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两晋演义
- ▪ 自序
- ▪ 第一回 祀南郊司马开基 立东宫庸雏伏祸
- ▪ 第二回 堕诡计储君纳妇 慰痴情少女偷香
- ▪ 第三回 杨皇后枕膝留言 左贵嫔摅才上颂
- ▪ 第四回 图东吴羊祜定谋 讨西虏马隆奏捷
- ▪ 第五回 捣金陵数路并举 俘孙皓二将争功
- ▪ 第六回 纳群娃羊车恣幸 继外孙螟子乱宗
- ▪ 第七回 指御座讽谏无功 侍帝榻权豪擅政
- ▪ 第八回 怙势招殃杨氏赤族 逞凶灭纪贾后废姑
- ▪ 第九回 遭反噬楚王受戮 失后援周处捐躯
- ▪ 第十回 讽大廷徙戎著论 诱小吏侍宴肆淫
- ▪ 第十一回 草逆书醉酒逼储君 传伪敕称兵废悍后
- ▪ 第十二回 坠名楼名姝殉难 夺御玺御驾被迁
- ▪ 第十三回 迎惠帝反正除奸 杀王豹擅权拒谏
- ▪ 第十四回 操同室戈齐王毕命 中诈降计李特败亡
- ▪ 第十五回 讨逆蛮力平荆土 拒君命冤杀陆机
- ▪ 第十六回 刘刺史抗忠尽节 皇太弟挟驾还都
- ▪ 第十七回 刘渊拥众称汉王 张方恃强劫惠帝
- ▪ 第十八回 作盟主东海起兵 诛恶贼河间失势
- ▪ 第十九回 伪都督败回江左 呆皇帝暴毙宫中
- ▪ 第二十回 战阳平苟晞破贼垒 佐琅琊王导集名流
- ▪ 第二十一回 北宫纯力破群盗 太傅越擅杀诸臣
- ▪ 第二十二回 乘内乱刘聪据国 借外援猗卢受封
- ▪ 第二十三回 倾国出师权相毕命 覆巢同尽太尉知非
- ▪ 第二十四回 执天子洛中遭巨劫 起义旅关右迓亲王
- ▪ 第二十五回 贻书归母难化狼心 行酒为奴终遭鸩毒
- ▪ 第二十六回 诏江东愍帝征兵 援灵武麹允破虏
- ▪ 第二十七回 拘王浚羯胡吞蓟北 毙赵染晋相保关中
- ▪ 第二十八回 汉刘后进表救忠臣 晋陶侃合军破乱贼
- ▪ 第二十九回 小儿女突围求救 大皇帝衔璧投降
- ▪ 第三十回 牧守联盟奉笺劝进 君臣屈辱蒙难丧生
- ▪ 第三十一回 晋王睿称尊嗣统 汉主聪见鬼亡身
- ▪ 第三十二回 诛逆登基羊后专宠 乘衅独立石勒称王
- ▪ 第三十三回 段匹磾受擒失河朔 王处仲抗表叛江南
- ▪ 第三十四回 镇湘中谯王举义 失石头元帝惊心
- ▪ 第三十五回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
- ▪ 第三十六回 扶钱凤即席用谋 遣王含出兵犯顺
- ▪ 第三十七回 平大憝群臣进爵 立幼主太后临朝
- ▪ 第三十八回 召外臣庾亮激变 入内廷苏峻纵凶
- ▪ 第三十九回 温峤推诚迎陶侃 毛宝负剑救桓宣
- ▪ 第四十回 枭首逆戡乱成功 宥元舅顾亲屈法
- ▪ 第四十一回 察钤音异僧献技 失军律醉汉遭擒
- ▪ 第四十二回 并前赵石勒称尊 防中山徐遐泣谏
- ▪ 第四十三回 背顾命鸮子毁室 凛梦兆狐首归邱
- ▪ 第四十四回 尽愚孝适贻蜀乱 保遗孤终立代王
- ▪ 第四十五回 杀妻孥赵主寡恩 协君臣燕都却敌
