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东周列国志
- ▪ 第四十三回 智宁俞假鸩复卫老烛武缒城说秦
- ▪ 第四十四回 叔詹据鼎抗晋侯 弦高假命犒秦军
- ▪ 第四十五回 晋襄公墨縗败秦 先元帅免胄殉翟
- ▪ 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宫中弑父 秦穆公殽谷封尸
- ▪ 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箫双跨凤赵盾背秦立灵公
- ▪ 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将乱晋 召士会寿余绐秦
- ▪ 第四十九回 公子鲍厚施买国 齐懿公竹池遇变
- ▪ 第五十回 东门遂援立子倭赵宣子桃园强谏
- ▪ 第五十一回 责赵盾董狐直笔诛斗椒绝缨大会
- ▪ 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尝鼋构逆 陈灵公袒服戏朝
- ▪ 第五十三回 楚庄王纳谏复陈 晋景公出师救郑
- ▪ 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纵属亡师 孟侏儒托优悟主
- ▪ 第五十五回 华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结草亢杜回
- ▪ 第五十六回 萧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
- ▪ 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晋 围下宫程婴匿孤
- ▪ 第五十八回 说秦伯魏相迎医报魏锜养叔献艺
- ▪ 第五十九回 宠胥童晋国大乱诛岸贾赵氏复兴
- ▪ 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军肆敌偪阳城三将斗力
- ▪ 第六十一回 晋悼公驾楚会萧鱼孙林父因歌逐献公
- ▪ 第六十二回 诸侯同心围齐国晋臣合计逐栾盈
- ▪ 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 小范鞅智劫魏舒
- ▪ 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栾盈灭族且于门杞梁死战
- ▪ 第六十五回 弑齐光崔庆专权 纳卫衎宁喜擅政
- ▪ 第六十六回 杀宁喜子鱄出奔戮崔杼庆封独相
- ▪ 第六十七回 卢蒲癸计逐庆封楚灵王大合诸侯
- ▪ 第六十八回 贺虒祁师旷辨新声 散家财陈氏买齐国
- ▪ 第六十九回 楚灵王挟诈灭陈蔡 晏平仲巧辩服荆蛮
- ▪ 第七十回 杀三兄楚平王即位 劫齐鲁晋昭公寻盟
- ▪ 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杀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
- ▪ 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躯奔父难伍子胥微服过昭关
- ▪ 第一回 周宣王闻谣轻杀 杜大夫化厉鸣冤
- ▪ 第二回 褒人赎罪献美女 幽王烽火戏诸侯
- ▪ 第三回 犬戎主大闹镐京周平王东迁洛邑
- ▪ 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应梦郑庄公掘地见母
- ▪ 第五回 宠虢公周郑交质助卫逆鲁宋兴兵
- ▪ 第六回 卫石碏大义灭亲郑庄公假命伐宋
- ▪ 第七回 公孙阏争车射考叔公子翚献谄贼隐公
- ▪ 第八回 立新君华督行赂败戎兵郑忽辞婚
- ▪ 第七十三回 伍员吹箫乞吴市 专诸进炙刺王僚
- ▪ 第七十四回 囊瓦惧谤诛无极 要离贪名刺庆忌
- ▪ 第七十五回 孙武子演阵斩美姬 蔡昭侯纳质乞吴师
- ▪ 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弃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尸
- ▪ 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吴师楚昭王返国
- ▪ 第七十八回 会夹谷孔子却齐 堕三都闻人伏法
- ▪ 第七十九回 归女乐黎弥阻孔子栖会稽文种通宰郈
- ▪ 第八十回 夫差违谏释越 勾践竭力事吴
- ▪ 第八十一回 美人计吴宫宠西施言语科子贡说列国
- ▪ 第八十二回 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
- ▪ 第八十三回 诛羋胜叶公定楚 灭夫差越王称霸
- ▪ 第八十四回 智伯决水灌晋阳豫让击衣报襄子
- ▪ 第九回 齐侯送文姜婚鲁祝聃射周王中肩
- ▪ 第十回 楚熊通僭号称王 郑祭足被胁立庶
- ▪ 第十一回 宋庄公贪赂构兵郑祭足杀婿逐主
- ▪ 第十二回 卫宣公筑台纳媳 高渠弥乘间易君
- ▪ 第十三回 鲁桓公夫妇如齐 郑子君臣为戮
- ▪ 第十四回 卫侯朔抗王入国齐襄公出猎遇鬼
