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南北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射蛇首兴王呈预兆 睹龙颜慧妇忌英雄
- ▪ 第二回 起义师入京讨逆 迎御驾报绩增封
- ▪ 第三回 伐燕南冒险成功 捍东都督兵御寇
- ▪ 第四回 毁贼船用火破卢循 发军函出奇平谯纵
- ▪ 第五回 捣洛阳秦将败没 破长安姚氏灭亡
- ▪ 第六回 失秦土刘世子逃归 移晋祚宋武帝篡位
- ▪ 第七回 弑故主冤魂索命 丧良将胡骑横行
- ▪ 第八回 废营阳迎立外藩 反江陵惊闻内变
- ▪ 第九回 平谢逆功归檀道济 入夏都击走赫连昌
- ▪ 第十回 逃将军弃师中虏计 亡国后侑酒作人奴
- ▪ 第十一回 破氐帅收还要郡 杀司空自坏长城
- ▪ 第十二回 燕王弘投奔高丽 魏主焘攻克姑臧
- ▪ 第十三回 捕奸党殷景仁定谋 露逆萌范蔚宗伏法
- ▪ 第十四回 陈参军立栅守危城 薛安都用矛刺虏将
- ▪ 第十五回 骋辩词张畅报使 贻溲溺臧质复书
- ▪ 第十六回 永安宫魏主被戕 含章殿宋帝遇弑
- ▪ 第十七回 发寻阳出师问罪 克建康枭恶锄奸
- ▪ 第十八回 犯上兴兵一败涂地 诛叔纳妹只手瞒天
- ▪ 第十九回 发雄师惨屠骨肉 备丧具厚葬妃嫱
- ▪ 第二十回 狎姑姊宣淫鸾掖 辱诸父戏宰猪王
- ▪ 第二十一回 戕暴主湘东正位 讨宿孽江右鏖兵
- ▪ 第二十二回 扫逆藩众叛荡平 激外变四州沦陷
- ▪ 第二十三回 杀弟兄宋帝滥刑 好佛老魏主禅统
- ▪ 第二十四回 江上堕谋亲王授首 殿中醉寝狂竖饮刀
- ▪ 第二十五回 讨权臣石头殉节 失镇地栎林丧身
- ▪ 第二十六回 篡宋祚废主出宫 弑魏帝淫妪专政
- ▪ 第二十七回 膺帝箓父子相继 礼名贤昆季同心
- ▪ 第二十八回 造孽缘孽儿自尽 全愚孝愚主终丧
- ▪ 第二十九回 萧昭业喜承祖统 魏孝文计徙都城
- ▪ 第三十回 上淫下烝丑传宫掖 内应外合刃及殿庭
- ▪ 第三十一回 杀诸王宣城肆毒 篡宗祚海陵沉冤
- ▪ 第三十二回 假仁袭义兵达江淮 易后废储衅传河洛
- ▪ 第三十三回 两国交兵齐师屡挫 十王骈戮萧氏相残
- ▪ 第三十四回 齐嗣主临丧笑秃鹙 魏淫后流涕陈巫盅
- ▪ 第三十五回 泄密谋二江授首 遭主忌六贵洊诛
- ▪ 第三十六回 江夏王通叛亡身 潘贵妃入宫专宠
- ▪ 第三十七回 杀山阳据城传檄 立宝融废主进兵
- ▪ 第三十八回 张欣泰败谋罹重辟 王珍国惧祸弑昏君
- ▪ 第三十九回 谏远色王茂得娇娃 窃大宝萧衍行弑逆
- ▪ 第四十回 萧宝夤乞师伏虏阙 魏邢峦遣将夺梁州
- ▪ 第四十一回 弟子舆尸溃师洛口 将帅协力战胜锺离
- ▪ 第四十二回 诬通叛魏宗屈死 图规复梁将无功