- ▪ 第四十六回 议北伐蔡谟抗谏 篡西蜀李寿改元
- ▪ 第四十七回 饯刘翔晋臣受责 逐高钊燕主逞威
- ▪ 第四十八回 斩敌将进灭宇文部 违朝议徙镇襄阳城
- ▪ 第四十九回 擢桓温移督荆梁 降李势荡平巴蜀
- ▪ 第五十回 选将得人凉州破敌 筑宫渔色石氏宣淫
- ▪ 第五十一回 诛逆子纵火焚尸 责病主抗颜极谏
- ▪ 第五十二回 乘羯乱进攻反失利 弑赵主易位又遭囚
- ▪ 第五十三回 养子复宗冉闵复姓 孱主授首石氏垂亡
- ▪ 第五十四回 却桓温晋相贻书 灭冉魏燕王僭号
- ▪ 第五十五回 拒忠言殷浩丧师 射敌帅桓温得胜
- ▪ 第五十六回 逞刑戮苻生纵虐 盗淫威张祚杀身
- ▪ 第五十七回 具使才说下凉州 满恶贯变生秦阙
- ▪ 第五十八回 围广固慕容恪善谋 战东河诸葛攸败绩
- ▪ 第五十九回 谢安石应征变节 张天锡乘乱弑君
- ▪ 第六十回 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
- ▪ 第六十一回 慕容垂避祸奔秦 王景略统兵入洛
- ▪ 第六十二回 略燕地连摧敌将 拔邺城追掳孱王
- ▪ 第六十三回 海西公遭诬被废 昆仑婢产子承基
- ▪ 第六十四回 谒崇陵桓温见鬼 重正朔王猛留言
- ▪ 第六十五回 失姑臧凉主作降虏 守襄阳朱母筑斜城
- ▪ 第六十六回 救孤城谢玄却秦军 违众议苻坚窥晋室
- ▪ 第六十七回 山墅赌弈寇来不惊 淝水交锋兵多易败
- ▪ 第六十八回 结丁零再兴燕祚 索邺城申表秦庭
- ▪ 第六十九回 据渭北后秦独立 入阿房西燕称尊
- ▪ 第七十回 堕虏谋晋将逾绝涧 应童谣秦主缢新城
- ▪ 第七十一回 用僧言吕光还兵 依逆谋段随弑主
- ▪ 第七十二回 谋刺未成秦后死节 失营被获毛氏捐躯
- ▪ 第七十三回 拓跋珪创兴后魏 慕容垂讨灭丁零
- ▪ 第七十四回 智姚苌旋师惊噩梦 勇翟瑥斩将扫孱宗
- ▪ 第七十五回 失都城西燕被灭 压山寨北魏争雄
- ▪ 第七十六回 子逼母燕太后自尽 弟陵兄晋道子专权
- ▪ 第七十七回 殷仲堪倒柄授桓玄 张贵人逞凶弑孝武
- ▪ 第七十八回 迫诛奸称戈犯北阙 僭称尊遣将伐西秦
- ▪ 第七十九回 吕氏肆虐凉土分崩 燕祚祚衰魏兵深入
- ▪ 第八十回 拓跋珪转败为胜 慕容宝因怯出奔
- ▪ 第八十一回 攻旧都逆子忘天理 陷中山娇女作人奴
- ▪ 第八十二回 通叛党兰汗弑君 诛贼臣燕宗复国
- ▪ 第八十三回 再发难王恭受戮 好惑人孙泰伏诛
- ▪ 第八十四回 戕内史独全谢妇 杀太守复陷会稽
- ▪ 第八十五回 失荆州参军殉主 弃苑川乾归逃生
- ▪ 第八十六回 受逆报吕纂被戕 据偏隅李暠独立
- ▪ 第八十七回 扫残孽南燕定都 立奸叔东宫失位
- ▪ 第八十八回 吕隆累败降秦室 刘裕屡胜走孙恩
- ▪ 第八十九回 覆全军元显受诛 夺大位桓玄行逆
- ▪ 第九十回 贤孟妇助夫举义 勇刘军败贼入都
- ▪ 第九十一回 蒙江洲冯迁诛逆首 陷成都谯纵害疆臣
