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南北史演义
- ▪ 第一回 射蛇首兴王呈预兆 睹龙颜慧妇忌英雄
- ▪ 第二回 起义师入京讨逆 迎御驾报绩增封
- ▪ 第三回 伐燕南冒险成功 捍东都督兵御寇
- ▪ 第四回 毁贼船用火破卢循 发军函出奇平谯纵
- ▪ 第五回 捣洛阳秦将败没 破长安姚氏灭亡
- ▪ 第六回 失秦土刘世子逃归 移晋祚宋武帝篡位
- ▪ 第七回 弑故主冤魂索命 丧良将胡骑横行
- ▪ 第八回 废营阳迎立外藩 反江陵惊闻内变
- ▪ 第九回 平谢逆功归檀道济 入夏都击走赫连昌
- ▪ 第十回 逃将军弃师中虏计 亡国后侑酒作人奴
- ▪ 第十一回 破氐帅收还要郡 杀司空自坏长城
- ▪ 第十二回 燕王弘投奔高丽 魏主焘攻克姑臧
- ▪ 第十三回 捕奸党殷景仁定谋 露逆萌范蔚宗伏法
- ▪ 第十四回 陈参军立栅守危城 薛安都用矛刺虏将
- ▪ 第十五回 骋辩词张畅报使 贻溲溺臧质复书
- ▪ 第十六回 永安宫魏主被戕 含章殿宋帝遇弑
- ▪ 第十七回 发寻阳出师问罪 克建康枭恶锄奸
- ▪ 第十八回 犯上兴兵一败涂地 诛叔纳妹只手瞒天
- ▪ 第十九回 发雄师惨屠骨肉 备丧具厚葬妃嫱
- ▪ 第二十回 狎姑姊宣淫鸾掖 辱诸父戏宰猪王
- ▪ 第二十一回 戕暴主湘东正位 讨宿孽江右鏖兵
- ▪ 第二十二回 扫逆藩众叛荡平 激外变四州沦陷
- ▪ 第二十三回 杀弟兄宋帝滥刑 好佛老魏主禅统
- ▪ 第二十四回 江上堕谋亲王授首 殿中醉寝狂竖饮刀
- ▪ 第二十五回 讨权臣石头殉节 失镇地栎林丧身
- ▪ 第二十六回 篡宋祚废主出宫 弑魏帝淫妪专政
- ▪ 第二十七回 膺帝箓父子相继 礼名贤昆季同心
- ▪ 第二十八回 造孽缘孽儿自尽 全愚孝愚主终丧
- ▪ 第二十九回 萧昭业喜承祖统 魏孝文计徙都城
- ▪ 第三十回 上淫下烝丑传宫掖 内应外合刃及殿庭
- ▪ 第三十一回 杀诸王宣城肆毒 篡宗祚海陵沉冤
- ▪ 第三十二回 假仁袭义兵达江淮 易后废储衅传河洛
- ▪ 第三十三回 两国交兵齐师屡挫 十王骈戮萧氏相残
- ▪ 第三十四回 齐嗣主临丧笑秃鹙 魏淫后流涕陈巫盅
- ▪ 第三十五回 泄密谋二江授首 遭主忌六贵洊诛
- ▪ 第三十六回 江夏王通叛亡身 潘贵妃入宫专宠
- ▪ 第三十七回 杀山阳据城传檄 立宝融废主进兵
- ▪ 第三十八回 张欣泰败谋罹重辟 王珍国惧祸弑昏君
- ▪ 第三十九回 谏远色王茂得娇娃 窃大宝萧衍行弑逆
- ▪ 第四十回 萧宝夤乞师伏虏阙 魏邢峦遣将夺梁州
- ▪ 第四十一回 弟子舆尸溃师洛口 将帅协力战胜锺离
- ▪ 第四十二回 诬通叛魏宗屈死 图规复梁将无功
- ▪ 第四十三回 充华产子嗣统承基 母后临朝穷奢极欲
- ▪ 第四十四回 筑淮堰梁皇失计 害清河胡后被幽
- ▪ 第四十五回 宣光殿省母启争端 沃野镇弄兵开祸乱
- ▪ 第四十六回 诛元爰再逞牝威 拒葛荣轻罹贼网
- ▪ 第四十七回 萧宝夤称尊叛命 尔朱荣抗表兴师
