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七侠五义
- ▪ 第一回 设阴谋临产换太子 奋侠义替死救皇娘
- ▪ 第二回 奎星兆梦忠良降生 雷部宣威狐狸避难
- ▪ 第三回 金龙寺英雄初救难 隐逸村狐狸三报恩
- ▪ 第四回 除妖魅包文正联姻 受皇恩定远县赴任
- ▪ 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乌盆诉苦别古鸣冤
- ▪ 第六回 罢官职逢义士高僧 应龙图审冤魂怨鬼
- ▪ 第七回 得古今盆完婚淑女 收公孙策密访奸人
- ▪ 第八回 救义仆除凶铁仙观 访疑案得线七里村
- ▪ 第九回 断奇冤奏参封学士 造御刑查赈赴陈州
- ▪ 第十回 买猪首书生遭横祸 扮花子勇士获贼人
- ▪ 第十一回 审叶阡儿包公断案 遇杨婆子侠客挥金
- ▪ 第十二回 展义士巧换藏春酒 庞奸侯设计软红堂
- ▪ 第十三回 安平镇五鼠单行义 苗家集双侠对分金
- ▪ 第十四回 小包兴偷试游仙枕 勇熊飞助擒安乐侯
- ▪ 第十五回 斩庞昱初试龙头铡 遇国母晚宿天齐庙
- ▪ 第十六回 学士怀忠假言认母 夫人尽孝祈露医睛
- ▪ 第十七回 开封府总管参包相 南清官太后认狄妃
- ▪ 第十八回 奏沉疴仁宗认国母 宣密诏良相审郭槐
- ▪ 第十九回 巧取供单郭槐受戮 明颁诏旨李后还宫
- ▪ 第二十回 受魇魔忠良遭大难 杀妖道豪杰立奇功
- ▪ 第二十一回 掷人头南侠惊佞党 除邪祟学士审虔婆
- ▪ 第二十二回 金銮殿包相参太师 耀武楼南侠封护卫
- ▪ 第二十三回 洪义赠金夫妻遭变 白雄打虎甥舅相逢
- ▪ 第二十四回 受乱棍范状元疯癫 贪多杯屈胡子丧命
- ▪ 第二十五回 白氏还魂阳差阴错 屈申附体醉死梦生
- ▪ 第二十六回 聆音察理贤愚立判 鉴貌辨色男女不分
- ▪ 第二十七回 仙枕示梦古镜还魂 仲禹抡元熊飞祭祖
- ▪ 第二十八回 许约期湖亭欣慨助 探底细酒肆巧相逢
- ▪ 第二十九回 丁兆蕙茶铺偷郑新 展熊飞湖亭会周老
- ▪ 第三十回 济弱扶倾资助周老 交友投分邀请南侠
- ▪ 第三十一回 展熊飞比剑定良姻 钻天鼠夺鱼甘赔罪
- ▪ 第三十二回 夜救老仆颜生赴考 晚逢寒士金客扬言
- ▪ 第三十三回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 美英雄三试颜查散
- ▪ 第三十四回 定兰谱颜生识英雄 看鱼书柳老嫌寒士
- ▪ 第三十五回 柳老赖婚狼心难测 冯生联句狗屁不通
- ▪ 第三十六回 园内赠金丫环丧命 厅前盗尸恶仆忘恩
- ▪ 第一百一回 两个千金真假已辨 一双刺客妍媸自分
- ▪ 第一百二回 锦毛鼠初探冲霄楼 黑妖狐重到铜网阵
- ▪ 第一百三回 巡按府气走白玉堂 逆水泉搜求黄金印
- ▪ 第一百四回 救村妇刘立保泄机 遇豪杰陈起望探信
- ▪ 第一百五回 探冲霄玉堂遭害 封印信赵爵担惊
- ▪ 第一百六回 公孙先生假扮按院 神手大圣暗中机谋
- ▪ 第一百七回 愣徐庆拜求展熊飞 病蒋平指引陈起望
- ▪ 第一百八回 图财害命旅店营生 相女配夫闰阁本分
- ▪ 第一百九回 骗豪杰贪婪一万两 作媒妁识认二千金
- ▪ 第三十七回 小姐还魂牛儿遭报 幼童侍主侠士挥金
- ▪ 第三十八回 替主鸣冤拦舆告状 因朋涉险寄柬留刀