- ▪ 第九十二回 贪女色吞针欺僧侣 戕妇翁拥众号天主
- ▪ 第九十三回 葬爱妻遇变丧身 立犹子临终传位
- ▪ 第九十四回 得使才接眷还都 失兵机纵敌入险
- ▪ 第九十五回 覆孤城慕容超亡国 诛逆贼冯文起开基
- ▪ 第九十六回 何无忌战死豫章口 刘寄奴固守石头城
- ▪ 第九十七回 窜南交卢循毙命 平西蜀谯纵伏辜
- ▪ 第九十八回 南凉王愎谏致亡 西秦后败谋殉难
- ▪ 第九十九回 入荆州驱除异党 夺长安翦灭后秦
- ▪ 第一百回 招寇乱秦关再失 迫禅位晋祚永终
却说长沙王,既击败颖军,复转攻颙军,惠帝仍亲出督战。颙军都督张方,率众近城,众见乘舆麾盖,不禁气沮,便即退走。方亦禁遏不住,只好却还。竟驱兵杀来,把方军前队的兵士,多半杀毙,共约五千余人。方退屯十三里桥,众心未定,尚拟夜遁。方下令道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古来良将用兵,往往能因败为胜,今我更向前营垒,出其不意,也是一兵家奇策呢。”遂乘夜前进数里,筑垒数重,为持久计。得战胜方军,总道是方不足忧。到了翌晨,接得侦报,才悉方又复进逼,连忙引兵往攻,那方已倚垒为固,无隙可乘。军上前挑战,方按兵不发,及见军欲退,乃开垒出战,一盈一竭,眼见是方军得势,军失利了。
败回都城,未免心慌,因与群臣集议军情,大众多面面相觑,你推我诿,结果是想出一个调停法子,拟先与颖和,然后并力拒颙。与颖本是兄弟,总望他顾及本支,罢兵息怨,乃使中书令王衍,光禄勋石陋等,同往说颖,令与分陕而居,颖竟不从。越亲越勿亲。衍等归报,再致书与颖,为陈利害,劝使还镇。颖复书请斩皇甫商等,方可退兵,亦不纳。颖又进兵薄京师,两镇兵士,齐逼都下,皇命所行,仅及一城,米石万钱,公私俱困。骠骑主簿祖逖,为设策道:“雍州刺史刘沈,忠勇果毅,足制河间,今宜奏请遣沈,使袭颙后,颙欲顾全根本,必召还张方,一路退去,颖亦无能为了。”计非不善,奈肘腋间尚有一患,奈何?当然称善,便即奏闻。惠帝无不依从,颁诏去讫。又申请一敕,令皇甫商赍敕西行,饬金城太守游楷等罢兵,且使皇甫重进军讨颙。这又是一大失着,徒断送皇甫兄弟性命。商行至新平,与从甥相遇,述及密计,从甥与商有隙,驰往告颙。颙遣众往追,将商擒归,当即杀死,并遥令游楷等速攻秦州。幸皇甫重坚壁固守,部下亦愿为死战。好容易又过一年,长沙王,鼓众誓师,出与颖军决战,屡得胜仗,斩俘至六七万人,颖军大沮。张方见颖军失败,亦欲退还,惟探得都城乏食,或有内乱可乘,所以留兵待变。果然不到数日,左卫将军朱默,与东海王越通谋,竟勾通殿中将士,把拿下,入启惠帝,且免官,锢置金墉城中,一面大赦天下,改元永安,开城与颖颙二军议和。颖颙二军,无词可驳,勉强从命,独在金墉城上表道:
陛下笃睦,委臣朝事,臣小心忠孝,神祗所鉴,诸王承谬,率众见责,朝臣无正,各虑私困,收臣别省,幽臣私宫,臣不惜躯命。但念大晋衰微,枝党将尽,陛下孤危,若臣死国,宁亦家之利,但恐快凶人之心,无益于陛下耳。幸陛下察之!