- ▪ 第四十三回 充华产子嗣统承基 母后临朝穷奢极欲
- ▪ 第四十四回 筑淮堰梁皇失计 害清河胡后被幽
- ▪ 第四十五回 宣光殿省母启争端 沃野镇弄兵开祸乱
- ▪ 第四十六回 诛元爰再逞牝威 拒葛荣轻罹贼网
- ▪ 第四十七回 萧宝夤称尊叛命 尔朱荣抗表兴师
- ▪ 第四十八回 丧君有君强臣谢罪 因敌攻敌叛王入都
- ▪ 第四十九回 设伏甲定谋除恶 纵轻骑入阙行凶
- ▪ 第五十回 废故主迎立广陵王 煽众兵声讨尔朱氏
- ▪ 第五十一回 战韩陵破灭子弟军 入洛宫淫烝大小后
- ▪ 第五十二回 梁太子因忧去世 贺拔岳被赚丧身
- ▪ 第五十三回 违君命晋阳兴甲 谒行在关右迎銮
- ▪ 第五十四回 饮宫中魏主遭鸩毒 陷泽畔窦泰死战场
- ▪ 第五十五回 用少击众沙苑交兵 废旧迎新柔然纳女
- ▪ 第五十六回 战邙山宇文泰败溃 幸佛寺梁主衍舍身
- ▪ 第五十七回 责贺琛梁廷草敕 防侯景高氏留言
- ▪ 第五十八回 悍高澄殴禁东魏主 智慕容计擒萧渊明
- ▪ 第五十九回 纵叛贼朱异误国 却强寇羊侃守城
- ▪ 第六十回 援建康韦粲捐躯 陷台城梁武用计
- ▪ 第六十一回 困梁宫君王饿死 攻湘州叔侄寻仇
- ▪ 第六十二回 取公主侯景胁君 篡帝祚高洋窃国
- ▪ 第六十三回 陈霸先举兵讨逆 王僧辩却贼奏功
- ▪ 第六十四回 弑梁主大憝行凶 脔侯贼庶支承统
- ▪ 第六十五回 杀季弟特遣猛将军 鸩故主兼及亲生女
- ▪ 第六十六回 陷江陵并戕梁元帝 诛僧辩再立晋安王
- ▪ 第六十七回 擒敌将梁军大捷 逞淫威齐主横行
- ▪ 第六十八回 宇文护挟权肆逆 陈霸先盗国称尊
- ▪ 第六十九回 讨王琳屡次交兵 谏高洋连番受责
- ▪ 第七十回 戮勋戚皇叔篡位 溺懿亲悍将逞谋
- ▪ 第七十一回 遇强暴故后被污 违忠谏逆臣致败
- ▪ 第七十二回 遭主嫌侯安都受戮 却敌军段孝先建功
- ▪ 第七十三回 背德兴兵周师再败 揽权夺位陈主被迁
- ▪ 第七十四回 暱奸人淫后杀贤王 信刁媪昏君戮胞弟
- ▪ 第七十五回 斛律光遭谗受害 宇文护稔恶伏诛
- ▪ 第七十六回 选将才独任吴明彻 含妒意特进冯小怜
- ▪ 第七十七回 韦孝宽献议用兵 齐高纬挈妃避敌
- ▪ 第七十八回 陷晋州转败为胜 擒齐主取乱侮亡
- ▪ 第七十九回 老将失谋还师被虏 昏君嗣位惨戮沈冤
- ▪ 第八十回 宇文妇醉酒失身 尉迟公登城誓众
- ▪ 第八十一回 失邺城皇亲自刎 篡周室勋戚代兴
- ▪ 第八十二回 挥刀遇救逆弟败谋 酣宴联吟艳妃专宠
- ▪ 第八十三回 长孙晟献谋制突厥 沙钵略稽首服隋朝
- ▪ 第八十四回 设行省遣子督师 避敌兵携妃投井
- ▪ 第八十五回 据湘州陈宗殉国 抚岭表冼氏平蛮
- ▪ 第八十六回 反罪为功筑宫邀赏 寓剿于抚徙虏实边