- ▪ 第三十九回 铡斩君衡书生开罪 石惊赵虎侠客争锋
- ▪ 第四十回 思寻盟弟遣使三雄 欲盗赃金纠合五义
- ▪ 第四十一回 忠烈题诗郭安丧命 开封奉旨赵虎乔装
- ▪ 第一百十回 陷御猫削城入水面 救三鼠盗骨上峰头
- ▪ 第一百十一回 定日盗簪逢场作戏 先期祝寿改扮乔装
- ▪ 第一百十二回 招贤纳士准其投诚 合意同心何妨结拜
- ▪ 第一百十三回 钟太保贻书招贤士 蒋泽长冒雨访宾朋
- ▪ 第一百十四回 忍饥挨饿进庙杀僧 少水无茶开门揖盗
- ▪ 第一百十五回 随意戏耍智服柳青 有心提防结交姜铠
- ▪ 第四十二回 以假为真误拿要犯 将差就错巧讯赃金
- ▪ 第四十三回 翡翠瓶污羊脂玉秽 太师口臭美妾身亡
- ▪ 第四十四回 花神庙英雄救难女 开封府众义露真名
- ▪ 第四十五回 义释卢方史丹抵命 误伤马汉徐庆被擒
- ▪ 第四十六回 设谋诓药气走韩彰 遣兴济贫欣逢赵庆
- ▪ 第一百十六回 计出万全极其容易 算失一着事甚为难
- ▪ 第一百十七回 智公子负伤追儿女 武伯南逃难遇豺狼
- ▪ 第一百十八回 除奸淫错投大木场 救急困赶奔神树岗
- ▪ 第一百十九回 神树岗小侠救幼子 陈起望众义服英雄
- ▪ 第四十七回 错递呈权奸施毒计 巧结案公子辨奇冤
- ▪ 第四十八回 访奸人假公子正法 贬佞党真义士面君
- ▪ 第四十九回 金殿试艺三鼠封官 佛门递呈双乌告状
- ▪ 第五十回 彻地鼠恩救二公差 白玉堂智偷三件宝
- ▪ 第五十一回 寻猛虎双雄陷深坑 获凶徒三贼归平县
- ▪ 第五十二回 感恩情许婚方老丈 投书信多亏宁婆娘
- ▪ 第五十三回 蒋义士二上翠云峰 展南侠初到陷空岛
- ▪ 第五十四回 通天窟南侠逢郭老 芦花荡北岸获胡奇
- ▪ 第五十五回 透消息遭困螺蛳轩 设机谋夜投蚯蚓岭
- ▪ 第五十六回 救妹夫巧离通天窟 获三宝惊走白玉堂
- ▪ 第五十七回 独龙桥盟兄擒义弟 开封府恩相保贤豪
- ▪ 第五十八回 锦毛鼠龙楼封护卫 邓九如饭店遇恩星
- ▪ 第五十九回 倪生赏银包兴进县 金令赠马九如来京
- ▪ 第六十回 紫髯伯有意除马刚 丁兆兰无心遇莽汉
- ▪ 第六十一回 大夫居饮酒逢土棍 卞家疃偷银惊恶徒
- ▪ 第六十二回 遇拐带松林救巧姐 寻奸淫铁岭战花冲
- ▪ 第六十三回 救莽汉暗刺吴道成 寻盟兄巧逢桑花镇
- ▪ 第六十四回 论前情感化彻地鼠 观古迹游赏诛龙桥
- ▪ 第六十五回 北侠探奇毫无情趣 花蝶隐迹别有心机
- ▪ 第六十六回 盗珠灯花蝶遭擒获 救恶贼张华窃负逃
- ▪ 第六十七回 紫髯伯庭前敌邓车 蒋泽长桥下擒花蝶
- ▪ 第六十八回 花蝶正法展昭完姻 双侠饯行静修测字
- ▪ 第六十九回 杜雍课读侍妾调奸 秦昌赔罪丫环丧命
- ▪ 第七十回 秦员外无辞甘认罪 金琴堂有计立明冤
- ▪ 第七十一回 杨芳怀忠彼此见礼 继祖尽孝母子相逢
- ▪ 第七十二回 认明师学艺招贤馆 查恶棍私访霸王庄
- ▪ 第七十三回 恶姚成识破旧伙计 美绛贞私放新黄堂
- ▪ 第七十四回 淫方貂误救朱烈女 贪贺豹狭逢紫髯伯
- ▪ 第七十五回 倪太守途中重遇难 黑妖狐牢内暗杀奸
- ▪ 第七十六回 割帐绦北侠擒恶霸 对莲瓣太守定良缘
- ▪ 第七十七回 倪太守解任赴京师 白护卫乔装逢侠客
- ▪ 第七十八回 紫髯伯艺高服五鼠 白玉堂气短拜双雄
- ▪ 第七十九回 智公子定计盗珠冠 裴老仆改装扮难叟
