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两晋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祀南郊司马开基 立东宫庸雏伏祸
- ▪ 第二回 堕诡计储君纳妇 慰痴情少女偷香
- ▪ 第三回 杨皇后枕膝留言 左贵嫔摅才上颂
- ▪ 第四回 图东吴羊祜定谋 讨西虏马隆奏捷
- ▪ 第五回 捣金陵数路并举 俘孙皓二将争功
- ▪ 第六回 纳群娃羊车恣幸 继外孙螟子乱宗
- ▪ 第七回 指御座讽谏无功 侍帝榻权豪擅政
- ▪ 第八回 怙势招殃杨氏赤族 逞凶灭纪贾后废姑
- ▪ 第九回 遭反噬楚王受戮 失后援周处捐躯
- ▪ 第十回 讽大廷徙戎著论 诱小吏侍宴肆淫
- ▪ 第十一回 草逆书醉酒逼储君 传伪敕称兵废悍后
- ▪ 第十二回 坠名楼名姝殉难 夺御玺御驾被迁
- ▪ 第十三回 迎惠帝反正除奸 杀王豹擅权拒谏
- ▪ 第十四回 操同室戈齐王毕命 中诈降计李特败亡
- ▪ 第十五回 讨逆蛮力平荆土 拒君命冤杀陆机
- ▪ 第十六回 刘刺史抗忠尽节 皇太弟挟驾还都
- ▪ 第十七回 刘渊拥众称汉王 张方恃强劫惠帝
- ▪ 第十八回 作盟主东海起兵 诛恶贼河间失势
- ▪ 第十九回 伪都督败回江左 呆皇帝暴毙宫中
- ▪ 第二十回 战阳平苟晞破贼垒 佐琅琊王导集名流
- ▪ 第二十一回 北宫纯力破群盗 太傅越擅杀诸臣
- ▪ 第二十二回 乘内乱刘聪据国 借外援猗卢受封
- ▪ 第二十三回 倾国出师权相毕命 覆巢同尽太尉知非
- ▪ 第二十四回 执天子洛中遭巨劫 起义旅关右迓亲王
- ▪ 第二十五回 贻书归母难化狼心 行酒为奴终遭鸩毒
- ▪ 第二十六回 诏江东愍帝征兵 援灵武麹允破虏
- ▪ 第二十七回 拘王浚羯胡吞蓟北 毙赵染晋相保关中
- ▪ 第二十八回 汉刘后进表救忠臣 晋陶侃合军破乱贼
- ▪ 第二十九回 小儿女突围求救 大皇帝衔璧投降
- ▪ 第三十回 牧守联盟奉笺劝进 君臣屈辱蒙难丧生
- ▪ 第三十一回 晋王睿称尊嗣统 汉主聪见鬼亡身
- ▪ 第三十二回 诛逆登基羊后专宠 乘衅独立石勒称王
- ▪ 第三十三回 段匹磾受擒失河朔 王处仲抗表叛江南
- ▪ 第三十四回 镇湘中谯王举义 失石头元帝惊心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
- ▪ 第三十六回 扶钱凤即席用谋 遣王含出兵犯顺
- ▪ 第三十七回 平大憝群臣进爵 立幼主太后临朝
- ▪ 第三十八回 召外臣庾亮激变 入内廷苏峻纵凶
- ▪ 第三十九回 温峤推诚迎陶侃 毛宝负剑救桓宣
- ▪ 第四十回 枭首逆戡乱成功 宥元舅顾亲屈法
- ▪ 第四十一回 察钤音异僧献技 失军律醉汉遭擒
- ▪ 第四十二回 并前赵石勒称尊 防中山徐遐泣谏
- ▪ 第四十三回 背顾命鸮子毁室 凛梦兆狐首归邱
- ▪ 第四十四回 尽愚孝适贻蜀乱 保遗孤终立代王