原来居围城,侍奉惠帝,未尝失礼。城中粮食日窘,与士卒同食粗粝,甘苦共尝,所以出御两军,胜多败少。偏出了一个东海王越,忌成功,潜下毒手。越罪更甚于,故语带抑扬。将士等初为所诳,因致盲从,及见外兵不盛,表可哀,乃隐起悔心,复欲迎拒越。越察得众情,不禁着忙,便召黄门侍郎潘滔入议道:“众心将变,看来只有杀一法,省得人心悬悬。”滔应声道:“不可,不可!杀终负恶名,何勿让与别人。”滔更凶狡。越已会意,乃使滔密告张方。方系杀人不眨眼的魔星,得滔通报,立即派兵至金墉城,取入营,锁诸柱上,剥去衣服,四围用炭火焙着,好象烧烤一般。可怜身被火炙,号声震地,到了乌焦巴弓,才见毕命。方营中大小将士,睹此惨状,俱为流涕。惟方狰狞上坐,反露笑容。毒愈虎狼。死时只二十八岁,遗尸由故掾刘佑收埋,步持丧车,悲恸行路。方却目为义士,不复过问。这却如何晓得?先时洛下有谣言云:“草木萌芽杀长沙。”死时适当正月二十七日,谣言果验。
成都王颖,得入京师,使部将石超等,率兵五万,分屯十二城门。殿中宿卫,平时为颖所忌,概皆处死。颖自为丞相,增封二十郡,加东海王越为尚书令,乃出都返镇,表卢志为中书监,参署丞相府事。雍州刺史刘沈,尚未闻都中情事,自得密诏后,即纠合七郡兵旅,径向长安进发。河间王颙,尚屯兵关外,为方声援,蓦闻刘沈起兵到来,慌忙退守渭城,并遣人飞召张方。方大掠洛中,掳得官私奴婢万余人,向西驰去,未及入关,颙已与沈军交战,败还长安。沈使安定太守衙博,功曹皇甫淡领着精甲五千,掩入长安城门,直逼颙帐。不意旁面杀出一彪人马,锐厉无前,把衙博等军,冲作两段。博等专望沈军来援,偏偏沈军迟至,致博等孤军失继,相率战死。这一路援颙的兵马,乃是冯翊太守张辅带来,他见博军无继,便来横击一阵,及刘沈驰至,前军已经覆没,只好收拾败卒,渐渐退去。适值张方西归,亟遣部将敦伟夜袭沈营,沈军惊溃,沈与麾下南走,被伟追及,射沈落马,活捉回来。当下押沈见颙,颙责他负德,沈朗声道:“知己恩轻,君臣义重,沈奉天子诏命,不敢苟免,明知强弱异形,乃投袂起兵,期在致死,虽遭葅醢,甘亦如荠。”声可裂地。颙顿时怒起,鞭沈至百,方令腰斩,一道忠魂,上升天界去了。颖与颙既相连接,颙上书称颖有大功,宜为储副。又言羊玄之怙宠为非,该女不宜为后,颖亦表称玄之已殁,未降明罚,宜废后以暴父罪。惠帝虽然愚钝,但对着如花似玉的羊皇后,却也不忍相离,因将两王表文,出示廷臣,商决可否。朝右百官,个个是贪生怕死,哪里还敢冲撞二王?再加东海王越,是与二王表里为奸,当然赞同二议。惠帝没法,乃将羊后废为庶人,徙居金墉城。皇太子覃,仍黜为清河王,立颖为皇太弟,都督中外诸军事,兼职丞相。乘舆服御,皆迁往邺中,进颙为太宰大都督,领雍州牧,起前太傅刘寔为太尉,寔自称老疾,固辞不拜。高尚可风。看官阅过前文,如汝南王亮,如楚王玮,如赵王伦,如齐王冏,如长沙王,没一个不是争权夺利,丛怨亡身。偏颖颙越三王,不思借鉴前车,也想挟权求逞,结果是凶终隙末,同室操戈,终落得蚌鹬相持,渔人得利,这岂不是司马家儿的大病么?标明八王乱本,且为后世大声疾呼,苦衷如揭。