- ▪ 第四十八回 丧君有君强臣谢罪 因敌攻敌叛王入都
- ▪ 第四十九回 设伏甲定谋除恶 纵轻骑入阙行凶
- ▪ 第五十回 废故主迎立广陵王 煽众兵声讨尔朱氏
- ▪ 第五十一回 战韩陵破灭子弟军 入洛宫淫烝大小后
- ▪ 第五十二回 梁太子因忧去世 贺拔岳被赚丧身
- ▪ 第五十三回 违君命晋阳兴甲 谒行在关右迎銮
- ▪ 第五十四回 饮宫中魏主遭鸩毒 陷泽畔窦泰死战场
- ▪ 第五十五回 用少击众沙苑交兵 废旧迎新柔然纳女
- ▪ 第五十六回 战邙山宇文泰败溃 幸佛寺梁主衍舍身
- ▪ 第五十七回 责贺琛梁廷草敕 防侯景高氏留言
- ▪ 第五十八回 悍高澄殴禁东魏主 智慕容计擒萧渊明
- ▪ 第五十九回 纵叛贼朱异误国 却强寇羊侃守城
- ▪ 第六十回 援建康韦粲捐躯 陷台城梁武用计
- ▪ 第六十一回 困梁宫君王饿死 攻湘州叔侄寻仇
- ▪ 第六十二回 取公主侯景胁君 篡帝祚高洋窃国
- ▪ 第六十三回 陈霸先举兵讨逆 王僧辩却贼奏功
- ▪ 第六十四回 弑梁主大憝行凶 脔侯贼庶支承统
- ▪ 第六十五回 杀季弟特遣猛将军 鸩故主兼及亲生女
- ▪ 第六十六回 陷江陵并戕梁元帝 诛僧辩再立晋安王
- ▪ 第六十七回 擒敌将梁军大捷 逞淫威齐主横行
- ▪ 第六十八回 宇文护挟权肆逆 陈霸先盗国称尊
- ▪ 第六十九回 讨王琳屡次交兵 谏高洋连番受责
- ▪ 第七十回 戮勋戚皇叔篡位 溺懿亲悍将逞谋
- ▪ 第七十一回 遇强暴故后被污 违忠谏逆臣致败
- ▪ 第七十二回 遭主嫌侯安都受戮 却敌军段孝先建功
- ▪ 第七十三回 背德兴兵周师再败 揽权夺位陈主被迁
- ▪ 第七十四回 暱奸人淫后杀贤王 信刁媪昏君戮胞弟
- ▪ 第七十五回 斛律光遭谗受害 宇文护稔恶伏诛
- ▪ 第七十六回 选将才独任吴明彻 含妒意特进冯小怜
- ▪ 第七十七回 韦孝宽献议用兵 齐高纬挈妃避敌
- ▪ 第七十八回 陷晋州转败为胜 擒齐主取乱侮亡
- ▪ 第七十九回 老将失谋还师被虏 昏君嗣位惨戮沈冤
- ▪ 第八十回 宇文妇醉酒失身 尉迟公登城誓众
- ▪ 第八十一回 失邺城皇亲自刎 篡周室勋戚代兴
- ▪ 第八十二回 挥刀遇救逆弟败谋 酣宴联吟艳妃专宠
- ▪ 第八十三回 长孙晟献谋制突厥 沙钵略稽首服隋朝
- ▪ 第八十四回 设行省遣子督师 避敌兵携妃投井
- ▪ 第八十五回 据湘州陈宗殉国 抚岭表冼氏平蛮
- ▪ 第八十六回 反罪为功筑宫邀赏 寓剿于抚徙虏实边
- ▪ 第八十七回 恨妒后御驾入山乡 谋夺嫡计臣赂朝贵
- ▪ 第八十八回 太子勇遭谗被废 庶人秀幽锢蒙冤
- ▪ 第八十九回 侍病父密谋行逆 烝庶母强结同心
- ▪ 第九十回 攻并州分遣兵戎 幸洛阳大兴土木
- ▪ 第九十一回 促蛾眉宣华归地府 驾龙舟炀帝赴江都
- ▪ 第九十二回 巡塞北厚抚启民汗 幸河西穷讨吐谷浑
- ▪ 第九十三回 端门街陈戏示番夷 观澜亭献诗逢鬼魅
- ▪ 第九十四回 征高丽劳兵动众 溃萨水折将丧师
- ▪ 第九十五回 杨玄感兵败死穷途 斛斯政拘回遭惨戮