- ▪ 第四十五回 杀妻孥赵主寡恩 协君臣燕都却敌
- ▪ 第四十六回 议北伐蔡谟抗谏 篡西蜀李寿改元
- ▪ 第四十七回 饯刘翔晋臣受责 逐高钊燕主逞威
- ▪ 第四十八回 斩敌将进灭宇文部 违朝议徙镇襄阳城
- ▪ 第四十九回 擢桓温移督荆梁 降李势荡平巴蜀
- ▪ 第五十回 选将得人凉州破敌 筑宫渔色石氏宣淫
- ▪ 第五十一回 诛逆子纵火焚尸 责病主抗颜极谏
- ▪ 第五十二回 乘羯乱进攻反失利 弑赵主易位又遭囚
- ▪ 第五十三回 养子复宗冉闵复姓 孱主授首石氏垂亡
- ▪ 第五十四回 却桓温晋相贻书 灭冉魏燕王僭号
- ▪ 第五十五回 拒忠言殷浩丧师 射敌帅桓温得胜
- ▪ 第五十六回 逞刑戮苻生纵虐 盗淫威张祚杀身
- ▪ 第五十七回 具使才说下凉州 满恶贯变生秦阙
- ▪ 第五十八回 围广固慕容恪善谋 战东河诸葛攸败绩
- ▪ 第五十九回 谢安石应征变节 张天锡乘乱弑君
- ▪ 第六十回 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
- ▪ 第六十一回 慕容垂避祸奔秦 王景略统兵入洛
- ▪ 第六十二回 略燕地连摧敌将 拔邺城追掳孱王
- ▪ 第六十三回 海西公遭诬被废 昆仑婢产子承基
- ▪ 第六十四回 谒崇陵桓温见鬼 重正朔王猛留言
- ▪ 第六十五回 失姑臧凉主作降虏 守襄阳朱母筑斜城
- ▪ 第六十六回 救孤城谢玄却秦军 违众议苻坚窥晋室
- ▪ 第六十七回 山墅赌弈寇来不惊 淝水交锋兵多易败
- ▪ 第六十八回 结丁零再兴燕祚 索邺城申表秦庭
- ▪ 第六十九回 据渭北后秦独立 入阿房西燕称尊
- ▪ 第七十回 堕虏谋晋将逾绝涧 应童谣秦主缢新城
- ▪ 第七十一回 用僧言吕光还兵 依逆谋段随弑主
- ▪ 第七十二回 谋刺未成秦后死节 失营被获毛氏捐躯
- ▪ 第七十三回 拓跋珪创兴后魏 慕容垂讨灭丁零
- ▪ 第七十四回 智姚苌旋师惊噩梦 勇翟瑥斩将扫孱宗
- ▪ 第七十五回 失都城西燕被灭 压山寨北魏争雄
- ▪ 第七十六回 子逼母燕太后自尽 弟陵兄晋道子专权
- ▪ 第七十七回 殷仲堪倒柄授桓玄 张贵人逞凶弑孝武
- ▪ 第七十八回 迫诛奸称戈犯北阙 僭称尊遣将伐西秦
- ▪ 第七十九回 吕氏肆虐凉土分崩 燕祚祚衰魏兵深入
- ▪ 第八十回 拓跋珪转败为胜 慕容宝因怯出奔
- ▪ 第八十一回 攻旧都逆子忘天理 陷中山娇女作人奴
- ▪ 第八十二回 通叛党兰汗弑君 诛贼臣燕宗复国
- ▪ 第八十三回 再发难王恭受戮 好惑人孙泰伏诛
- ▪ 第八十四回 戕内史独全谢妇 杀太守复陷会稽
- ▪ 第八十五回 失荆州参军殉主 弃苑川乾归逃生
- ▪ 第八十六回 受逆报吕纂被戕 据偏隅李暠独立
- ▪ 第八十七回 扫残孽南燕定都 立奸叔东宫失位
- ▪ 第八十八回 吕隆累败降秦室 刘裕屡胜走孙恩
- ▪ 第八十九回 覆全军元显受诛 夺大位桓玄行逆
- ▪ 第九十回 贤孟妇助夫举义 勇刘军败贼入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蒙江洲冯迁诛逆首 陷成都谯纵害疆臣