- ▪ 第八十七回 恨妒后御驾入山乡 谋夺嫡计臣赂朝贵
- ▪ 第八十八回 太子勇遭谗被废 庶人秀幽锢蒙冤
- ▪ 第八十九回 侍病父密谋行逆 烝庶母强结同心
- ▪ 第九十回 攻并州分遣兵戎 幸洛阳大兴土木
- ▪ 第九十一回 促蛾眉宣华归地府 驾龙舟炀帝赴江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巡塞北厚抚启民汗 幸河西穷讨吐谷浑
- ▪ 第九十三回 端门街陈戏示番夷 观澜亭献诗逢鬼魅
- ▪ 第九十四回 征高丽劳兵动众 溃萨水折将丧师
- ▪ 第九十五回 杨玄感兵败死穷途 斛斯政拘回遭惨戮
- ▪ 第九十六回 犯乘舆围攻紫寨 造迷楼望断红颜
- ▪ 第九十七回 御苑赏花巧演古剧 隋堤种柳快意南游
- ▪ 第九十八回 麻叔谋罪发受金刀 李玄邃谋成建帅府
- ▪ 第九十九回 迫起兵李氏入关中 嘱献书矮奴死阙下
- ▪ 第一百回 弑昏君隋家数尽 鸩少主杨氏凶终
却说豫州刺史刘勔甫经莅任,闻魏司马赵怀仁,入寇武津,亟遣龙骧将军申元德,出兵拦截。元德击退魏兵,且斩魏于都公阏于拔,获运车千三百乘,魏移师寇义阳,又由勔使参军孙台灌把他驱逐,豫州才幸无事。勔复致书常珍奇,叫他反正,珍奇亦生悔念,乃单骑奔寿阳,魏始不敢南侵。宋亦无力恢复,但矫立徐、兖、青、冀四州官吏。徐治钟离,兖治淮阴,青、冀治郁洲,虚置郡县,招辑流亡,不过摆着个空场面。那徐、兖、青、冀的人民,都已沦为左衽,无力南迁了。
宋主彧遭此一挫,未尝刷新图治,反且纵暴肆淫。即位初年,立妃王氏为皇后,王氏系仆射王景文胞妹,秉性柔淑,赋质幽娴,与宋主却相敬爱。后来宋主纵欲,选择嫔御数百人,充入后房,渐把王后疏淡下去。王后倒也不生怨忿,随遇自安。惟王后只生二女,未得毓麟,就是后宫许多嫔御,亦不闻产一男儿。寡欲始可生男,否则原难望子。
宋主好色过度,渐至不能御女,只好向人借种,乃把宫人陈妙登,赐给嬖臣李道儿。妙登本屠家女,原没有甚么廉耻,既至李家,与道儿连日取乐,不消一月,已结蚌胎。如此得孕,有何佳儿?事为宋主所闻,又复迎还。曾不思覆水难收么?十月满足,得产一子,取名慧震,宋主说是自己所生。又恐他修短难料,更密查诸王姬妾,遇有孕妇,便迎纳宫中,倘得生男,杀母留子,别使宠姬为母,抚如己儿。至慧震年已三龄,牙牙学语,动人怜爱,宋主即册立为太子,改名为昱,册储节宴,很是热闹。
到了夜间,复在宫中大集后妃,及一切公主命妇,列坐欢宴。饮到半酣,却下了一道新奇命令,无论内外妇女,均令裸着玉体,恣为欢谑。王皇后独用扇障面,不笑不言,宋主顾叱道:“外舍素来寒乞,今得如此乐事,偏用扇蔽目,究作何意?”后答道:“欲寻乐事,方法甚多,难道有姑姊妹并集一堂,反裸体取乐么?外舍虽寒,却不愿如此作乐!”宋主不待说毕,益怒骂道:“贱骨头不配抬举,可与我离开此地!”