- ▪ 第八十五回 乐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门豹乔送河伯妇
- ▪ 第八十六回 吴起杀妻求将驺忌鼓琴取相
- ▪ 第八十七回 说秦君卫鞅变法辞鬼谷孙膑下山
- ▪ 第八十八回 孙膑佯狂脱祸庞涓兵败桂陵
- ▪ 第八十九回 马陵道万弩射庞涓咸阳市五牛分商鞅
- ▪ 第九十回 苏秦合从相六国 张仪被激往秦邦
- ▪ 第九十一回 学让国燕哙召兵伪献地张仪欺楚
- ▪ 第九十二回 赛举鼎秦武王绝胫莽赴会楚怀王陷秦
- ▪ 第九十三回 赵主父饿死沙邱宫 孟尝君偷过函谷关
- ▪ 第九十四回 冯谖弹铗客孟尝齐王纠兵伐桀宋
- ▪ 第九十五回 说四国乐毅灭齐驱火牛田单破燕
- ▪ 第九十六回 蔺相如两屈秦王马服君单解韩围
- ▪ 第九十七回 死范雎计逃秦国假张禄廷辱魏使
- ▪ 第九十八回 质平原秦王索魏齐 败长平白起坑赵卒
- ▪ 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 吕不韦巧计归异人
- ▪ 第一百回 鲁仲连不肯帝秦 信陵君窃符救赵
- ▪ 第一百一回 秦王灭周迁九鼎 廉颇败燕杀二将
- ▪ 第一百二回 华阴道信陵败蒙骜胡卢河庞暖斩剧辛
- ▪ 第十五回 雍大夫计杀无知鲁庄公乾时大战
- ▪ 第十六回 释槛囚鲍叔荐仲 战长勺曹刿败齐
- ▪ 第十七回 宋国纳赂诛长万楚王杯酒虏息妫
- ▪ 第十八回 曹沫手剑劫齐侯桓公举火爵宁戚
- ▪ 第十九回 擒傅瑕厉公复国 杀子颓惠王反正
- ▪ 第二十回 晋献公违卜立骊姬楚成王平乱相子文
- ▪ 第一百三回 李国舅争权除黄歇樊於期传檄讨秦王
- ▪ 第一百四回 甘罗童年取高位嫪毒伪腐乱秦宫
- ▪ 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谏秦王 李牧坚壁却桓齮
- ▪ 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间杀李牧 田光刎颈荐荆轲
- ▪ 第一百七回 献地图荆轲闹秦庭论兵法王翦代李信
- ▪ 第一百八回 兼六国混一舆图 号始皇建立郡县
- ▪ 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儿齐桓公兵定孤竹
- ▪ 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两定鲁君 齐皇子独对委蛇
- ▪ 第二十三回 卫懿公好鹤亡国齐桓公兴兵伐楚
- ▪ 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礼款楚大夫会葵邱义戴周天子
- ▪ 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灭虢 穷百里饲牛拜相
- ▪ 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认妻 获陈宝穆公证梦
- ▪ 第二十七回 骊姬巧计杀申生 献公临终嘱荀息
- ▪ 第二十八回 里克两弑孤主穆公一平晋乱
- ▪ 第二十九回 晋惠公大诛群臣 管夷吾病榻论相
- ▪ 第三十回 秦晋大战龙门山穆姬登台要大赦
- ▪ 第三十一回 晋惠公怒杀庆郑介子推割股啖君
- ▪ 第三十二回 晏蛾儿窬墙殉节群公子大闹朝堂
- ▪ 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齐纳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
- ▪ 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众齐姜氏乘醉遣夫
- ▪ 第三十五回 晋重耳周游列国秦怀嬴重婚公子
- ▪ 第三十六回 晋吕郤夜焚公宫秦穆公再平晋乱
- ▪ 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 太叔带怙宠入宫中
- ▪ 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乱居郑 晋文公守信降原
- ▪ 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词却敌 晋文公伐卫破曹
- ▪ 第四十回 先轸诡谋激子玉晋楚城濮大交兵
- ▪ 第四十一回 连谷城子玉自杀践土坛晋侯主盟
- ▪ 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阳受觐 卫元咺公馆对狱
话说箕郑父、士谷、梁益耳三人商议,只等秦兵紧急,便从中作乱,欲更赵盾之位,不意赵盾袭败秦兵,奏凯而回,心中愈愤。先都为下军佐,因主将先蔑为赵盾所卖,出奔于秦,亦恨赵盾。凑着蒯得被先克以军事夺其田禄,中怀怨望,诉于士谷。谷曰:“先克倚恃赵孟之属,故敢横行如此。盾所专制,惟中军耳。诚得一死士,先往刺克,则盾势孤矣。此事非得先子会不可!”蒯得曰:“子会因主帅为盾所卖,意亦恨之。”士谷曰:“既如此,则克不难办也。”遂附耳曰:“只须如此恁般,便可了事。”蒯得大喜曰:“吾当即往言之。”蒯得往见先都,倒是先都开口说起:“赵孟背了士季,袭败秦师,全无信义,难与同事。”蒯得遂以士谷之言,告于先都。都曰:“诚如此,晋国之幸也!”