- ▪ 第九十二回 贪女色吞针欺僧侣 戕妇翁拥众号天主
- ▪ 第九十三回 葬爱妻遇变丧身 立犹子临终传位
- ▪ 第九十四回 得使才接眷还都 失兵机纵敌入险
- ▪ 第九十五回 覆孤城慕容超亡国 诛逆贼冯文起开基
- ▪ 第九十六回 何无忌战死豫章口 刘寄奴固守石头城
- ▪ 第九十七回 窜南交卢循毙命 平西蜀谯纵伏辜
- ▪ 第九十八回 南凉王愎谏致亡 西秦后败谋殉难
- ▪ 第九十九回 入荆州驱除异党 夺长安翦灭后秦
- ▪ 第一百回 招寇乱秦关再失 迫禅位晋祚永终
却说建康为苏峻所困,内外不通,宫中一切情事,外人无从得闻。江州刺史温峤,原想进兵讨逆,无如京城消息,一无所知,也不好冒昧前进。可巧有都人范汪,从间道奔至寻阳,报称:“苏峻政令不壹,贪暴凶横。人情愤怒,共愿诛峻,朝廷亦待援甚急,宜速进讨”云云。峤即使汪转白庾亮,亮即令汪参护军事。峤与亮本相友善,因互推为盟主。峤有从兄名充,佐峤戎幕,独向峤进议道:“陶征西位重兵强,何不推为领袖?”陶侃为征西大将军,见三十七回。峤颇以为然,遂遣督护王愆期,驰往荆州,邀侃同赴国难。侃与庾亮有隙,且以未预顾命为恨,见前回。便答愆期道:“我乃疆埸外将,未敢与闻内事。”陶公大误。愆期依言复峤,峤再手书敦勉,终不见从。乃复遣使语侃,但说是仁公且守,仆当先行。使人已发,适参军毛宝,从他处回来,亟入见峤道:“欲举大事,当与天下共谋,古人谓师克在和,便是此意。就使情迹可疑,尚留示人不觉,况自为携贰,尚能成事么?公急追使改书,推诚相与,料陶公亦不至固执了。”峤乃追还去使,另草一书,说得诚诚恳恳,愿奉侃为盟主。果然使人往返,得了效果,由侃遣督护龚登,率兵诣峤。峤有众七千,洒泪登舟,一面列数苏峻罪状,移告各镇。文云:
贼臣苏峻祖约,同恶相济,用生邪心,天夺其魄,死期将至,谴负天地,自绝人伦。寇不可纵,宜增军进讨,屯次湓口,即日护军庾亮来营,宣太后诏,寇逼宫城,王旅挠败,出告藩臣,谋宁社稷。后将军郭默,冠军将军赵胤,奋武将军龚保,与峤督护王愆期,西阳太守邓岳,鄱阳内史纪瞻,率其所领,相寻而至。逆贼肆凶,陵轹宗庙,火延宫掖,矢流太极。二宫幽逼,宰相困迫,残虐朝士,劫辱子女。承闻悲惶,精魂飞散。峤闇弱不武,不能殉艰,哀恨自咎,五情摧陨,惭负先帝托负之重,义在毕力,死而后已。今躬率所统,为士卒先,催进诸军,一时电击。西阳太守邓岳,寻阳太守褚诞等,连旗相继,宣城内史桓彝,已勒所属,屯滨江之要。江夏相周抚,与邓岳同时还朝,得为江夏相。乃心求征,军已向路。昔包胥楚国之微臣,重趼致诚,义感诸侯。蔺相如赵邦之陪隶,耻君之辱,按剑秦庭。皇汉之季,董卓作乱,劫迁献帝,虐害忠良,关东州郡,相率同盟。广陵功曹臧洪,郡之小吏耳,登坛歃血,涕泪横流,慷慨之节,实属群后。况今居台鼎,据方州,列名邦,受国恩者哉!不期而会,不谋而同,不亦宜乎?二贼合众,不盈五千,且外畏胡寇,城内饥乏。