华听毕,便道:“恭王!你是西后的心腹,总算是亡清的功臣。灭清朝者叶赫,这句话要应验了。罢!罢!罢!我等与你同去。”句中有眼。当下恭王弈譞,令侍卫等牵出载垣、端华,到宗人府署,交宗令看管,即入宫复旨。西太后毕竟辣手,就命将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革去爵职,著宗人府会同大学士九卿等,严行议罪。一面派睿亲王仁寿,醇郡王弈譞,迅将肃顺拿问。
睿、醇两王,奉了懿旨,遂带领侍卫番役百名,出了京城,两人在途中密商,托词迎接梓宫,以便诱擒肃顺。计画已定,行了百余里,正与梓宫相遇,扈送梓宫的第一大员,趾高气扬,正是御前大臣肃顺。两王下了马,与肃顺拱手,肃顺亦下马相迎,随即由肃顺导至梓宫前,行过了礼。两王复对了肃顺,好言慰劳,肃顺正欲探銮舆消息,便问两宫皇太后及皇上安。睿亲王仁寿,说了一个“安”字,醇郡王弈譞,独说是到了驿站,再好细谈。三人同行了一程,已至梓宫停歇的地点,大众停住。仁寿、弈鬒便在站中吃了晚餐,餐毕,又历数小时,各人都要安寝,惟肃顺尚与二王闲谈。弈譞不觉起立道:“有旨拿革员肃顺!”肃顺大惊,但见侍卫、番役等,已一齐进来,将肃顺按住,上了锁。肃顺喧噪道:“我犯何罪?”弈譞道:“你的罪多得很,且至宗人府再说。”肃顺道:“哪个叫你来拿我?“弈譞道:“奉上谕拿你”,肃顺道:“六岁小儿,何知拿人?无非是里面的那拉氏,同我作对。你等都是那拉氏走狗,她要这么,你便这么!吕雉、武瞾出世,我等老臣,原是该死。“从肃顺口中讥刺慈禧,用笔便灵。弈譞也不与多辩,便命侍卫带着肃顺,夤夜进京。次日巳牌,便降旨道:
前因肃顺跋扈不臣,招权纳贿,种种悖谬,当经降旨将肃顺革职,派令睿亲王仁寿,醇郡王弈,即将该革员拿交宗人府议罪。乃该革员接奉谕旨后,咆哮狂肆,目无君上,悖逆情形,实堪发指。且该员恭送梓宫,由热河回京,辄敢私带眷属行走,尤为法纪所不容。所有肃顺家产,除热河私寓,令春佑严密查抄外,其在京家产,着即派西拉布前往查抄,毋令稍有隐匿!钦此。
是日即授恭王弈为议政王,在军机处行走。何不派他西后处行走?越二日,梓宫已抵得胜门,两宫皇太后及皇上,出得胜门跪迎,奉梓宫入紫禁城,停乾清宫。于是大学士贾桢,副都统胜保等,亟请太后训政。大学士周祖培,奏改建元年号,因原拟祺祥二字,意义重复,应请更正。一班拍马屁朋友,都应时出来。当由两宫下谕,命议政王、军机大臣等,改拟新皇年号。议政王等默窥慈怀,恭拟同治二字进呈。西太后瞧这两字,暗寓两宫同治的意义,私心窃慰,遂命以明年为同治元年,颁告天下。翌日复降旨一道,其辞云:
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于七月十七日皇考升遐,即以赞襄政务王大臣自居,实则我皇考弥留之际,但面谕载垣等,立朕为皇太子,并无令其赞襄政务之谕。载垣等乃造作赞襄名目,诸事并不请旨,擅自主持,即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,亦敢违阻不行。御史董元醇条奏皇太后垂帘事宜,载垣等独擅改谕旨,并于召对时,有伊等系赞襄朕躬,不能听命于皇太后,伊等请皇太后看折,亦系多余之语,当面咆哮,目无君上情形,不一而足。且每言亲王等不可召见,意存离间,此载垣、端华、肃顺之罪状也。肃顺擅坐御位,于进内廷时,当差时,出入自由,目无法纪,擅用行宫内御用器物,于传取应用物件,抗违不遵,并请两宫皇太后应分居召对,词气之间,互有抑扬,意在构衅,此又肃顺之罪状也。