时冬月将尽,约至新春,先克往箕城,谒拜其祖先轸之祠。先都使家丁伏于箕城之外,只等先克过去,远远跟定,觑个空隙,群起刺杀之。从人惊散。赵盾闻先克为贼所杀,大怒,严令司寇缉获,五日一比。先都等情慌,与蒯得商议,怂恿士谷、梁益耳等作速举事。梁益耳醉中泄其语于梁弘。弘大惊曰:“此灭族之事也!”乃密告于臾骈,骈转闻于赵盾。盾即聚甲戒车,吩咐伺候听令。先都闻赵氏聚甲戒车,疑其谋已泄,急走士谷处,催并速发。箕郑父欲借上元节晋侯赐酺,乘乱行事,议久不决。赵盾先遣臾骈围先都之家,执都付狱。梁益耳、蒯得慌忙之际,欲与箕郑父、士谷团集四族家丁,劫出先都,一同为乱。赵盾使人反以先都之谋,告于箕郑父,请他入朝商议。箕郑父曰:“赵孟见召,殆不疑我也。”遂轻身而往。原来赵孟为箕郑父见为上军元帅,恐其鼓众同乱,假意召之。郑父不知是计,坦然入朝。赵盾留住于朝房,与之议先都之事。密遣荀林父、郤缺、栾盾领着三枝军马,分头拿捕士谷、梁益耳、蒯得三人。俱下狱讫,荀林父等三将,至朝房回话。林父大声喝曰:“箕郑父亦在作乱数内,如何还不就狱?”郑父曰:“我有居守之劳,彼时三军在外,我独居中,不以此时为乱,今日诸卿济济,乃求死耶?”赵盾曰:“汝之迟于为乱,正欲待先都、蒯得也。我已访知的实,不须多辩!”箕郑父俯首就狱。
赵盾奏闻晋灵公,欲将先都等五人行诛。灵公年幼,唯唯而已。灵公既入宫,襄夫人闻五人在狱,问灵公曰:“相国如何处置?”灵公曰:“相国言:‘罪并应诛。’”襄夫人曰:“此辈事起争权,原无篡逆之谋,且主谋杀先克者,不过一二人,罪有首从,岂可一概诛戮?迩年老成凋丧,人才稀少,一朝而戮五臣,恐朝堂之位遂虚矣。可不虑乎?”明日,灵公以襄夫人之言,述于赵盾。盾奏曰:“主少国疑,大臣擅杀,不大诛戮,何以惩后?”遂将先都、士谷、箕郑父、梁益耳、蒯得五人,坐以不君之罪,斩于市曹。录先克之子先縠为大夫。国人畏赵盾之严,无不股栗。
狐射姑在潞国闻其事,骇曰:“幸哉!我之得免于死也。”一日,潞大夫酆舒问于狐射姑曰:“赵盾比赵衰二人孰贤?”射姑曰:“赵衰乃冬日之日,赵盾乃夏日之日。冬日赖其温,夏日畏其烈。”酆舒笑曰:“卿宿将,亦畏赵孟耶?”