王后当即起座,掩面还宫,宋主为之不欢,才命罢宴。次日为王景文所闻,语从舅谢纬道:“后在家时,很是懦弱,不意此番却这般刚正,真正难得!”纬亦为叹赏不置。
看官听说!从来淫昏的主子,没有不好色信谗,女子小人,原是连类并进,似影随形,宋主彧既选入若干妇女,免不得有若干宵小。游击将军阮佃夫,中书舍人王道隆,散骑侍郎杨运长,并得参预政事,权亚宋主。就中如佃夫最横,纳货赂,作威福,宅舍园池,冠绝都中。平居食前方丈,侍妾数百,金玉锦绣,视同粪土,仆从附隶,俱得不次升官,车夫仕至中郎将,马士仕至员外郎。朝士无论贵贱,莫不伺候门庭。从前二戴一巢,号称权幸,也未及佃夫威势。且巢、戴是士人出身,尚知稍顾名誉,佃夫是从小吏入值,由主衣得充内监,不过因废立预谋,骤得封至建城县侯。寻阳乱作,从军数月,又得兼官游击将军,声灵赫濯,任性妄行。王道隆、杨运长等,与为倡和,往往援引党徒,排斥异类。最畏忌的是皇室宗亲,宗亲除去,他好侮弄人主,永窃国权,所以随时进谗,凭空构衅。好一段大文章,含有至理。
宋主彧本来好猜,更有佃夫等从旁鼓煽,越觉得至亲骨肉,纯是祸阶。可巧皇八兄庐江王祎,与河东人柳欣慰,诗酒劝酬,订为知交。欣慰密结征北谘议参军杜幼文,意图立祎,偏幼文奏发密谋,遂将欣慰捕戮,降祎为车骑将军,徙镇宣城,特遣杨运长领兵管束。运长更嘱通朝士,讦祎怨望,祎坐夺官爵,且为朝使所迫,勒令自裁。
扬州刺史建安王休仁,与宋主彧素相友爱,前曾保全彧命。彧即位后,更由休仁亲冒矢石,迭建大功,位冠百僚,职兼内外,渐渐的功高遭忌,望重被谗。休仁已不自安,至祎被诛死,即上表辞扬州兼职。宋主乃调桂阳王休范为扬州刺史,并改封山阳王休祐为晋平王,自荆州召还建康,另派巴陵王休若为荆州刺史。休祐刚狠,屡次忤旨,宋主积不相容,故召回都下,设法翦除。泰始七年春二月,车驾至岩山射雉,特令休祐随行,射了半日,有一雉不肯入场,呼休祐驰逐,必得雉始归。休祐既去,宋主密嘱屯骑校尉寿寂之等,追随休祐,自己启跸还宫。天色将暮,日影西沉,休祐尚未得雉,控辔驰射,不意后面突来数骑,冲动马尾,马遇惊跃起,竟将休祐掀下。休祐料有急变,奋身腾立,顾见寿寂之等,正要诘问,那寂之等已四面凌逼,拳足交加。休祐颇有勇力,也挥拳抵敌,横厉无前,忽背后被人暗算,引手撩阴,一声爆响,晕倒地上,复被大众殴击,自然断命。寂之驰白宋主,报称骠骑坠马,休祐原任骠骑大将军,所以有此传呼。宋主佯为惊愕,即遣御医络绎往视,医官检验伤痕,明知殴毙,但返报气绝无救罢了。殓葬时尚追赠司空,旋且废为庶人,流徙家属。究竟要露出真相。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都中忽起谣言,谓巴陵王休若,有大贵相,宋主复召休若为南徐州刺史。休若将佐,都劝休若不宜还朝,中兵参军王敬先进言道:“荆州带甲十余万,地方数千里,上可匡天子,除奸臣,下可保境土,全一身,奈何自投罗网,坐致赐剑呢!”休若阳为应诺,至敬先趋出,即令人把他拿下,奏请加惩,奉诏将敬先诛死。及启行入都,会宋主遇疾,医治乏效,自恐病不能兴,特召杨运长等筹商后事。运长独指斥建安王休仁,以为此人不除,必贻后患。宋主尚觉踌躇。嗣闻宫廷内外,多属意休仁,拟俟宋主晏驾,即行推戴,仍恐出运长等谗言。