后将军郭默,已于战阵俘杀贼千人,贼今虽残破都邑,其宿卫兵人,即时出散,不为贼用。祖约情性褊窄,忌克不仁,苏峻小子,惟利是视,残酷骄猜,权相假合,江表兴义以抗其前,强胡外寇以蹑其后,运漕隔绝,资食空悬,内乏外孤,势何得久?群公征镇,职在御侮,征西陶公,国之耆德,忠肃义正,勋庸弘著。诸方镇州郡,咸齐断金,同禀规略,以雪国耻。苟利社稷,死生以之。峤虽怯劣,忝据一方,赖忠贤之规,文武之助,君子竭诚,小人尽力。高操之士,被褐而从戎,负薪之徒,匍匐而赴命,率其私仆,致其私仗,人士之诚,竹帛不能载也,岂峤无德而致之哉?士禀义风,人感皇泽耳。且护军庾公,帝之元舅,德望隆重,率郭后军等,与峤戮力,得有资凭,且悲且庆,若朝廷之不泯也,其各明率所统,毋后事机。赏募之信,明如日月,有能斩约峻者,封五等侯,赏布万匹。忠为令德,为仁由己,万里一契,不在多言。
这篇移文,分使四颁,满望各处响应,同时举义。不意陶侃督护龚登,竟至峤舟相见,说是得陶公来书,促令还镇,弄得峤莫名其妙,慌忙将登留住,再遣王愆期致书陶侃,书中有云:
仆谓军有进而无退,宜增而不可减。近已移檄远近,言于盟府,克日大举。南康建安晋安三郡军,并在路次,同赴此会,惟须仁公督军戾止,使齐进耳。仁公今乃召还督护,疑惑远近,成败之由,将在于此。仆才轻任重,实赖仁公笃爱,远禀成规,至于首启戎行,不敢有辞。仆于仁公,当如常山之蛇,首尾相衔耳。或者不达高旨,将谓仁公缓于讨贼,此声难追,仆于仁公并受方岳之任,安危休戚,理既同之。且自倾之顾,绸缪往来,情深义重,著于人士之口,一旦有急,亦望仁公悉众见救。况社稷之难,惟仆偏当一州,州之文武,莫不翘企,假令此州不守,约峻树置官长于此,荆楚西逼强胡,东接逆贼,因之以饥馑,将来之危,必有甚于今日者。以大义言之,则社稷颠覆,主辱臣死。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,参桓文之义,开国承家,铭之天府;退当以慈父雪爱子之痛。约峻凶逆无道,囚制人士,裸其五体,近日来者,不可忍见,骨肉生离,痛感天地。人心齐一,咸皆切齿。今之进讨,如以石投卵,无虑不克,若出军既缓,复召兵还,人心乖离,是为败于几成也,愿深察所陈,以副三军之望。
愆期到了荆州,奉书与侃。侃展书详览,至慈父雪爱子之痛句,不禁流涕道:“我儿果死了吗?”看官!你道侃子为谁?原来就是庐江太守陶瞻,小子在前回中,已曾叙及,不过尚未说明侃子。就是当时内外断绝,陶瞻战死,侃虽稍有所闻,尚未确悉,此次得了峤书,已经证实,当然生悲。愆期复接口道:“公子殉难,真实不虚。且苏峻乃是豺狼,如得逞志,四海虽广,肯容明公托足么?”侃将书放下,投袂而起,立即大集将士,戎服登舟,与愆期同赴峤军,倍道急进。将至寻阳,令愆期先行返报。愆期驰抵峤营,峤问明原委,喜出望外,只庾亮捏着一把冷汗,惟恐侃来报复,不得不与峤相谋。谁叫你平日量狭?峤说道:“陶公既来赴难,谅不至再记前嫌,就使尚有芥蒂,总教向彼谢过便了。有峤在此,保无他忧。”遂与亮回舟相迎,两下会叙,由峤引导庾亮,代达殷勤。