闲话休提。却说楚穆王自篡位之后,亦有争伯中原之志。闻谍报:“晋君新立,赵盾专政,诸大夫自相争杀。”乃召群臣计议,欲加兵于郑。大夫范山进曰:“晋君年幼,其臣志在争权,不在诸侯。乘此时出兵以争北方,谁能当者!”穆王大悦,使斗越椒为大将,蒍贾副之,帅车三百乘伐郑。自引两广精兵,屯于狼渊,以为声援。别遣息公子朱为大将,公子茷副之,帅车三百乘伐陈。
且说郑穆公闻楚兵临境,急遣大夫公子坚、公子庞、乐耳三人,引兵拒楚于境上,嘱以固守勿战,别遣人告急于晋。越椒连日挑战,郑兵不出。蒍贾密言于越椒曰:“自城濮之后,楚兵久不至郑矣。郑人恃有晋救,不与我战。乘晋之未至,诱而擒之,可以雪往日之耻。不然,迁延日久,诸侯毕集,恐复如子玉故事,将奈何?”越椒曰:“今欲诱之,当用何计?”蒍贾附耳曰:“必须如此恁般……”越椒从其谋,乃传令军中,言:“粮食将缺,可于村落掠取,以供食用。”自于帐中鼓乐饮酒,每日至夜半方散,有人传至狼渊,楚穆王疑斗越椒玩敌,欲自往督战。范山曰:“伯嬴智士,此必有计,不出数日,捷音当至矣。”
再说公子坚等,见楚兵不来搦战,心中疑虑,使人探听。回言:“楚兵四出掳掠为食。斗元帅中军,日逐鼓乐饮酒,酒后谩骂,言郑人无用,不堪厮杀。”公子坚喜曰:“楚兵四出掳掠,其营必虚;楚将鼓乐饮酒,其心必懈;若夜劫其营,可获全胜。”公子庞、乐耳皆以为然。是夜结束饱食,公子庞欲分作前中后三队,次第而进。公子坚曰:“劫营与对阵不同,乃一时袭击之计,可分左右,不可分前后也。”于是三将并进。将及楚营,远远望见灯烛辉煌,笙歌嘹亮。公子坚曰:“伯棼命合休矣!”麾车直进,楚军全不抵当。公子坚先冲入寨中,乐人四散奔走,惟越椒呆坐不动。上前看时,吃一大惊,乃是束草为人,假扮作越椒模样。公子坚急叫:“中计!”退出寨时,忽闻寨后炮声大震,一员大将领军杀来,大叫:“斗越椒在此!”公子坚奔走不迭,会合公子庞及乐耳二将,做一路逃奔。行不一里,对面炮声又起,却是蒍贾预先埋伏一枝军马,在于中路,邀截郑兵。前有蒍贾,后有越椒,首尾夹攻,郑兵大败。公子庞、乐耳先被擒。公子坚舍命来救,马踬车覆,亦为楚兵所获。郑穆公大惧,谓群臣曰:“三将被擒,晋救不至,如何?”群臣皆曰:“楚势甚盛,若不乞降,早晚打破城池,虽晋亦无如之何矣!”郑穆公乃遣公子丰至楚营谢罪,纳赂求和,誓不反叛。斗越椒使人请命于穆王,穆王许之。乃释公子坚、公子庞、乐茸三人之囚,放还郑国。
楚穆王传令班师。行至中途,楚公子朱伐陈兵败,副将公子茷为陈所获,打从狼渊一路来见穆王,请兵复仇。穆王大怒,正欲加兵于陈。忽报:“陈有使命,送公子茷还楚,上书乞降。”穆王拆书看之,略曰:
寡人朔,壤地褊小,未获接侍君王之左右。蒙君王一旅训定,边人愚莽,获罪于公子。朔惶悚,寝不能寐,敬使一介,具车马致之大国。朔愿终依宇下,以求荫庇。惟君王辱收之!