- ▪ 第八十回 假作工御河挖泥土 认方向高树捉猴狲
- ▪ 第八十一回 盗御冠交托丁兆蕙 拦相轿出首马朝贤
- ▪ 第八十二回 试御刑小侠经初审 遵钦命内宦会五堂
- ▪ 第八十三回 矢口不移心灵性巧 真赃实犯理短情屈
- ▪ 第八十四回 复原职倪继祖成亲 观水灾白玉堂捉怪
- ▪ 第八十五回 公孙策探水遇毛生 蒋泽长沿湖逢邬寇
- ▪ 第八十六回 按图治水父子加封 好酒贪杯叔侄会面
- ▪ 第八十七回 为知己三雄访沙龙 因救人四义撇艾虎
- ▪ 第八十八回 抢鱼夺酒少弟拜兄 谈文论诗老翁择婿
- ▪ 第八十九回 憨锦笺暗藏白玉钗 痴佳蕙遗失紫金坠
- ▪ 第九十回 避严亲牡丹投何令 充小姐佳蕙拜邵公
- ▪ 第九十一回 死里生千金认张立 苦中乐小侠服史云
- ▪ 第九十二回 小侠挥金贪杯大醉 老葛抢雉惹祸着伤
- ▪ 第九十三回 辞绿鸭渔猎同合伙 归卧虎姊妹共谈心
- ▪ 第九十四回 赤子居心导师觅父 小人得志断义绝情
- ▪ 第九十五回 暗昧人偏遭暗昧害 豪侠客每动豪侠心
- ▪ 第九十六回 连升店差役拿书生 翠芳塘县官验醉鬼
- ▪ 第九十七回 长沙府施俊纳丫环 黑狼山金辉逢盗寇
- ▪ 第九十八回 沙龙遭困母女重逢 智化运筹弟兄奋勇
- ▪ 第一百二十回 安定军山同归大道 功成湖北别有收缘
- ▪ 第九十九回 见牡丹金辉深后悔 提艾虎焦赤践前言
- ▪ 第一百回 探形踪王府遣刺客 赶道路酒楼问书童
且说白玉堂见汤生主仆已然出庙去了,对那大汉执手道:“尊兄请了。”大汉道:“请了。请问尊兄贵姓?”白玉堂道:“不敢。小弟姓白名玉堂。”大汉道:“啊呀!莫非大闹东京锦毛鼠的白五弟么?”玉堂道:“小弟草号锦毛鼠。不知兄台尊姓?”大汉道:“劣兄复姓欧阳名春。”白玉堂登时双睛一瞪,看了多时,方问道:“如此说来,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。请问到此何事?”北侠道:“只因路过此庙,见那小童啼哭,问明方知他相公不见了。因此我悄悄进来一看。原来五弟在这里窃听,我也听了多时。后来五弟进了屋子,劣兄就在五弟站的那里。又听五弟发落两个贼尼,劣兄方回身,开了庙门,将小童领进,使他主仆相认。”玉堂听了暗道:“他也听了多时,我如何不知道呢?再者我原为访他而来,如今既见了他,焉肯放过。需要离了此庙,再行拿他不迟。”想罢答言:“原来如此。此处也不便说话,何不到我下处一叙。”北侠道:“很好,正要领教”
二人出了板墙院,来至角门。白玉堂暗使促狭,假作逊让,托着北侠的肘后,口内道:“请了。”用力往上一托,以为将北侠搡出。谁知犹如蜻蜒撼石柱一般,再也不动分毫。北侠却未介意,转一回手,也托着玉堂肘后道:“五弟请。”白玉堂不因不由就随着手儿出来了,暗暗道:“果然力量不小。”
二人离了慧海妙莲庵。此时雨过天晴,月明如洗,星光朗朗,时有初鼓之半。北侠问道:“五弟到杭州何事?”玉堂道:“特为足下而来。”北侠便住步,问道:“为劣兄何事?”白玉堂就将倪太守与马强在大理寺审讯,供出北侠之事说了,“是我奉旨前来访拿足下。”北侠听玉堂这样口气,心中好生不乐,道:“如此说来,白五老爷是钦命了。欧阳春妄自高攀,多多有罪。请问钦命老爷,欧阳春当如何进京?望乞明白指示。”北侠这一问,原是试探白爷懂交情不懂交情。白玉堂若从此拉回来说些交情话,两下里合而为一,商量商量,也就完了事了。不想白玉堂心高气做,又是奉旨,又是相谕,多大的威风,多大的胆量!