于是决计先发,召体仁直宿尚书省。休仁至尚书省中,闲坐多时,已将夜半,乃和衣就寝。蓦然有诏使到来,宣敕赐死,且进毒酒。休仁叱道:“主上得有天下,究系何人的功劳?今天下粗安,乃欲我死,从前孝武诛夷兄弟,终至子孙灭绝,前车不鉴,后辙相循,宋祚岂尚能长久么?”原是冤枉,但松滋兄弟,并无致死之罪,汝何故奏请诛夷?诏使逼令饮酒,休仁道:“我死后,看他能活到何时?”说着,遂取杯饮尽,未几毒发身死。宋主虑有他变,力疾乘舆,夜出端门,及接得休仁死报,才复入宫。
黎明又下一诏,诈言休仁谋反,惧罪引决。应降为始安县王。惟休仁子伯融,许令袭爵,伯融为休仁妃殷氏所出。殷氏嫠居抱病,延医生祖翻诊治,祖翻面白貌秀,殷氏亦甫在中年,两下相窥,你贪我爱,竟相拥至床,实行那针灸术。后来奸案发觉,遣还母家,亦迫令自尽。裸体纵欲,已成常事,何必勒令自尽!宋主且语左右道:“我与建安年龄相近,少便款狎,景和、泰始年间,原是仗他扶持,今为后计,不得不除,但事过追思,究存余痛呢!”说至此,潸然泪下,悲不自胜,左右相率劝解,还说是情法两全,可以无恨。彼此相欺,亡无日矣。
先是吏部尚书褚渊出为吴郡太守,宋主谋杀休仁,促令入见,流涕与语道:“我年甫逾壮,病日加增,恐将来必致不起,今召卿进来,特欲卿试着黄呢。”看官道黄是何衣?原来是当时乳母服饰。宋主以子昱年幼,有志托孤,乃有此语。渊婉辞慰答。及与谋诛休仁事,却由渊谏阻,宋主怒道:“卿何太痴!不足与计大事!”渊乃恐惶从命。既而进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,渊为尚书左仆射,同参国政。
适巴陵王休若,到了京口,闻得休仁死耗,惊惧交并,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,接到朝廷手敕,调任江州,惟促令入都相见,定期七夕会宴。休若不得已入朝,宋主尚握手殷勤,叙家人谊。到了七夕宴期,休若入座,主臣欢饮,并没有什么嫌疑。宴罢归第,时已入夜,偏有朝使随到,赍酒赐死。休若无可奈何,只好一饮而尽,转眼间已是毕命。追赠侍中司空,命子冲袭封,总算敷衍表面,瞒人耳目。
又调休范刺江州,休范在兄弟中,最为朴劣,宋主彧尝语王景文道:“休范材具庸弱,不堪出镇,只因我承大统,令他富贵,释氏谓愿生王家,便是此意。”承情之至。景文唯唯而退。其实文帝十九子,除宋主彧外,此时只休范尚存,不过因他庸愚寡识,尚得苟延残喘,但也是死多活少,命在须臾了。文帝十九子,已见前文,故本回不再复述。
宋主既猜忌骨肉,复迷信鬼神,特辟故第为湘宫寺,备极华丽。新安太守巢尚之,罢职还朝,宋主与语道:“卿可往湘宫寺否?这是朕生平一大功德。”尚之还未及答,旁有一官闪出道:“这都由百姓卖儿贴妇钱,充作此费,佛若有灵,当暗中嗟叹,有甚么功德可言!”宋主闻言,怒目顾视,乃是散骑侍郎虞愿,便喝令左右,驱愿下殿。愿从容趋出,毫不动容。过了数日,宋主与彭城丞王抗弈棋,抗本善弈,远出宋主上,只因天威咫尺,不便争胜,往往故意逊让,且弈且言道:“皇帝飞棋,使臣抗不能下手。”这句话明明是不愿与弈,那宋主还自得其乐,愈嗜弈棋,虞愿又进谏道:“尧尝用弈教丹朱,非人主所应留意。”