成都王颖,既得为皇太弟,越加骄恣,不知有君。嬖人孟玖等,倚势横行,大失众望。右卫将军陈眕,殿中中郎禔嫄成辅及长沙王故将上官巳等,怂恿东海王越,谋共讨颖。越乐得转风,借着众怒为名,好夺朝柄,便与陈眕勒兵入云龙门,称制召三公百僚,相率戒严,收捕颖将石超。超突出都门,奔往邺城,随即迎还庶人羊氏,仍立为后,就是清河王覃,亦复入东宫,再为太子。越奉惠帝北征,自为大都督,召前侍中嵇绍,扈跸同行。侍中秦准语绍道:“今日随驾出征,安危难料,君可有佳马否?”绍正色道:“臣子扈卫乘舆,遑计生死,要甚么佳马呢?”准叹息而退。绍从惠帝出抵安阳,沿途由大都督越檄召兵士,陆续趋集,得十万余人。邺中震恐。颖召群僚问计,议论不一,东安王繇,新遭母丧,留居邺中,独入帐宣言道:“天子亲征,臣下宣释甲缟素,出迎请罪。”颖闻言动怒道:“莫非自去寻死么?”折冲将军乔智明,亦劝颖奉迎乘舆,颖复怒说道:“卿名为晓事,投身事孤,今主上为群小所逼,勉强北来,卿奈何亦为此说,使孤束手就刑哩?”遂叱退繇乔二人,立遣石超率兵五万,前往迎战。越驻军荡阴,探得邺中人心不固,以为无患,竟不加严备,哪知石超驱兵杀来,势甚汹涌,立将越营攻破。越仓皇逃命,不暇顾及惠帝,一溜烟的走往东海。以惠帝作孤注,真好良心。惠帝猝不及避,被超军飞矢射来,颊中三箭,痛苦的了不得。百官侍御,有几个也遭射伤,纷纷窜去。独侍中嵇绍,朝服下马,登辇卫帝,超军一拥上前,将绍拖落,惠帝忙牵住绍裾,惶遽大呼道:“这是忠臣嵇侍中,杀不得!杀不得!”但听超军回答道:“奉太弟命,但不犯陛下一人。”两语才毕,已将绍一刀斫死,碧血狂喷,溅及帝衣,吓得惠帝浑身乱颤,兀坐不稳,一个倒栽葱,堕落车下,僵卧草中。随身所带的六玺,悉数抛脱,尽被超军拾去。还算超有些天良,见帝堕下,喝令部众不得侵犯,自己下马相救,叫醒惠帝,扶他上车,拥入本营,且问惠帝有无痛楚。惠帝道:“痛楚尚可忍耐,只腹已久馁了。”超乃亲自进水,令左右奉上秋桃。惠帝吃了数枚,聊充饥渴。超向颖报捷,并言奉帝留营。颖乃逍卢志迎驾,同入邺城。颖率群僚迎谒道左,惠帝下车慰劳,涕泣交并。及入城以后,复下诏大赦,改永安元年为建武元年。一年两纪元,有何益处?皇弟豫章王炽,司徒王戎,仆射荀藩,相继至邺,见惠帝衣上有血,请令洗浣。惠帝黯然道:“这是嵇侍中血,何必浣去。”戎等亦皆叹息。惟颖却请帝召越,颁诏东海,越怎肯赴邺?却还诏使。前奋威将军孙惠,诣越上书,劝越邀结藩方,同奖王室。越遂令惠为记室参军,与参谋议。北军中侯苟晞,往投范阳王嫚,嫚令为兖州刺史。陈眕上官巳等,走还洛阳,奉太子清河王覃,保守都城,偏又来了一个魔贼张方,仗着一般蛮力,擅将都城占住。原来越出讨颖,颙曾遣张方救邺,及越已败走,惠帝被颖劫去,颙即令方折回中道,往踞洛阳。方至洛阳城下,上官巳与别将苗愿,出担方军,为方所败,便即遁去,方遂入洛都。太子覃至广阳门,迎方下拜,方下马扶住,偕覃入阙,派兵分戍城门。才越两日,复把羊皇后太子覃废去,居然皇帝无二,自作威福,独断独行,这真叫作天下无道,政及陪臣呢。