本来又仗着自己的武艺,他便目中无人,答道:“此乃奉旨之事,既然今日邂逅相逢,只好屈尊足下,随着白某赴京便了,何用多言。”欧阳春微微冷笑道:“紫髯伯乃堂堂男子,就是这等随你去,未免贻笑于人。尊驾还要三思。”北侠这个话虽是有气,还是耐着性儿提拔白玉堂的意思。谁知五爷不辨轻重,反倒气往上撞,说道:“大约合你好说,你决不肯随俺前去。必须较量个上下。那时被擒获,休怪俺不留情分了。”北侠听毕,也就按捺不住,连连说道:“好,好,好!正要领教领教。”
白玉堂急将花氅脱却,摘了儒巾,脱下朱履,仍然光着袜底儿,抢到上首,拉开架式。北侠从容不迫,也不赶步,也不退步,却将四肢略为腾挪,止于招架而已。白五爷抖擞精神,左一拳,右一脚,一步紧如一步。北侠暗道:“我尽力让他,他尽力的逼勒,说不得叫他知道知道。”只见玉堂拉了个回马式,北侠故意的跟了一步。白爷见北侠来得切近,回身劈面就是一掌。北侠将身一侧,只用二指,看准肋下轻轻的一点。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气,登时经络闭塞,呼吸不通,手儿扬着落不下来,腿儿迈着抽不回去,腰儿哈着挺不起身躯,嘴儿张着说不出话语,犹如木雕泥塑一般;眼前金星乱滚,耳内蝉呜,不由地心中一阵恶心迷乱,实实难受得很。那二尼禁不住白玉堂两手,白玉堂禁不住欧阳春两指。这比的虽是贬玉堂,然而玉堂与北侠的本领究有上下之分。北侠惟恐工夫大了必要受伤,就在后心陡然击了一掌。白玉堂经此一震,方转过这口气来。北侠道:“恕劣兄莽撞,五弟休要见怪。”白玉堂一语不发,光着袜底“呱咭”“呱岵”竟自扬长而去。
白玉堂来至寓所,他却不走前门,悄悄越墙而入,来至屋中。白福见此光景,不知为着何事,连忙递过一杯茶来。五爷道:“你去给我烹一碗新茶来。”他将白福支开,把软帘放下,进了里间,暗暗道:“罢了,罢了!俺白玉堂有何面目回转东京?悔不听我四哥之言。”说罢,从腰间解下丝绦,登着椅子,就在横楣之上拴了个套儿。刚要脖项一伸,见结的扣儿已开,丝绦落下;复又结好,依然又开。如是者三次。暗道:“哼!这是何故?莫非我白玉堂不当死于此地?”话尚未完,只觉后面一人手拍肩头道:“五弟,你太浊了。”只这一句,倒把白爷吓了一跳。忙回身一看,见是北侠,手中托定花氅,却是平平正正。上面放着一双朱履,惟恐泥汗沽了衣服,又是底儿朝上。玉堂见了,羞得面红过耳。又白忖道:“他何时进来,我竟不知不觉。可见此人艺业比我高了。”也不言语,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。
原来北侠算计玉堂少年气傲,回来必行短见,他就在后跟下来了。及至玉堂进了屋子,他却在窗外悄立。后听玉堂将白福支出去烹茶,北侠就进了屋内。见玉堂要行浊志,正在他仰面拴套之时,北侠就从椅旁挨入,却在玉堂身后隐住。就是丝绦连开三次,也是北侠解的。连白玉堂久惯飞檐走壁之人,竟未知觉。于此可见北侠的本领。