- ▪ 第九十六回 犯乘舆围攻紫寨 造迷楼望断红颜
- ▪ 第九十七回 御苑赏花巧演古剧 隋堤种柳快意南游
- ▪ 第九十八回 麻叔谋罪发受金刀 李玄邃谋成建帅府
- ▪ 第九十九回 迫起兵李氏入关中 嘱献书矮奴死阙下
- ▪ 第一百回 弑昏君隋家数尽 鸩少主杨氏凶终
这诏传出,遂由光禄大夫谢澹,尚书刘宣范,奉着皇帝玺绶,送交宋王刘裕。复附一禅位书云:
盖闻天生蒸民,树之以君;帝皇寄世,实公四海。崇替系于勋德,升降存乎其人,故有国必亡,卜年著其数;代谢无常,圣哲握其符。昔在上世,三圣系轨,畴哲四岳以弘揖让,惟先王之有作,永垂范于无穷。及刘氏致禅,实尧是法,有魏告终,亦宪兹典,我世祖所以抚归运而顺人事,乘利见而定天保者也。乃道不常泰,戎夷乱华,丧我洛京,蹙国江表,仍遘否运,沦没相因,逮于元兴,遂倾宗祀。幸赖神武光天,大节宏发,匡复我社稷,重造我国家,内纾国难,外播弘略,诛大憝于汉阳,逋僭盗于沂渚,澄氛西岷,肃清南越,再静江湘,拓定樊淝。若乃永怀区宇,思一声教,王师首路,则伊洛澄流,棱威崤潼,则华岳蹇霭,伪酋衔璧,咸阳即叙,虽彝器所铭,诗书所咏,庸勋之盛,莫之与哀也。遂偃武修文,诞敷德政,八统以驭万民,九职以刑邦国,思兼三王以施四事,故信著幽显,义感殊方。朕每敬维道勋,永察符运,天之历数,实在尔躬。是以五纬升度,屡示除旧之迹,三光协数,必昭布新之祥,图谶祯瑞,皎然斯在。昔土德告磝,传胙于我有晋,今历运改卜,永终于兹,亦以金德而传于宋。仰四代之休义,鉴明昏之定期,询于群公,爰逮庶尹,佥曰休哉,罔违朕志。今遣使持节兼太保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谢澹,兼太尉尚书刘宣范,奉交皇帝玺绶,受终之礼,一如唐虞汉魏故事。王其允答神人,君临万国,时膺灵祉,酬于上天之眷命!
刘裕得禅位书,尚且上表陈让,佯作谦恭。那时晋恭帝已被逼出宫,退居琅琊王旧第,百官送旧迎新,扬扬得意,惟秘书监徐广犹带哀容。也是无益。刘裕三揖三让,还是装腔做势。太史令骆达,掇拾天文符瑞数十条,作为宋王受命的证据,裕乃筑坛南郊,祭告天地,还宫御太极殿,受百官朝贺,颁制大赦。改晋元熙二年为宋永初元年,封晋帝为零陵王,迁居故秣陵城。令将军刘遵考率兵防卫,明明是管束故主的意思。
小子有诗叹道:
洛阳当日归夷虏,江左残邦付贼臣,
剩得秣陵一片土,留埋亡国主人身。
宋主裕既即帝位,当然有尊亲酬庸的典礼。欲知详情,请看官续阅下回。
刘裕数子,年皆童稚,裕各令为镇帅,岂不知其不能胜任,而漫为出此者,有二因焉:一则为分封子姓之预备,二则为镇压将吏之先机。裕之帝制自为,目无晋室也,盖已久矣,然稚子究未能守土,虚声亦宁足制人,观关中之乍得乍失,自丧爪牙,几至委义真于强虏之手,天下事之专欲难成者,何一不可作如是观耶?至若胁晋禅位,由渐而进,始则佯为逊让以欺人,继则实行篡弑以盗国,其心术之狡鸷,比操懿为尤甚,魏晋已导于前,裕乃起而踵于后,青出于蓝,冰寒于水,固非偶然也。顾晋之得国也如是,其失国也亦如是,天道好还,司马氏其固甘心哉!