侃见亮趋入,故意不睬,亮只好硬着头皮,向侃拜谢。急来抱佛脚。侃拈须冷笑道:“庾元规乃拜陶士行么?”亮见他词色不佳,慌忙引咎自责,亏得他生就厚脸,又有三寸妙舌,说得悱恻动人。赖有此尔。侃意乃少解,握住亮手道:“君侯修石头城,防备老子,今日反来相求,才知老子是忠心为国,未尝通叛呢。”峤在旁婉劝,侃益释然,便相偕入寻阳城,大开筵宴,欢谈竟夕。越宿复登舟启行,东指建康,共计戍卒四万,旌旗相蔽,轴轳互连,钲鼓声远达数百里。
徐州刺史郗鉴,在广陵接得亮书,并所传太后诏旨,已流涕誓众,指日勤王。及闻陶温联兵东指,复遣将军夏侯长,间行语峤道:“公既仗义兴师,鉴愿执鞭从事,但闻叛贼欲挟天子,东入会稽,请公先立营垒,屯据要害,防贼逃逸,又断彼粮道,坚壁清野,与贼相持,贼进不得攻,退无所掠,不出旬月,自然溃散了。”峤深服鉴策,遣还夏侯长,麾舟进行。苏峻闻四方兵起,用参军贾宁计,自姑孰还据石头,分兵拒敌,一面入宫劫迁幼主,出居石头城。司徒王导,与峻力争,舌剑谈锋,怎敌真刀真槊?毕竟拗他不过,强胁幼主登车。八龄天子,骤遭迫辱,哪得不掩面哀啼?将军刘超,侍中锺雅,并步行相随。天适大雨,道路泥泞,峻给刘锺二人乘马,二人皆不愿乘坐,且泣且行。到了石头,扶帝下车,入居仓屋,尘粞委积,不堪小住。峻即号为行宫,令亲信许方等人,补充司马督殿中监,外托宿卫为名,内实监制刘超锺雅。超与雅日侍帝侧,还有右光禄大夫荀崧,金紫光禄大夫华恒,尚书荀邃,侍中丁潭等,同处患难,各不相离。成帝在宫,尝读《孝经》《论语》,超仍然禀授,不使少闲。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。峻既忌超,又复敬超,时有馈遗,超皆不受。左光禄大夫陆晔,为峻所迫,令守行台,峻党匡术守台城。尚书左丞孔坦,奔往陶侃,侃令为长史,与同计议。坦谓:“须联合东军,两面夹攻,方可灭贼。”侃也称良策,只虑道路中梗,不得相通。事有凑巧,那司徒王导,已遣密使得达三吴,托称太后诏谕,勉令东军起义,入救天子。于是会稽内史王舒,使庾冰为奋威将军,领兵万人,西渡浙江。吴兴太守虞潭,吴国内史蔡谟,前义兴太守顾众等,均望风起应,募兵讨贼。潭母孙氏,系吴孙权族孙女,早岁守嫠,教子有方,至是复尽发家僮,随潭助战,且鬻去环佩衣饰,充作军资,复召潭申诫道:“汝当移孝作忠,舍生取义,勿以我老为累呢。”是真贤母。潭益加奋勉,整兵将行。孙氏又闻会稽内史王舒,遣子允之为督护,乃再语潭道:“王府君遣子出征,汝何不相效,反出人下?”潭因令子楚为督护,使为前驱,往会允之。允之与庾冰,同至吴国,冰曾任吴国内史,见前回。蔡谟以冰当还旧任,即去职让冰,彼此同心协力,相继西进。途次与峻将管商张健等相值,两下交锋,互有杀伤,急切不能抵京。东边方兵争未决,西边亦战舰迭乘,陶侃温峤,进军茄子浦。峤因部兵习水,不善陆战,因下令军中,如有擅自登岸,立处死刑。