宋主只听得两语,已经怒起,便挥手使退,但因他是个文人,不足为虞,所以未尝加罪,始终含容过去。独屯骑校尉寿寂之,孔武有力,豫州都督吴喜,智计过人,均阴中上忌,先后赐死。寂之手刃子业,应死已久;吴喜且有大功,奈何赐死!萧道成出镇淮阴,为人所谮,也被召入朝。将佐等劝勿就征,道成慨然道:“死生自有定数,我若淹留,乃足致疑;况朝廷摧残骨肉,祸必不远,方当与卿等戮力图功,有甚么顾虑呢!”随即偕使入朝。果然到了阙下,并无危祸,惟改官散骑常侍,兼太子左卫率,不令还镇罢了。能杀他人,不能杀萧道成,岂非天数。
宋主又欲规复淮北,命北琅琊、兰陵太守垣崇祖出师,当时北琅琊、兰陵两郡,已被魏陷没,崇祖侨驻郁洲,只率数百人袭入魏境,据住蒙山。魏人闻信出击,崇祖恐众寡不敌,仍然引还。
魏自拓跋弘即位,第一年改元天安,第二年又改元皇兴。皇兴元年,后宫李夫人生下一子,取名为宏,由冯太后取入己宫,勤加抚养,一面把政权付还魏主。魏主弘始亲国事,追尊生母李贵人为元皇后,向例魏立太子,即将生母赐死。弘册为太子时,李贵人应依故事,条记事件,付托兄弟,然后自尽。此等秕政,实属无谓。弘回忆生初,当然伤感,因追尊为后。自亲政后,大小必察,赏不滥,刑不苛,黜贪尚廉,保境息民,十五六岁的北朝天子,居然能移易风俗,整肃纪纲,中书令高允,却也竭诚辅导,知无不言。所以皇兴年间,魏国称治。惟冯太后尚在盛年,不耐寡居,巧值尚书李敷弟奕,入充宿卫,太后见他年少貌美,遂引入宫中,赐以禁脔。宫女等素惮雌威,不敢窃议,所以李奕得出入无忌,尝与冯太后交欢,只瞒着魏主弘一人。
魏主弘性好释老,做了三五年皇帝,已不耐烦,就将那襁褓婴儿,册为储贰。到了皇兴五年,太子宏年仅五岁,一时不便禅授,意欲传位京兆王子推。子推系文成帝弟,与魏主弘为叔父行,弘因他器宇深沉,故欲推位让国,令他主治,自己可以养性参禅。匪夷所思。当下召集公卿,议禅位事,公卿等听作奇闻,莫敢应对。独子推弟任城王子云,抗言进谏道:“陛下方坐致太平,君临四海,怎得上违宗庙,下弃兆民!必欲委置尘务,亦应传位储君,方不乱统。”不私所亲,却是一个正人。太尉源贺,尚书陆馛,亦相继应声道:“任城所言甚是,请陛下采纳!”魏主弘不禁变色,似有怒意,中书令高允插口道:“臣不敢多言,但愿陛下上思宗庙付托,何等重大,追念周公抱成王事,也是从权办法,陛下择一而行,才不致惊动中外!”魏主弘乃徐徐道:“据卿等奏议,宁立太子,不过太子幼弱,全仗卿等扶持。”高允等尚未及答,魏主弘又道:“陆馛素来正直,必能保全我子。”馛闻言即叩首谢奖,魏主即授为太保,令与太尉源贺,准备禅位事宜。
宏生有至性,上年魏主病痈,由宏亲为吮毒,至是得受禅信息,向父泣辞。魏主弘问为何因?宏答道:“臣儿幼弱,怎堪代父承统,中心忧切,因此泪下!”五岁小儿,却能如此,恐未免史笔夸张。魏主弘叹道:“尔能知此,必可君人。我意已决定了!”遂令陆馛等整缮册文,即日传位。文中略云:
昔尧、舜之禅天下也,皆由其子不肖,若丹朱、商均,果能负荷,岂必搜扬侧陋而授之哉!尔虽冲弱,有君人之表,必能恢隆主道,以济兆民。今使太保建安王陆馛,太尉源贺,持节奉皇帝玺绶,致位于尔躬。尔其践升帝位,克广洪业,以光祖宗之烈,使朕优游履道,颐神养性,可不善欤!