却说司马休之、鲁宗之、韩延之等曾奔投后秦。秦为晋灭,宗之已死,休之等见机先遁,转入北魏,北魏各给官阶,使参军政。休之寻卒,子文思及鲁轨等,遂为魏臣。刘裕大索不获,只好罢休。晋廷已遣琅琊王司马德文,与司空王恢之,先后至洛,修谒五陵。刘裕欲表请迁都,仍至洛阳,王仲德谓劳师日久,士卒思归,迁都事未可骤行,裕乃罢议。晋廷已加授裕为相国,总掌百揆,封十郡为宋公,备九锡礼,裕又佯辞不受。再进爵为王,增封十郡,裕仍表辞。封爵虽崇,终未满意。更欲进略西北,为混一计,忽由京中递到急报,乃是前将军刘穆之,得病身亡,禁不住惊惶悲恸,泪下数行。
穆之为裕心腹,自裕西征后,内总朝政,外供军需,决断如流,事无壅滞。属吏抱牍入白,盈阶满室,经穆之目览耳听,手批口酬,不数时便即了清。平时喜交名士,座上常满,谈答无倦容。又食必方丈,未尝独餐,尝语刘裕道:“仆家贫贱,养生多阙,蒙公宠遇,得叨禄位,朝夕所须,未免过丰,此外一毫不敢负公!”裕当然笑允,始终倚任不疑。每届出师,无论国事家事,悉数委托,穆之极尽心力,勉图报效。及九锡诏下,穆之未曾与谋,闻由行营长史王弘,奉裕密旨,自来讽请,因此不免怀惭。刘裕讽求九锡,又复表辞,何其鬼祟若此?嗣是愧惧成疾,竟致逝世。比荀彧尚觉勿如。
刘裕失一良佐,恐根本无托,决意东归,留次子义真为安西将军,都督雍梁秦州军事,镇守关中。义真年才十三,少不更事。关中重地,偏留稚子居守,未知何意?裕令咨议将军王修为长史,王镇恶为司马,沈田子、毛德祖、傅弘之为参军从事,留辅义真,自率各军东还。三秦父老,闻裕整装欲返,俱诣军门泣请道:“残民不沾王化,已阅百年,今复得睹汉仪,人人相贺。长安十陵,是公家祖墓,指汉高以下十陵。咸阳宫阙,是公家旧宅,舍此将何往呢?”裕亦黯然欲涕,随即慰谕道:“我受命朝廷,不得擅留,诸君诚意可感,今由次子义真及文武贤才,共守此土,汝等勉与安居,谅不至有意外变动呢!”大众乃退。沈田子忌镇恶功,屡言镇恶家住关中,不可保信,至是复与傅弘之同入白裕。裕答道:“猛兽不如群狐,这是古人名论。今留卿等文武十余人,统兵逾万,难道还怕一王镇恶么?”既知军将相忌,奈何不为之防,反导之使乱,想是纂弑心急,故不遑远图。语毕即行,自洛入河,开汴渠以归。
当时后秦西北,有统万城,为夏主赫连勃勃根据地。勃勃本姓刘,父名卫辰,建牙代他,卫辰为北魏所灭,勃勃奔至后秦,秦授他为安北将军,使镇朔方。秦魏通好,勃勃背秦自主,僭称夏王,改姓赫连氏,屡寇秦边。及闻刘裕入秦,顾语群臣道:“裕此行必得关中,但不能久留,若留子弟及将吏戍守,必非我敌,我取关中不难了!”乃秣马厉兵,进据安定,收降岭北郡县。刘裕曾遗勃勃书,约为兄弟,勃勃含糊答复。裕不遑西顾,仓猝东归。勃勃即遣子璝率兵二万,南向长安,使前将军赫连昌出潼关,长史王买德出青泥,自率大军为后继。