穆王笑曰:“陈惧我讨罪,是以乞附,可谓见几之士矣。”乃准其降,传檄征取郑陈二国之君,同蔡侯,以冬十月朔,于厥貉取齐相会。
却说晋赵盾因郑人告急,遣人约宋、鲁、卫、许四国之兵,一同救郑。未及郑境,闻郑人降楚,楚师已还。又闻陈亦降楚。宋大夫华耦,鲁大夫公子遂,俱请伐陈郑。赵盾曰:“我实不能驰救,以失二国,彼何罪焉?不如退而修政。”乃班师。髯翁有诗叹云:
谁专国柄主诸侯?却令荆蛮肆蠢谋。
今日郑陈连臂去,中原伯气黯然收。
再说陈侯朔与郑伯兰,于秋末齐至息地,候楚穆王驾到。相见礼毕,穆王问曰:“原订厥貉相会,如何逗遛此地?”陈侯郑伯齐声答曰:“蒙君王相约,诚恐后期获罪,故预于此地奉候随行。”穆王大喜。忽谍报:“蔡侯甲午,已先到厥貉境上。”穆王遂同陈、郑二君,登车疾走。蔡侯迎穆王于厥貉,以臣礼见,再拜稽首。陈侯郑伯大惊,私语曰:“蔡屈礼如此,楚必以我为慢矣。”乃相与请于穆王曰:“君王税驾于此,宋君不来参谒,君王可以伐之。”穆王笑曰:“孤之顿兵于此,正欲为伐宋计也。”早有人报入宋国。时宋成公王臣已卒,子昭公杵臼已立三年,信用小人,疏斥公族。穆襄之党作乱,杀司马公子卬,司城荡意诸奔鲁,宋国大乱。赖司寇华御事调停国事,请复意诸之官,国以粗安。至是,闻楚合诸侯于厥貉,有窥宋之意。华御事请于宋公曰:“臣闻‘小不事大,国所以亡。’今楚臣服陈、郑,所不得者宋耳。请先往迎之。若待其见伐,然后请成,无及也。”宋公以为然。乃亲造厥貉,迎谒楚王。且治田猎之具,请较猎于孟诸之薮。穆王大悦。陈侯请为前队开路,宋公为右阵,郑伯为左阵,蔡侯为后队,相从楚穆王出猎。穆王出令,命诸侯从田者,于侵晨驾车,车中各载燧,以备取火之用。合围良久,穆王驰入右师,偶赶逐群狐,狐入深窟,穆王回顾宋公,取燧薰之。车中无燧。楚司马申无畏奏曰:“宋公违令,君不可以加刑,请治其仆。”乃叱宋公之御者,挞之三百,以儆于诸侯。宋公大惭。此周顷王二年事,是时楚最强横,遣斗越椒行聘于齐鲁,俨然以中原伯主自待,晋不能制也。
周顷王四年,秦康公集群臣议曰:“寡人衔令狐之恨,五年于兹矣!今赵盾诛戮大臣,不修边政。陈、蔡、郑、宋,交臂事楚,晋莫能禁,其弱可知。此时不伐晋,更何待乎?”诸大夫皆曰:“愿效死力!”康公乃大阅车徒,使孟明居守,拜西乞术为大将,白乙丙副之,士会为参谋,出车五百乘,浩浩荡荡,济河而东,攻羁马拔之。赵盾闻报,急为应敌之计。自将中军,迁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佐,以补先克之缺。用提弥明为车右。使郤缺代箕郑父为上军元帅。盾有从弟赵穿,乃晋襄公之爱婿,自请为上军之佐。盾曰:“汝年少好勇,未曾历练,姑待异日。”乃用臾骈为之。使栾盾为下军元帅,补先蔑之缺;胥臣之子胥甲为副,补先都之缺。赵穿又自请以其私属,附于上军,立功报效。赵盾许之。军中缺司马,韩子舆之子韩厥,自幼育于赵盾之家,长为门客,贤而有才。盾乃荐于灵公而用之。三军方出绛城,甚是整肃。行不十里,忽有乘车冲入中军。韩厥使人问之,御者对曰:“赵相国忘携饮具,奉军令来取,特此追送。”韩厥怒曰:“兵车行列已定,岂容乘车擅入?法当斩!”御者涕泣曰:“此相国之命也!”韩厥曰:“厥忝为司马,但知有军法,不知有相国也。”斩御者而毁其车。诸帅言于赵盾曰:“相国举韩厥,而厥戮相国之车。此人负恩,恐不可用。”赵盾微笑,即使人召韩厥。诸将以盾必辱厥以报其怨。厥既至,盾乃降席而礼之曰:“吾闻‘事君者,比而不党。’子能执法如此,不负吾举矣。勉之!”厥拜谢而退。盾又谓诸将曰:“他日执晋政者,必厥也!韩氏其将昌矣。”晋师营于河曲,臾骈献策曰:“秦师蓄锐数年,而为此举,其锋不可当,请深沟高垒,固守勿战。彼不能持久,必退,退而击之,胜可万全。”赵盾从其计。