一切罪状,均经母后皇太后,圣母皇太后,面谕议政王、军机大臣,逐款开列,传知会议王大臣等知悉,兹据该王大臣等,按律拟罪,请将载垣、端华、肃顺凌迟处死,当即召见议政王弈,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,右侍郎宝鋆,鸿胪寺少卿曹毓瑛,惇亲王弈誴,醇郡王弈譞,锺郡王弈詥,孚郡王弈譓,睿亲王仁寿,大学士贾桢、周祖培,刑部尚书绵森,面询以载垣等罪名,有无一线可原?据该王大臣等,佥称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跋扈不臣,均属罪大恶极,于国法无可宽宥。朕念载垣等均属宗人,遽以身罹重罪,悉应弃市,能无泪下?惟载垣等前后一切专擅跋扈情形,实属谋危社禝,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,非独欺凌朕躬,为有罪也。在载垣等未尝不自恃为顾命大臣,纵使作恶多端,定邀宽宥,岂知赞襄政务,皇考并无此谕?若不重治其罪,何以仰副皇考付托之重?亦何以饬法纪而示万世?即照该王大臣所拟,均即凌迟处死,实属情真罪当。惟国家本有议亲议贵之条,尚可量从末减,姑于万无可贷之中,免其肆市。载垣、端华,均着加恩赐令自尽!肃顺悖逆狂谬,较载垣等尤甚,本应凌迟处死,现著加恩改为斩立决。至景寿身为国戎,缄默不言,穆廕、匡源、杜翰、焦祐瀛,于载垣等窃权政柄,不能力争,均属辜恩溺职。穆廕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最久,班次在前,情节尤重。该王大臣等,拟请将景寿、穆廕、匡源、杜翰、焦祐瀛革职,发往新疆,效力赎罪,均属咎有应得。惟以载垣等凶焰方张,受其钳制,均有难于争衡之势,其不能振作,尚有可原。御前大臣景寿,着即革职,加恩仍留公爵,并额驸品级,免其发遣。兵部尚书穆廕,着即革职,加恩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。吏部左侍朗匡源,署礼部右侍郎杜翰,太仆寺卿焦祐瀛,均着即行革职,加恩免其发遣。钦此。
是旨一下,即派肃亲王华丰,刑部尚书绵森,往宗人府逼令载垣、端华二人自杀。又派睿亲王仁寿,刑部右侍郎载龄,至宗人府拿出肃顺,至午门监斩。三人临死时,都痛骂西太后及恭王弈。肃顺越骂得厉害,索性连西太后历史,背了一遍,方才就刑。自己失策,骂亦何益?三人已死,盈廷大吏,哪个还敢违忤母后?遂于十月甲子日,六龄幼主,在太和殿重行即位礼,受王大臣等朝贺。十一月朔日,奉两宫皇太后,在养心殿垂帘听政。同治元年二月十二日,皇帝在弘德殿入学读书,特简礼部尚书前大学士祁隽藻,管理工部事务前大学士翁心存,工部尚书倭仁,并翰林院编修李鸿藻授读。嗣是清廷政治,都由两宫太后主张,慈安后本无意训政,垂帘后不过挂个名目,万事都是慈禧专断,慈安坐受其成。慈禧后煞是英明,用人行政,多有特识。东南军务,专责成两江总督曾国藩,令他统辖江苏、安徽、江西三省,并浙江全省军务,所有四省巡抚提镇以下,悉归节制。这般重大的责任,自清朝开国以来,连皇亲国戚,都没有受此异数。国藩是个汉员,独邀朝廷重眷,岂不是慈禧太后的慧眼么?
是时湖北巡抚胡林翼,自太湖还援湖北,收复黄州、德安等处,积劳成疾,得咯血症,竟病殁武昌,遗疏荐李续宜为代。朝旨即命续宜为湖北巡抚。曾国藩以辖地太大,恐怕疏忽,特荐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,奉旨令左宗棠赴浙剿贼,浙省提镇以下,均归左宗棠调遣,岂不是慈禧后的从谏如流么?