会峻送米万斛,馈运祖约,约遣司马桓抚率兵接应,为峤前锋将毛宝所闻,便欲上岸劫粮。部将以军令为辞,宝奋然道:“兵法有言,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今贼粮在道,难道可纵令过去,仍不登岸邀击么?”遂不暇白峤,即麾兵上岸,鼓勇直前,杀退桓抚及运粮等人,把粮米一并夺来,始向峤处请罪。峤大喜道:“君能通变达权,立功不小,何罪可言?”遂荐宝为庐江太守。陶侃亦表请王舒监浙东军事,虞潭监浙西军事,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,节制舒潭等军。鉴率众渡江,与侃等会合,雍州刺史魏该,亦引兵诣侃,侃乃麾动舟师,直指石头,屯次查浦,峤军另屯沙门浦。苏峻闻西军大至,自登烽火楼,望见长江一带,舟楫如林,不禁失色道:“我原防温峤,能得众心,今果成事实了。”说毕,下楼派兵,分道扼守。庾亮使督护王彰,领兵进击,为峻党张曜所败,乃使司马殷融,送节谢侃。侃答语道:“古人三败,君侯尚止二次,当今事势急迫,不宜自扰,致惑军心。”遂遣还殷融,劝令静守。侃部下都欲决战,侃与语道:“贼众尚盛,未可争锋,不如宽待时日,用计破贼,方保万全。”由是按兵待变,未尝进攻。
苏峻得再遣部将韩晃,往攻宣城,宣城内史桓彝,前次入讨无功,反致败还。见前回。长史裨惠,复劝彝通好苏峻,权与周旋,冀纾兵祸。彝勃然道:“我受国厚恩,义在致死,怎能忍耻与逆臣通问?事或不济,也是命数使然,虽死无恨。”遂遣偏将俞纵,往戍兰石。纵在戍未久,不遑修缮,闻韩晃掩至,只得驱兵出战。晃系百战悍将,部众又都精锐,眼见俞纵不是敌手,纵虽拚死奋斗,可奈部卒力弱,再进再却。左右劝纵退军,纵叹息道:“我受桓侯厚恩,理当死报,我不负桓侯,犹桓侯不负国家。今日是我绝命时期了。”说着,策马突阵,竟至战死。韩晃乘胜进薄宣城,彝困守多日,势孤力屈,终遭陷没,为晃所害。不没两忠。
先是彝与郭璞为友,尝令璞筮定休咎,筮既成卦,璞即用手搅乱,彝惊问何因?璞怅然道:“卦与我同。丈夫当此,必无良好结果,奈何奈何?”已而璞语彝道:“我与君情好多年,如来访我,尽可入室,但千万不可如厕。倘或误犯,必至客主有殃。”彝记在心中,未敢犯忌。一日过饮至醉,竟闯入璞家,觅璞无着,便往厕所。家人忙来拦阻,已是无及。他见璞对厕兀立,裸身被发,衔刀奠醊,禁不住狂笑起来。却是好笑。璞闻声回顾,见是桓彝,不觉大惊,掷刀与语道:“我前嘱君勿来厕所,君竟失约,不但祸我,君亦难免。天数难逃,无可禳解了。”彝似信非信,尚疑璞为捣鬼,大笑而去。谁料后来果如璞言,两人俱不得善终。命也何如。
话休叙烦,且说陶侃温峤,屯兵江上,自夏经秋,已经累月。峤本主张急进,屡次出战,亦皆失利。侃决意坐守,并未与峻党交锋。会因峤军败还,峻兵尚耀威江岸,拟迫侃军,侃军多有惧色。监军李根,请诸陶侃,拟筑白石垒,以蔽舟车。侃依根议,即拨兵夤夜赶筑,至晓即成。忽闻峻军内有号炮声,诸将互相惊愕,总道是峻来攻垒,独长史孔坦驳议道:“峻若攻垒,必待东北风起,今天气清静,必不敢来,尽可勿虑。”诸将问何故鸣炮?坦又道:“我料他必发兵东出,堵御东来各军。”