关中守将沈田子与傅弘之督兵出御,因闻夏兵势盛,不敢向前,退屯留回堡,遣使还报王镇恶等。镇恶语王修道:“刘公以十岁儿付我侪,应该竭力夹辅,乃大敌当前,拥兵不进,试问将如何退敌呢?”镇恶为裕出力,虽事非其主,但不负委托,心术尚可节取。遂遣还来使,自率部曲往援。
田子得使人返报,益恨镇恶,当下造出一种讹言,谓镇恶欲尽杀南人,送归义真,自据关中为王。这语一传,此唱彼和,几乎众口同声。惟镇恶尚未得闻,匆匆至留回堡,与田子会议军情。田子邀镇恶至弘之营,托言有密计相商,请屏左右。镇恶不知有诈,单骑驰入,突由田子族党沈敬仁,驱兵杀出,竟将镇恶砍死幕下。
田子即矫称刘太尉密命,饬诛镇恶。镇恶本前秦王猛孙,南奔依裕,裕一见如故,擢为参军,任至上将,前进谗言,后起讹传,原因从此处补出。至是为田子所杀。弘之未免惊惧,奔告义真,义真急召王修计事。修拥义真被甲登城,潜令亲军埋伏城外,从容待变。俄见沈田子率数十骑到来,即在城上遥呼,问以镇恶情状。田子下马答词,才说出“镇恶造反”四字,那伏兵已经尽发,立将田子拿下。王修责他擅戮大将,立命枭首。实是该死。一面令冠军将军毛修之代为安西司马,与傅弘之等同出拒战。一败赫连璝于池阳,再破夏兵于寡妇渡,斩获甚众,夏人乃退。
刘裕还镇彭城,未曾入朝,闻王镇恶被害,上表朝廷,请追赠镇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。并令彭城内史刘遵考为并州刺史,兼领河东太守,出镇蒲阪。征荆州刺史刘道怜为徐、兖二州刺史,调徐州刺史刘义隆出镇荆州,以到彦之、张邵、王昙首、王华等为参佐。义隆年少,府事皆决诸张邵。裕又召谕义隆道:“王昙首器度深沈,真宰相才,汝当遇事咨询,自不致有误事了。”义隆应命而去。
忽又接到关中急报,长安大乱,夏兵四逼,顿令这雄毅沈鸷的刘寄奴,也不免惶急起来。原来刘义真年少好狎,璝近群小,赏赐无节,王修每加裁抑,激成众怨,遂交谮王修道:“王镇恶欲反,为沈田子所杀,王修又杀沈田子,难道是不欲反么?”义真始尚未信,继经左右浸润,竟信以为真,遽遣嬖人刘乞等,刺杀王修。修既刺死,人情惶骇,长安城中,一日数惊。义真悉召外军入卫,闭门拒守。夏兵伺隙复来,秦民相率迎降,郡县多为夏有。赫连勃勃入据咸阳,截断长安樵汲,义真大恨,飞使求援。刘裕急遣辅国将军蒯恩,率兵速往,召还义真。一面派右司马朱龄石为雍州刺史,代镇关中。龄石临行,裕与语道:“卿若抵长安,可饬义真轻装速发,既出关外,然后徐行,若关右必不可守,可与义真俱归便了。”
先时若果加慎,何至狐埋狐搰。
龄石既去,又遣中书侍郎朱超石,宣慰河洛,随后继进。蒯恩先入长安,促义真整装东归,义真摒挡行李,悉集服货珍玩,足足收拾了三五天,及龄石驰至,尚未启程。龄石一再敦促,乃出发长安,义真左右,又趁势掠夺财物,并强劫美色妇女,尽载车上,方轨徐行。途次得着警耗,乃是夏世子赫连璝,率兵三万,从后追来,傅弘之急白义真道:“刘公有命,令速出关,今辎重杂沓,一日行不过十里,虏骑复将追至,如何抵御?