先是安北将军王浚,即故尚书令王沈子。都督幽州。颖颙三王,入讨赵王伦时,曾檄令起兵为助,浚不应命。颖常欲讨浚,迁延未果。嗣令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,密使杀浚,演与乌桓单于审登连谋,邀浚同游蓟城南泉清,为刺浚计。会天雨骤下,兵器沾湿,苦不得行。审登胡人,最迷信鬼神,疑浚阴得天助,因将演谋告浚。浚即与审登连兵杀演,自领幽州营兵。颖既劫入惠帝,欲为和演报仇,乃传诏征浚入朝。浚料颖不怀好意,索性纠合外兵,驰檄讨颖。乌桓单于遣部酋大飘滑弟羯朱,引兵助浚,还有浚婿段务勿尘,系是鲜卑支部头目,也率众相从。浚既得两部番兵,势焰已盛,复约同并州刺史东嬴公腾,联兵攻邺。腾系东海王越亲弟,正接越书,令他联络幽州,攻颖后路。凑巧浚使亦到,自然答书如约。于是幽并二州的将士及乌桓鲜卑的胡骑,合得十万人,直向邺城杀来。纲目予浚讨颖,故本编亦写出声势。颖遣北中郎将王斌及石超等出兵往御,复因东安王繇,前有迎驾请罪的议论,恐他密应外兵,立即拿斩了事。繇兄子琅琊王睿,惧祸出奔,自邺还镇。颖先敕关津严行检察,毋得轻放贵人。睿奔至河阳,适被津吏阻住,可巧有从吏宋典,自后继至,用鞭拂睿,佯作笑语道:“舍长官,禁贵人,汝何故亦被拘住呢?”津吏与睿,不甚相识,蓦闻典言,疑是误拘,便向典问个明白。典又伪称睿是小吏,并非贵人,更兼睿微服出奔,容易混过,当由津吏放睿渡河。睿潜至洛阳,迎了太妃夏侯氏,匆匆归国去了。是为元帝中兴张本,故特叙明。
颖因外兵压境,也无心追问,但与僚属日议军事。王戎等谓胡骑势盛,不如与和。颖却欲挟帝还洛,暂避敌锋。忽有一相貌堂堂、威风凛凛的大元戎,趋入会议厅中,与大众行过了军礼,就座语颖道:“今二镇跋扈,有众十余万,恐非宿卫将士及近郡兵马,所能抵制呢!愚意却有一计,可为殿下解忧。”颖见是冠军将军刘渊,便问他有何妙策?渊答道:“渊曾奉诏为五部都督,今愿为殿下还说五部,同赴国难。”颖半晌才答道:“五部果可调发么?就使发遣前来,亦未必能御鲜卑乌桓。我欲奉乘舆还洛阳,再传檄天下,以顺制逆,未知将军意见如何?”渊驳说道:“殿下为武皇帝亲子,有功皇室,恩威远著,四海以内,何人不愿为殿下效死?况匈奴五部,受抚已久,一经调发,无患不来,王浚竖子,东嬴疏属,怎能与殿下争衡?若殿下一出邺城,向人示弱,恐洛阳亦不能到了。就使得到洛阳,威权亦被人夺去,未必再如今日。不如抚勉士众,静镇此城,待渊为殿下召入五部,驱除外寇,二部摧东嬴,三部枭王浚,二竖头颅,指日可致,有甚么可虑呢?”刘渊此言,虽为归国自主起见,但劝颖镇邺,未始非策。颖听了渊言,不禁心喜,遂拜渊为北单于,参丞相军事,即令刻日就道。纵虎归巢。