当下北侠放下衣服道:“五弟,你要怎么样?难道为此事就要寻死?岂不是要劣兄的命么。只好你要上吊,咱们俩就搭连吊罢。”白玉堂道:“我死我的,与你何干?此话我不明白。”北侠道:“老弟,你可真糊涂了。你想想,你若死了,欧阳春如何对得起你四位兄长?又如何去见南侠与开封府的众朋友?也只好随着你死了罢。岂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么?”玉堂听了,低头不语。北侠急将丝绦拉下,就在玉堂旁边坐下,低低说道:“五弟,你我今日之事,不过游戏而已,有谁见来?何至于轻生。就是叫劣兄随你去,也该商量商量。你只顾你脸上有了光彩,也不想想把劣兄置于何地?五弟岂不闻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。又道,‘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,我亦欲无加诸人’。五弟不愿意的,别人他就愿意么?”玉堂道:“依兄台怎么样呢?”北侠道:“劣兄倒有两全其美的主意。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叫丁氏昆仲出头,算是给咱二人说合的。五弟也不落无能之名,劣兄也免了被获之丑,彼此有益。五弟以为如何?”白玉堂本是聪明特达之人,听了此言,登时豁然,连忙深深一揖道:“多承吾兄指教。实是小弟年幼无知,望乞吾兄海涵。”北侠道:“话已言明,劣兄不便久留,也要回去了。”说罢,出了里间,来至堂屋。白五爷道:“仁兄请了,茉花村再见。”北侠点了点头,又悄悄道:“那顶头巾和泥金折扇,俱在衣服内夹着呢。”玉堂也点了点头。刚一转眼,已不见北侠的踪影。白爷暗暗夸奖:“此人本领,胜我十倍,真不如也。”
谁知二人说话之间,白福烹了一杯茶来,听见屋内悄悄有人说话,打帘缝一看,见一人与白五爷悄语低言。白福以为是家主途中遇见的夜行朋友,恐一杯茶难递,只得回身又添一盏,用茶盘托着两杯茶来至里间。抬头看时,却仍是玉堂一人。白福端着茶纳闷道:“这是什么朋友呢?给他端了茶来,他又走了。我这是什么差使呢?”白玉堂已会其意,便道:“将茶放下,取个灯笼来。”白福放下茶托,回身取了灯笼。白玉堂接过,又把衣服朱履夹起出了屋门。纵身上房,仍从后面出去。
不多时,只听前边打得店门山响。白福迎了出去叫道:“店家快开门,我们家主回来了。”小二连忙取来钥匙,开了店门。只见玉堂仍是斯文打扮,摇摇摆摆进来。小二道:“相公怎么这会才回来?”玉堂道:“因在相好处避雨,又承他待酒,所以来迟。”白福早巳上前接过灯笼,引至屋内。茶尚未寒,玉堂喝了一杯,又吃了点饮食,吩咐白福于五鼓备马起身,上松江茉花村去。自己歇息,暗想:“北侠的本领,那一番的和蔼气度,实然别人不能的。而且方才说的这个主意,更觉周到。比四哥说的出告示访请,又高一筹。那出告示,众目所观,既有‘访请’二字,已然自馁,那如何对人呢?如今欧阳兄出的这个主意,方是万全之策。怨得展大哥与我大哥背地里常说他好,我还不信,谁知果然真好。仔细想来,全是我白做聪明的不是了。”他翻来覆去,如何睡得着。到了五鼓,白福起来,收拾行李马匹,到了柜上算清了店账,主仆二人上茉花村而来。
话休烦絮。到了茉花村,先叫白福去回禀,自己乘马随后。离庄门不远,见多少庄丁伴当分为左右,丁氏弟兄在台阶上面立等。玉堂连忙下马,伴当接过。丁大爷已迎接上来。玉堂抢步,口称:“大哥,久违了,久违了。”兆兰道:“贤弟一向可好?”彼此执手。兆蕙却在那边垂手恭敬侍立,也不执手,口称:“白五老爷到了,恕我等未能远迎虎驾,多多有罪。请老爷到寒舍待茶。”玉堂笑道:“二哥真是好玩,小弟如何担得起。”连忙也执了手。三人携手来至待客厅上。玉堂先与丁母请了安,然后归座。献茶已毕,丁大爷问了开封众朋友好,又谢在京时叨扰盛情。