请即弃车轻行,方可免祸。”义真怎肯割舍辎重,其余亲吏,尚且贪心不足,更不愿从弘之言,仍然徐徐而行。猛听得几声胡哨,从后吹来,回头一望,那夏兵似蜂蚁一般,疾趋而至。弘之急令义真先行,自与蒯恩断后,力拒夏兵。夏兵先被击却,俟傅、蒯两人东行,又复追蹑。傅弘之、蒯恩,走一程,战一场,一日数战,累得人困马乏,无从休息;再经义真等尚在前面,辎重车行得甚慢,又不好抢前越行。好容易得到青泥,天色将晚,斜刺里杀出一支敌兵,敌帅就是夏长史王买德。接应上文。看官,你想此时的傅弘之、蒯恩,还能支撑得住么?弘之拚着一死,奋力再战,蒯恩也是死斗,被夏兵围绕数匝,用箭射倒两人坐马,相继擒去;部兵亦无一得免。还有司马毛修之,因与义真相失,四处寻觅,冤冤相凑,遇着了王买德,亦为所擒。义真逃匿草中,左右尽散,辎重车统已失去,形单影只,倍极凄凉。服货尚在否?珍宝无恙否?我愿一问。天已昏黑,辨不出路径,眼见是死多活少。偶闻有人相呼,声音甚熟,乃匍匐出来,见是参军段宏,喜极而泣。宏将义真束诸背上,策马飞遁,始得脱归。
赫连勃勃进攻长安,长安人民,逐走朱龄石,龄石焚去宫殿,出奔潼关,偏被赫连昌截住,进退无路,束手就擒。朱超石即龄石弟,趋至蒲阪,往探龄石,亦为夏人所执,送至勃勃军前,同时被杀。勃勃闻傅弘之骁勇,迫令投降,弘之不屈。勃勃因天气严寒,褫弘之衣,裸置雪窖中,弘之叫骂而死。勃勃遂入长安,据有关中。
刘裕得青泥败耗,未知义真存亡,投袂而起,即欲出师报怨,侍中谢晦等固谏,尚未肯从。会得段宏驰报,知已救出义真,乃不复发兵,可见他全然为私。但登城北望,慨然流涕罢了。义真还至彭城,降为建威将军兼司州刺史。进段宏为黄门郎,领太子右卫率。召刘遵考东还,令毛德祖接替,退戍虎牢。为德祖被擒伏案。嗣闻勃勃称帝,也不禁雄心思逞,想与勃勃东西并峙,做一个江南天子,聊娱晚年。于是相国宋公的荣封,也承受了,九锡殊礼也接领了,尊继母萧氏为宋公太妃,世子义符为中军将军,副贰相国府,用太尉军咨祭酒孔靖为宋国尚书令,青州刺史檀祗为领军将军,左长史王弘为仆射,从事中郎傅亮、蔡廓为侍中,谢晦为右卫将军右长史,郑鲜之为参军,殷景仁为秘书郎。此外僚属,均依晋朝制度,差不多似晋宋分邦,彼此敌体;独孔靖不愿受职,慨然辞去。气节可嘉。
裕按据谶文,谓昌明后尚有二帝。昌明系晋孝武帝表字,安帝承嗣孝武,尚止一代,似晋祚不致遽绝,当还有一个末代皇帝。数不可违,时难坐待,只得想出一法,密嘱中书侍郎王韶之,入都行计。看官道是何策?乃是使王韶之贿通内侍,要做那纂逆的大事。语有筋节。
琅琊王司马德文系是晋安帝母弟,自谒陵还都,谒陵见上。见刘裕权位日隆,已恐他进逼安帝,随时加防。每日入值宫中,小心检察,就是安帝饮食,亦必尝而后进,所以王韶之等无隙可乘,安帝尚得苟活数天。不料安帝命数该绝,致德文无端生病,出居外第,那时韶之正好动手,指挥内侍,竟将安帝揿住,用散衣作结,硬将安帝勒毙。是可忍,孰不可忍!