只安徽知府吴棠,经慈禧垂帘后,累次超擢,不几年竟授四川总督,这是未免私意。然古来漂母一饭,韩信犹报千金,慈禧幼年,受过吴公的大德,知恩报恩,乃是慈禧后的厚道,不足为怪。圆明园内四春娘娘,后来竟不知下落,或说是发放出宫,或说是被慈禧处死。大约处死一说,不足为据。汉朝人彘,唐室醉妪,言者惨鼻,独清宫恰未闻有此惨剧,也总算是慈禧的好处。
话休烦絮,这一段是叙西太后初政时行谊。且说曾国荃克复安庆,满拟沿江而下,直捣江宁,只滨江两岸各要隘,驻扎的长毛,尚是不少,国荃会同杨载福水师,节节进剿,连克敌垒。长毛酋忠王李秀成,侍王李世贤,窜入江西,复陷瑞州。国藩飞檄鲍超赴援。鲍超兼程驰去,前面悬红绫丈余,中间大书一“鲍”字,沿途经过,长毛望见“鲍”字旗帜,即纷纷逃去。秀成、世贤,还想与他对敌,无如部众胆落,一战即溃,被鲍超连破七十余营,驱逐出境。江西又报肃清。强弩之末,难穿鲁缟。
国荃闻江西已平,上游安靖,遂与国藩会商,进攻江宁。国藩恐兵勇不足,令国荃回至湖南,添募乡勇。奉旨赏国荃头品顶戴,任浙江按察使,授鲍超浙江提督,恰是令他援浙的意思。浙江自张玉良收复后,长毛仍四扰不休,且因和春兵溃,苏、常相继沦陷,江浙交界的嘉兴县,至此也遭殃及。玉良率兵往援,连战不利,退入杭城,属县多失守。李秀成、李世贤,又自江西入浙境,攻陷严州。玉良复自省城出剿,总算将严州克复。秀成等窜至湖州,城绅赵景贤,募集团勇,一阵击退。李世贤走入江西,李秀成走入安徽。世贤被左宗棠击败,秀成被鲍超杀退,两人仍窜入浙境,复陷严州及金华,顺道浦阳江,从临浦镇攻萧山、诸暨,势如破竹,进据绍兴,转攻杭州。是时浙江巡抚,已改任王有龄,坚守两月,援绝,乃啮指写成血书,飞至安徽乞援。国藩注重江皖,不愿分师,唯促左宗棠由赣赴浙,左军未入浙境,省城已是不支。张玉良师至江干,又被长毛列炮击毙,城内粮尽援绝,遂致失守。
巡抚王有龄,将军瑞昌,及总兵饶廷选,一概死难。
国藩闻浙江被陷,自请严议,诏从豁免,反授他协办大学士职衔;西太后权术,可爱可敬。并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,令与曾国藩统筹大局,亟图补救等语。国藩感激异常,越思竭力报效,适朝旨因杭城陷没,淞沪戒严,饬国藩派员防剿。国藩物色人材,又保举一员大人物,看官道是谁人?就是后来的傅相李鸿章。鸿章字少荃,安徽合肥县人,道光年间进士,曾任福建省道员。国藩闻他多才,招为募宾,尝疏请简于江北,兴办淮扬水师,事未果行。至是因政府旁求将帅,遂荐他才大心细,劲气内敛,堪膺封疆重寄,奉旨报可。国藩即令鸿章回募乡勇,照湘军成制,练淮徐兵丁,又选湘军名将程学启、郭松林,做他帮手。鸿章初出茅庐,悉心训练,遂组成乡勇一大队,称为淮军,作湘军的后劲。淮军出现。同治元年二月,鸿章率淮勇至安庆,国荃与弟国葆,亦率湘勇驰至,于是统辖东南的曾大帅,显出生平绝大的抱负,调遣精兵猛将,分路出剿,进攻江宁的兵马,归国荃统带,佐以杨载福、彭玉麟二路水师,规取江苏的兵马,归李鸿章统带,佐以黄翼升的水师;恢复浙江的兵马,归左宗棠统带。另调广西臬司蒋益澧,率所部至浙助剿;庐州一带,归多隆阿剿办;宁国一带,归鲍超剿办;李续宜已调抚安徽,颖州一带,归他戡定。数路大军,统由曾大帅节制。余外还有淮上的袁甲三,扬州的都兴阿,镇江的冯子材,虽未经曾帅调遣,亦由曾帅统筹兼顾。正是马援聚殿前之米,张华推局上之枰,金玦分颁,铁骑四出,眼见得太平天国,要保不住了。好一部点将录。