秦康公求战不得,问计于士会。士会对曰:“赵氏新任一人,姓臾名骈,此人广有智谋。今日坚壁不战,盖用其谋,以老我师也。赵有庶子赵穿,晋先君之爱婿。闻其求佐上军,赵孟不从而用骈,穿意必然怀恨。今赵孟用骈之谋,穿必不服,故自以私属从行,其意欲夺臾骈之功也。若使轻兵挑其上军,即臾骈不出,赵穿必恃勇来追,因之以求一战,不亦可乎?”秦康公从其谋,乃使白乙丙率车百乘,袭晋上军挑战。郤缺与臾骈俱坚持不动。赵穿闻秦兵掩至,即率私属百乘出迎。白乙丙回车便走,车行甚速,赵穿追十余里,不及而返。怪臾骈等不肯协力同追,乃召军吏大骂曰:“裹粮披甲,本欲求战,今敌来而不出击,岂上军皆妇人乎?”军吏曰:“主帅自有破敌之谋,不在今日。”穿复大骂曰:“鼠辈有何深谋?直是畏死耳!别人怕秦,我赵穿偏不怕!我将独奔秦军,拚死一战,以雪坚壁之耻。”遂驱车复进,呼号于众曰:“有志气者,都跟我来!”三军莫应。惟有下军副将胥甲叹曰:“此人真正好汉,吾当助之。”正欲出军。却说上军元帅郤缺,急使人以赵穿之事报之赵盾。盾大惊曰:“狂夫独出,必为秦擒,不可不救也。”乃传令三军,一时并出,与秦交战。
再说赵穿驰入秦壁,白乙丙接住交锋,约战三十余合,彼此互有杀伤。西乞术方欲夹攻,见对面大军齐至,两下不敢混战,各鸣金收军。赵穿回至本阵,问于赵盾曰:“我欲独破秦军,为诸将雪耻,何以鸣金之骤也?”盾曰:“秦大国,未可轻敌,当以计破之。”穿曰:“用计用计,吃了一肚子好气!”言犹未毕,报:“秦国有人来下战书。”赵盾使臾骈接之。使者将书呈上,臾骈转呈于赵盾。盾启而观之,书曰:“两国战士,皆未有缺,请以来日决一胜负!”盾曰:“谨如命。”使者去后,臾骈谓赵盾曰:“秦使者口虽请战,然其目彷徨四顾,似有不宁之状,殆惧我也,夜必遁矣。请伏兵于河口,乘其将济而击之,必大获全胜。”赵盾曰:“此计甚妙!”正欲发令埋伏,胥甲闻其谋,告于赵穿。穿遂与胥甲同至军门,大呼曰:“众军士听吾一言:我晋国兵强将广,岂在西秦之下?秦来约战,已许之矣;又欲伏兵河口,为掩袭之计,是岂大丈夫所为耶?”赵盾闻之,召渭曰:“我原无此意,勿得扰乱军心也!”秦谍者探得赵穿和胥甲军门之语,乃连夜遁走,复侵入瑕邑,出桃林塞而归。赵盾亦班师,回国治泄漏军情之罪,以赵穿为君婿,且是从弟,特免其议;专委罪于胥甲,削其官爵,逐去卫国安置。又曰:“臼季之功,不可斩也!”仍用胥甲之子胥克为下军佐。髯仙有诗议赵盾之不公。诗云:
同呼军门罪不殊,独将胥甲正刑书。
相君庇族非无意,请把桃园问董狐。
周顷王五年,赵盾惧秦师复至,使大夫詹嘉居瑕邑,以守桃林之塞。臾骈进曰:“河曲之战,为秦画策者士会也。此人在秦,吾辈岂能高枕而卧耶?”赵盾以为然,乃于诸浮之别馆,大集六卿而议之。那六卿:赵盾、郤缺、栾盾、荀林父、臾骈、胥克。是日六卿毕至,赵盾开言曰:“今狐射姑在狄,士会在秦,二人谋害晋国,当何策以待之?”荀林父曰:“请召射姑而复之。射姑堪境外之事,且子犯旧勋,宜延其赏。”郤缺曰:“不然。射姑虽系宿勋,然有擅杀大臣之罪。若复之,何以儆将来乎?不如召士会。士会顺柔而多智,且奔秦非其罪也。狄远而秦逼,欲除秦害,先去其助,言召士会者是。”赵盾曰:
“秦方宠任士会,请之必不从,何计而可复之?”臾骈曰:“骈所善一人,乃先臣毕万之孙,名寿余,即魏犨之从子也。现今食邑于魏,虽在国中带名世爵,未有职任。此人颇能权变,要招来士会,只在此人身上。”乃附赵盾之耳曰:“如此恁般……何如?”盾大喜曰:“烦吾子为我致之。”六卿既散,臾骈即夕往叩寿余之门,寿余相迎坐定。臾骈请至密室,以招士会之策,告于寿余,寿余应允。臾骈回复了赵盾。
次早,赵盾奏知灵公,言:“秦人屡次侵晋,宜令河东诸邑宰,各各团练甲伍,结寨于黄河岸口,轮番戍守。并责成食采之人,往督其事,倘有失利,即行削夺,庶肯用心防范。”灵公准奏。赵盾又曰:“魏大邑也。魏倡之,诸邑无敢不从矣。”乃以灵公之命召魏寿余,使督责有司,团兵出戍。寿余奏曰:“臣蒙主上录先世之功,衣食大县,从未知军旅之事。况河上绵延百余里,处处可济,暴露军士,守之无益。”赵盾怒曰:“小臣何敢挠吾大计?限汝三日内,取军籍呈报!再若抗违,当正军法!”寿余叹息而出,回家闷闷不悦。妻子叩问其故,寿余曰:“赵盾无道,欲我督戍河口,何日了期?汝可收拾家资,随我往秦国,从士会去可也。”吩咐家人整备车马。是夜索酒痛饮,以迸馔不洁,鞭膳夫百余,犹恨恨不绝,言欲杀之。膳夫奔赵府,首告寿余欲叛晋奔秦之事,赵盾使韩厥帅兵往捕之。厥放走寿余,只擒获其妻子,下于狱中。寿余连夜遁往秦国,见秦康公,告诉赵盾如此恁般,强横无道。“妻子陷狱,某孤身走脱,特来投降。”康公问士会:“真否?”士会曰:“晋人多诈,不可信也。若寿余果真降,当以何物献功?”寿余于袖中出一文书,乃是魏邑土地人民之数,献于康公曰:“明公能收寿余,愿以食邑奉献。”康公又问士会:“魏可取否?”寿余以目盼土会,且蹑其足。士会虽奔在秦,然心亦思晋,见寿余如此光景,阴会其意,乃对曰:“秦弃河东五城,为姻好也。今两国治兵相攻,数年不息,攻城取邑,惟力是视,河东诸城,无大于魏者,若得魏而据之,以渐收河东之地,亦是长策。只恐魏有司惧晋之讨,不肯来归耳!”寿余曰:“魏有司虽晋臣,实魏氏之私也。若明公率一军屯于河西,遥为声援,臣力能致之。”秦康公顾士会曰:“卿熟知晋事,须同寡人一行。”乃拜西乞术为将,士会副之,亲率大军前进。既到河口,安营了毕,前哨报:“河东有一枝军屯札,不知何意?”寿余曰:“此必魏人闻有秦兵,故为备耳。彼未知臣之在秦也。诚得一东方之人,熟知晋事者,与臣先往,谕以祸福,不愁魏有司不从。”康公命士会同往,士会顿首辞曰:“晋人虎狼之性,暴不可测。倘臣往谕而从,是国家之福也。万一不从,拘执臣身,君复以臣不堪事之故,加罪于臣之妻孥,无益于君,而臣之身家,枉被其殃,九泉之下,可追悔乎?”康公不知士会为诈,乃曰:“卿宜尽心前往。若得魏地,重加封赏,倘被晋人拘留,寡人当送还家口,以表相与之情。”与士会指黄河为誓。秦大夫绕朝谏曰:“士会,晋之谋臣,此去如巨鱼纵壑,必不来矣。君奈何轻信寿余之言,而以谋臣资敌乎?”康公曰:“此事寡人能任之,卿其勿疑。”士会同寿余辞康公而行。绕朝慌忙驾车追送,以皮鞭赠士会曰:“子莫欺秦国无智士也,但主公不听吾言耳。子持此鞭马速回,迟则有祸。”士会拜谢,遂驰车急走。史臣有诗云:
策马挥衣古道前,殷勤赠友有长鞭;
休言秦国无名士,争奈康公不纳言。
士会等渡河而东。
未知如何归晋,再看下回分解。