五龄太子,出受册文,也被服帝衣,登上御座,受文武百官朝谒,改年为延兴元年。礼毕还宫,又由公卿大夫,引汉高帝尊奉太上皇故事,奉魏主弘为太上皇帝,仍总国家大政。魏主弘准如所请,自徙居崇光宫,采椽不斵,土阶不垩,差不多有太古风。又仿西印度传闻,特在宫苑中建造鹿野浮图,引禅僧同住,研究佛学。惟国有大事,始令上闻。这也是别有心肠,非人情所得推测呢。这且慢表。
且说北朝禅位以后,遣使告宋,宋亦遣使报聘,南北又复通好,暂息兵争。只宋主屡次抱病,骨瘦如柴,无非渔色所致。渐渐的支撑不住。自恐一旦不讳,子昱尚幼,不能亲政,势必由皇后临朝,王景文为皇后兄,必进为宰相,大权在握,易生异图。乃特书手敕,遣人赍付。景文方与客围棋,见有敕至,启函阅毕,徐置局下。及棋局已终,敛子纳奁,乃取敕示客道:“有敕赐我自尽。”客不觉大惊,景文却神色自若,自书墨启致谢,从容服毒而死。使人得启返报,宋主方才安心。是夜又梦人告语道:“豫章太守刘愔谋反了!”宋主突然惊寤,俟至天明,便发使持节,驰至豫章,杀死刘愔。
嗣是心疾日甚,精神越加恍惚,每当夜静更阑,辄见有无数冤魂,环集榻旁,争来索命。他亦无法可施,特命改泰始八年为泰豫元年,暗取安豫的意思。也是痴想。又命在湘宫寺中,日夕忏醮,祈福禳灾。可奈神佛无灵,鬼魂益迫,休仁、休祐,索命愈急,宋主呓语不绝,尝云司徒恕我,或说是骠骑宽我。模模糊糊的说了几日,略觉有些清醒,便命桂阳王休范为司空,褚渊为护军将军,刘祐为右仆射,与尚书令袁粲,仆射兼镇东将军蔡兴宗,及镇军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,入受顾命,嘱令夹辅太子。渊等受命而出。复由渊保荐萧道成,说他材可大任,乃加授道成为右卫将军,共掌机事。
是夕宋主彧病剧归天,享年三十四岁。改元二次,在位共八年。太子昱即皇帝位,大赦天下,命尚书令袁粲,护军将军褚渊,左右辅政,尊谥先帝彧为明皇帝,庙号太宗。嫡母王氏为皇太后,生母陈氏为皇太妃。昱时年仅十龄,居然有一个妃子江氏,妻随夫贵,也得受册定仪,正位中宫。一对小夫妻,统治内外,眼见是宫廷紊乱,要收拾那宋室的江山了。小子有诗叹道:
乏嗣何妨竟择贤,如何借种便相传!
十龄天子痴狂甚,两小宁能把国肩?
还有阮佃夫、王道隆等,依旧用事,搅乱朝纲。欲知后来变乱情形,俟小子下回再叙。
休仁为兄弟计,议杀诸侄;宋主彧为嗣子计,并杀兄弟,而休仁亦不得免。休仁不能保身,而宋主彧不能保子,且不能保国,天下未有自残骨肉,而尚能庇其身世者也!夫同姓不可恃,遑问异姓?观后来之萧齐篡宋,尽灭刘氏,何莫非宋主彧好杀之报乎?若夫魏主弘之禅位,亦出不经,考魏主践阼之年,仅十二龄,越年改元天安,又越年改元皇兴,禅位时年仅十有九岁。太子宏虽聪睿夙成,究属五龄童子,未能御宇;况冯太后内行不正,秽渎深宫,不知先事防闲,乃迷信佛老,遽弃尘务,是亦为取祸之媒,不至杀身不止。王道不外人情,蔑情者必亡,矫情者必危,观宋魏遗事而益恍然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