国藩驻节安庆,居中指挥,军书旁午,捷报飞传。都兴阿获胜天长,左宗棠克复遂安,曾国荃、国葆,会合水陆各军,一破长毛于荻港,再破长毛于望城岗,三破长毛于铜城闸。拔巢县、含山县、繁昌县及和州,乘势夺西梁山,复太平府城。彭玉麟入金柱关,袭据东梁山,收复芜湖县,与国荃合逼江宁。
多隆阿进攻庐州,击败四眼狗陈玉成,缘梯登城,玉成遁去。玉成为太平天国名将,至此被多军击走,日暮途穷,往依练总苗沛霖。沛霖系安徽凤台县人,尝为团练头目,时人叫他苗练,颇有威名。太平天国诱他叛清,畀以封爵,旋由清副都统胜保,招抚沛霖,奏擢道员。沛霖首鼠两端,居心叵测,适胜保复出驻颖州,沛霖感胜保荐擢,遂诱四眼狗入城,出其不意,把他捆住,并将他家眷部属,尽行拿下,解送颖州胜保营。胜保劝降,玉成不从,乃槛送京师,有旨令在河南卫辉府伏法。只玉成妻很有姿色,中胜保意,留住营中,作为侍妾。妇人家水性杨花,有几个晓得贞烈?昨日偶玉成,今日偶胜保,总教是个有情男子,就是袍衾与裯,亦所甘愿。好一个雌狗娘。胜保怜她秀媚,非常宠爱。后来苗练复叛,胜保被逮,连侍妾押解过河,为德愣额所见,说是陈玉成贼妇,不得随行,将侍妾轧住。其实德楞额也爱她美色,截住这个淫妇,自己受用去了。一般是狗,一般是贼。
玉成既死,楚皖间遂没有剧寇。鲍超又攻克宁国府城,走太平辅王杨辅清,降其将洪容海。曾国荃亦连克秣陵关、大胜关,进驻雨花台,距江宁城仅四里;分军与国葆,留屯三汊河江东桥一带,傍水筑垒,输通饷道。好一座金陵城,至此既失了皖南的犄角,复受水陆各军的围困,洪秀全焦急万状,亟促李秀成、李传贤还援。两李未至,国荃军忽遭疾疫,病的病,死的死,国藩令国荃退守,国荃执意不允。忽报李秀成率苏、常悍党二十万人,还救江宁,要去攻扑国荃大营了。国藩闻警,亟奏请另简大臣,驰赴江南,有“分重大之责任,挽艰难之气数”等语。旋奉上谕,节录如左:
朝廷信用楚军,以曾国藩忠勇,发于至诚,倚以挽救东南全局。今疾疫流行,将士摧折,深虞隳士气而长寇氛,此无可如何之事,非该大臣一人之咎。意者朝廷政事多阙,是以上干天和,我君臣当痛自刻责,实力实心,勉图禳救之方,为民请命,以冀天心转移,事机就顺。刻下在京,固无可简派之人,环顾中外,才力气量,如曾国藩者,一时实难其选。该大臣素尝学问,时势艰难,尤当任以毅力,矢以小心,仍不容一息少懈也。钦此。
国藩接旨,知京中已无意发兵,飞檄调苏州程学启军,浙江蒋益澧军,驰救国荃大营。怎奈接得覆书,都说军务吃紧,不能应命,竟令这足智多谋的曾大帅,弄得无法可施。正是:
帷幄方闻成算定,疆场可奈寇氛深。
究竟国荃大营,果被长毛陷没否?看官不要性急,续阅下回自知。
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非无可杀之罪,但为抗争垂帘事,骤置重辟,则未免冤诬。母后临朝,历代所戒,至若两宫垂帘,尤为历代所未有。即谓嗣主冲幼,专贵从权,究不得因故旧谏诤,横加诛戮。本回迭录谕旨,正以明三人罪案,无非为抗争垂帘而致。且谕中有两宫皇太后,将三人罪状,面谕议政王、军机大臣,是所谓罪状者,俱出皇太后之私意,慈安本无意构成此狱,主其事者,实为慈禧,哲妇固可畏也。独信用曾国藩,实为慈禧之卓识,畀以重任,言听计从,卒能削平大难,戡定东南,清之不亡于洪氏,慈禧与有力焉。然吾闻狄仁杰姨卢氏云:“吾止有一子,不愿使事女主”,令曾公闻之,得毋为之汗颜乎?若以剿灭长毛,目为汉贼,吾尚无取此说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