当下托言安帝暴崩,传出遗诏,奉德文即皇帝位。德文亦明知有变,怎奈宫廷内外,已都是刘裕爪牙,孤身如何发作,只好得过且过,权登帝座。史家称他为晋恭帝。越年改安帝元兴年号,称为元熙元年,立王妃褚氏为后,依着历代故例,大赦天下,加封百官。再进封刘裕为宋王,又加给十郡采邑。裕此时是老实受封,徙都寿阳,嗣复讽令朝臣,申加殊礼。恭帝不敢违慢,更命裕得戴冕旒,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跸,乘金根车,驾六马,备五时副车,乐舞八佾,设钟簴宫悬,进王太妃为太后,世子为太子,居然与晋朝无二了,是古来所未有。
勉强过了一年,裕已六十有五岁,自思来日无多,急欲篡位,一时又不好启口,只得宴集群臣,微示己意。酒至半酣,乃掀须徐语道:“桓玄篡国,晋祚已移,我倡义兴复,平定四海,功成业著,始邀九锡,今年将衰迈,备极宠荣,物忌盛满,自觉不安,现欲奉还爵位,归老京师,卿等以为何如?”群臣听了,尚摸不著头脑,只得随口敷衍,把那功德巍巍,福寿绵绵的谀词,说了数十百言,但见裕毫无喜容,反露出一种怅惆的形状。实是闷闷。群臣始终不解,挨至日暮撤席,方各散去。
中书令傅亮已出门外,忽恍然悟道:“我晓得了!”还算汝有些聪明。遂又转身趋入,门已下扃,特叩扉请见,面白刘裕道:“臣暂应还都。”裕不禁点首,面有喜色。亮知已猜着裕意,便即辞出;仰见天空现一长星,光芒烛天,因拊髀长叹道:“我常不信天文,今始知天象有验了!”越日即驰赴都中。
刘裕遣发傅亮,专待好音。过了数日,果有诏旨到来,召令入辅,裕留四子义康镇寿阳,命参军刘湛为长史,裁决府事,自率亲军即日启行。才入京师,傅亮已遍结朝臣,迫帝禅位,自具诏草,呈入恭帝。恭帝览毕,语左右道:“桓玄跋扈,我晋朝已失天下,幸赖刘公恢复,统绪复延,迄今将二十年,我早知有今日,禅位也是甘心呢。”遂操笔为书,令裕受禅。越日即传出赤诏,略云:
咨尔宋王,夫玄古权舆,悠哉邈矣,其详靡得而闻。爰自书契,降逮三五,莫不以上圣君四海,止戈定大业;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,君道者天下之至公。昔在上叶,深鉴兹道,是以天禄既终,唐、虞勿得传其嗣;符命来格,舜、禹不获全其谦。所以经纬三才,澄叙彝化,作范振古,垂风万叶,莫尚于兹。自是厥后,历代弥劭,汉既嗣德于放勋,魏亦方轨于重华,谅以协谋乎人鬼,而以百姓为心者也。昔我祖宗钦明,辰居其极,而明晦代序,盈亏有期,翦商兆祸,非惟一世,曾是弗克,矧伊在今,天之所废,有自来矣。惟王体上圣之姿,苞二仪之德,明齐日月,道合四时。乃者社稷倾覆,王拯而存之,中原芜梗,又济而复之。自负固不宾,干纪放命,肆逆滔天,窃据万里,靡不润之以风雨,震之以雷霆,九伐之道既敷,八法之化自理,岂徒博施于民,济斯黔庶?固以义洽四海,道盛八荒者矣。至于上天垂象,四灵效征,图谶之文既明,人神之望已改,百工歌于朝,庶民颂于野,亿兆忭踊,倾伫惟新,自非百姓乐推,天命攸集,岂伊在予所得独专?是用仰祈皇灵,俯顺群议,敬禅神器,授帝位于尔躬,大祚告穷,天禄永终。于戏!王其允执厥中,敬遵典训,副率土之嘉愿,恢洪业于无穷,时膺休祐,以答三灵之眷望。此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