丁二爷却道:“今日那阵香风儿将护卫老爷吹来?真是蓬荜生辉,柴门有庆。然而老爷此来还是专专的探望我们来了,还是有别的事呢?”一席话,说得玉堂脸红。丁大爷恐玉堂脸上下不来,连忙瞅了二爷一眼道:“老二,弟兄们许久不见,先不说说正经的,只是嗷呕作什么?”玉堂道:“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饰,本是小弟理短,无怪二哥恼我。自从去岁被擒,连衣服都穿的是二哥的。后来到京受职,就要告假前来。谁知我大哥因小弟新受职衔,再也不准动身。”丁二爷道:“到底是作了官的人,真长了见识了。惟恐我们说,老爷先自说了。我问五弟,你纵然不能来,也该写封信、差个人来,我们听见也喜欢喜欢。为什么连一纸书信没有呢?”玉堂笑道:“这又有一说。小弟原要写信来着,后来因接了大哥之信,说大哥与伯母送妹子上京与展大哥完姻,我想迟不多日就可见面,又写什么信呢?彼时若真写了信来,管保二哥又说白老五尽闹虚文假套了,左右都是不是。无论二哥怎么怪小弟,小弟惟有伏首认罪而已。”丁二爷听了暗道:“白老五他竟长了学问了,比先前乖滑多多了。且看他目下这宗事怎么说法。”回头吩咐摆酒。玉堂也不推辞,也不谦让,就在上面坐了。丁氏昆仲左右相陪。
饮酒中间,问玉堂道:“五弟此次果是官差,还是私事呢?”玉堂道:“不瞒二位仁兄,实是官差。然而其中有许多原委,此事非仁兄贤昆玉不可。”丁大爷便道:“如何用我二人之处?请道其详。”玉堂便道:“倪太守、马强一案供出北侠,小弟奉旨特为此事而来。”丁二爷问道:“可见过北侠没有?”玉堂道:“见过了。”兆蕙道:“既见过,便好说了。谅北侠有多大本领,如何是五弟对手。”玉堂道:“二哥差矣。小弟在先原也是如此想,谁知事到头来不自由,方知人家之末技俱是自己之绝技。惭愧的很,小弟输与他了。”丁二爷故意诧异道:“岂有此理!五弟焉能输与他呢。这话愚兄不信。”玉堂便将与北侠比试,直言无隐,俱各说了。”如今求二位兄台将欧阳兄请来,哪怕小弟央求他呢,只要随小弟赴京,便叨爱多多矣。”丁兆蕙道:“如此说来,五弟竟不是北侠对手了。”玉堂道:“诚然。”丁二爷道:“你可佩服呢?”玉堂道:“不但佩服,而且感激。就是小弟此来,也是欧阳兄教导的。”丁二爷听了,连声赞扬叫好道:“好兄弟,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。”便高声叫道:“欧阳兄,你也不必藏着了,请过来相见。”
只见从屏后转出三人来。玉堂一看,前面走的就是北侠,后面一个三旬之人,一个年幼小儿。连忙出座道:“欧阳兄几时来到?”北侠道:“昨晚方到。”玉堂暗道:“幸亏我实说了,不然这才丢人呢。”又问:“此二位是谁?”丁二爷道:“此位智化,绰号黑妖狐,与劣兄世交,通家相好。”原来智爷之父,与丁总镇是同僚,最相契的。智爷道:“此是小徒艾虎。过来见过白五叔。”艾虎上前见礼。玉堂拉了他的手,细看一番,连声夸奖。彼此叙坐,北侠坐了首座,其次是智爷、白爷,又其次是丁氏弟兄,下首是艾虎。大家欢饮。玉堂又提请北侠到京,北侠慨然应允。丁大爷、丁二爷又嘱咐白玉堂照应北侠。大家畅谈,彼此以义气相关,真是披肝沥胆,各明心志。惟有小爷艾虎与北侠有父子之情,更觉关切。酒饭已毕,谈至更深,各自安寝。到了天明,北侠与白爷一同赴京去了。未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