渊辞颖出发,行至左国城,匈奴右贤王刘宣等,早欲推渊为大单于,至是与部众联名,奉书致渊,愿上大单于位号。渊先让后受,旬日间得众五万,定都离石,封子聪为鹿蠡王。遣部将刘宏率铁骑五千,往援邺城。是时王浚与东嬴公腾,已击败颖将王斌,长驱直进。颖将石超,收兵堵御,平棘一战,又为浚先锋祁弘所败,退还邺城,邺中大骇,百僚奔走,士卒离散。中书监卢志,劝颖速奉惠帝还洛阳,颖乃令志部署军士,翌日出发。军士尚有万五千人,均仓猝备装,忙乱一宵,越宿待命启行,守候半日,并无音响。大众当然动疑,及探悉情由,方知颖母程太妃,不愿离邺,因此延宕不决。俄而警报迭至,哗传外兵将到,大众由疑生贰,霎时溃散。颖惊愕失措,只得带同帐下数十骑,与卢志同奉惠帝,南走洛阳。惠帝乘一犊车,仓皇出城,途中不及赍粮,且无财物,只有中黄门被囊中,藏着私蓄三千文,当由惠帝面谕,暂时告贷,向道旁购买饭食,供给从人。夜间留宿旅舍,有宫人持升余糠米饭及燥蒜盐鼓,进供御前。惠帝连忙啖食,才得一饱。庸主之苦,一至于此。睡时无被,即将中黄门被囊展开,席地而卧。越日又复登程,市上购得粗米饭,盛以瓦盆,惠帝啖得两盂,有老叟献上蒸鸡,由惠帝顺手取尝,比那御厨珍馐,鲜美十倍。自愧无物可酬,乃谕令免赋一年,作为酬赏。老叟拜谢而去。行至温县,过武帝陵,下车拜谒,右足已失去一履,幸有从吏脱履奉上,方得纳履趋谒。拜了数拜,不由的悲感交集,潸然泪下。儿女子态,不配为帝。左右亦相率欷歔。及渡过了河,始由张方子熊,带着骑士三千,前来奉迎。熊乘的青盖车,让与惠帝,自己易马相从。至芒山下,张方自领万余骑迎帝,见了御驾,欲行拜跪礼仪。惠帝下车搀扶,方不复谦逊,便即上马,引帝还都。散众陆续踵至,百官粗备,乃升殿受朝,颁赏从臣,并下赦书。旋闻邺城探报,已被王浚各军,掳掠一空。乌桓部长羯朱,追颖不及,已与王浚等一同北归。惟鲜卑部掠得妇女,约八千人,因浚不许带归,均推入易水中,向河伯处当差去了。河伯何幸,得此众妇。小子有诗叹道:
无端军阀起纷争,祸国殃民罪不轻。
更恨狼心招外寇,八千妇女断残生。
邺中已经残破,刘渊所遣部将王宏,驰援不及,也即引归,报达刘渊。究竟刘渊能否践约,且至下回再详。
刘沈发兵讨颙,虽为所遣,然所奉之诏敕,固明明皇言也。况颙固有可讨之罪乎?为张方所杀,死状甚惨,纲目不称其死义,而独予沈以死节,诚以受颙使,甘为乱首,当其杀齐王颙时,侥幸得志,代握大权,彼方欣欣然感颙之惠,不知助己者颙,杀己者亦颙,方为颙将,方杀,犹颙杀也。我杀人,人亦杀我,互相杀而国愈乱,死不得为枉,唯如刘沈之见危授命,不屑乞怜,乃真所谓气节士耳。本回以刘沈尽节为标目,良有以也。惠帝昏愚,听人播弄,忽西忽东,狼狈万状,愚夫不可与治家,遑言治国?读《晋书》者,所由不能无憾于武帝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