诸将尚不肯信,及侦骑来报,果由峻出兵东向,击败王舒虞潭等军。孔坦复献议道:“峻兵既得败东军,必来攻白石垒了,须亟遣重兵镇守。还有一虑,东军败退,京口随在可危,宜速使郗公还镇,尚可无忧。”侃乃使庾亮率精兵二千,往守白石,又令郗鉴与后将军郭默,同戍京口,立大业曲阿謏亭三垒,分峻兵势。峻果率步骑万余,攻白石垒,幸由庾亮严守,无隙可乘,方才退去。忽闻祖涣桓抚等来袭湓口,侃料是祖约应峻,双方并举,遂拟遣雍州刺史魏该,率兵往御。便有军吏入报道:“魏刺史病故了。”侃惊疑道:“魏刺史病殁,只好由我自行了。”遂往会温峤,拟留峤暂统各军,自率偏师,往援湓口。莫非有去意么?峤尚未答言,旁有一将应声道:“义军恃公为主帅,公奈何轻行?此等小贼,只配末将等往剿呢。”侃见是毛宝发言,便问宝愿往否?宝答称愿往,奉令即行。途次接得谯国警耗,乃是祖涣桓抚,道出谯国,竟将谯城围住,当由宝兼程赴援,才到城下,即被涣抚等一阵冲突,并令弓弩手更番迭射,毙宝前队多人。宝向前力战,也为流矢所中,贯髀彻鞍。宝使人蹋鞍拔箭,流血满靴,他却毫不呼痛,收军暂退。等到箭声中断,复转身杀上,冲将过去。涣与抚已自幸得胜,不加防备,忽见宝跃马冲来,一时未及拦阻,竟被突入。宝军见主将受伤,尚如此奋勇,哪有不相率感奋,一齐随上。你刀我斧,尽力掩杀,立将敌阵捣乱。桓抚料不可敌,拨马先逃。祖涣独力难支,自然随走,谯城因得解围。内史桓宣,得出城迎宝,宝见他憔悴得很,不能再当冲要,乃使他东赴峤营,自率军进捣东关,攻破合肥戍垒。会接峤营来使,召令东还,乃引兵退归。祖约闻宝已退去,又欲派兵进击,不料故尚书令陈光,号召徒党,潜入攻约,好容易把约擒住,及仔细审视,乃是一个假祖约,貌似相类,实出两人,姓名叫做阎秃,系约帐下的从吏,约已从后墙逸出,无从追获了。想还有数月可活。光斩了阎秃,恐约召兵来攻,不能抵敌,乃北奔后赵,请石勒袭取寿春。勒遂令石聪石堪,领兵渡淮,径抵寿春城下。又由光寄发密书,诱动约将,使为内应。内外连结,顿将祖约逐去。约奔往历阳,聪等掳得寿春人民二万余户,渡淮北还。小子有诗咏道:
昆季如何大不同,乃兄靖虏弟兴戎。
痴心未遂先遭逐,叛贼由来少令终。
祖约败蹙,苏峻当然失势,峻将路永匡术贾宁等,向峻献策,峻却不从。究竟所献何计,容待下回叙明。
陶侃为晋室重臣,拥兵上游,理应为国图存,与同休戚,乃以一时之私忿,置国家于不顾,宁非大误?温峤一再贻书,推为盟主,而侃犹不从,甚至龚登已遣,尚欲召还,何私憾之深,一至于此耶?及闻陶瞻战死,舐犊生哀,乃登舟东指,与峤相会,然犹讥嘲庾亮,情见乎词。亮固有误国之罪,而侃亦不得为保国,若非温峤之推诚相与,则侃必不肯赴难,其去亮果几何也。厥后屯兵江上,旷日持久,虽峻兵尚盛,未易撄锋,然其徘徊瞻顾之状,犹可想见。桓彝之死,安知非侃之敛兵不动,有以致之?以视温峤之志在勤王,毛宝之志在戮力,盖不能无惭德矣。虞母孙氏尚知大义,奈何以堂堂之须眉,反出巾帼下?吾不禁为陶士行叹息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